第25頁 文 / 沈曼奴
偷聽殷然璽和方真綺吵架時,我曾感歎人們的無情。現在我自己還不是一樣?我明明喜歡過他,卻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否認。
「你怎麼會這樣認為呢?」瞧瞧,我還能無關痛癢的問他,怎麼會以為我在暗戀他。
他移開視線,不好意思直接看著我。「我覺得,你對我很特別。」
「會嗎?」
我真的很惡劣!我將殷然璽對付我的那一套拿來對付他。以前我明明暗示得不能再明顯了,現在他回頭想要回應,卻被我一口反咬他是在自作多情。他何其無辜,成了我洩怒的劍靶。我實在很惡劣!
章翰郎窘得滿臉通紅,「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看他這樣,我覺得暢快點了嗎?以後,他可能會想盡辦法躲開我;真可憐,就像我現在得完全躲開殷然璽一樣。
仰頭看了天花板一下,我找回以前跟他說話時的和緩語調。「你現在受不了女孩子纏你纏得太緊,以後你就會遇見你想緊緊纏著她的女孩子了。」我拿起書包,後移座椅。「而且,你還會願意為她付出一切,不會覺得煩!」我揮揮手,走出飲料部。
走在校園裡,與無數學生擦肩而過。每經過一個人,我就想到這個人今生的伴侶,如今也在這個世上的某個地方生活著。
而我,今生的伴侶,現在在什麼地方呢?正在想什麼、正在經歷事業或學業上某項重要的關卡,或正在開心的笑著,或正蹙眉為著別的女孩神傷呢?
我們是不是已經相遇了?
如果尚未,我們又將以何種方式相識?又會經過哪些事件,才恍然明白彼此今生的命運是纏錯在一起的呢?
來到我的摩托車前,驚覺自己又是滿腦子的情愛。
殷然璽稱我為愛奴……實在再適當不過!
第九章
「我到底該怎麼做?」
今年的冬天來得晚。已經十二月了,一點寒意也沒有。
「漫努……」殷然璽想扳正我的身子,要我仔細聽他說話。但手才輕輕觸及我的肩膀,便又悄悄收回。「你告訴我……」
我看著操場上走動的學生,「我們下一堂是軍訓課,不能遲到。」
剛才拿著課本、前往對面大樓的軍訓教室時,殷然璽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拉著我來這跑道外圍的大樹蔭下。還好當時周邊沒有認識的人在,否則不曉得會鬧出什麼傳聞。
而他,第一句話就問我他該怎麼做……什麼意思呢?在他回答方真綺他並不喜歡我,在他說明了他就是送我鑰匙的那個人……他做得已經夠多了,他還想怎麼做?
「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不像是在問我,比較像是在自言自語。當我偷偷轉過眼,仰頭想看他現在的表情時,他突然傷感地瞅著我眸子道:「只因為我曾經和方真綺在一起過?」
我被他依然俊帥、卻無盡滄桑的面容嚇了一跳。急急別過臉,「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堅持愛是單純而唯一的。你不容許對方在愛上你之前愛過別人。」他逼近我,呼在我頰邊的氣息是馨香的,是惑人的。
我將書本緊緊抱在胸前,好像這樣就能好好保護自己。「我才不敢這樣奢求。即使我想,我也沒有這種能耐。而且你不也說過,我已經喜歡過別人,我自己的感情也不單純了。」
「那又是為什麼?」他失控地搖著我的肩膀。未經收斂的力氣,鉗得我好痛。
在晃動的視線中,他的身影變得模糊。他到底想幹什麼?經常說一些讓人莫名其妙卻又無比悸動的話題。而當人對他動心了之後,他又否絕了先前所做的一切。他到底想做什麼?我和他之間再平凡也不過了不是嗎?在課堂上是師生,在住處是鄰居。他又何必如此在意我的感情觀呢?
我兩手臂同時屈起,掙開他的鉗制。「你為什麼要問為什麼?你又憑什麼問?」
他靜默了兩秒,背過身。「你明白我為什麼問,你明白的!」望著他的背影,他好像在壓抑些許怒氣。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在難過什麼、在氣什麼?該生氣的人應該是我,是我被他耍得團團轉!
他微側過頭,「你喜歡那把鑰匙,但是你不希望送你鑰匙的人是我?」
「這有什麼差別?」我聳聳肩,故作不解地問。
事實上,我喜歡那把鑰匙,我也希望送我鑰匙的人是他。但這有何差別?我和他之間一點變化也沒有;我們依舊處在各自的世界,沒有交集。
「你認真一點好不好?你都用這種態度折磨人?」他握緊了拳頭,一把往巨大的樹幹擊去。霎時,一陣樹雨自我們上方飄下。
這樣的景致、這樣的對話讓我覺得不真實。如果我們不是在作夢,那就是在演戲吧?!
我反駁他,「而你是用什麼態度在折磨人?當著全班的面羞辱我?」
他迅速轉身看著我,「原來是我的表達方式錯誤?」
「有錯嗎?你不是收到了你想要的效果了?」我低下頭,看到他手背上有傷痕。
他又握緊了拳,自齒縫間迸出:「你以為我想要什麼效果?」
上課鐘響起。我聆聽著鐘聲,像猜謎似的,猜著他臉上怒氣的由來。我誤會他了嗎?誤會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取笑我。可是,他回答方真綺的那兩個字——不是——總不會是假的吧!他何必對方真綺說謊?
從樹縫間,我看到對面大樓的軍訓教室窗戶已開啟,「我要去上課了。」
我起了一步,殷然璽又自顧自的說道:「你以為我想要什麼效果?你說我在課堂上說的那些話是羞辱你。那麼倘若那晚是我親自將鑰匙送給你,倘若我在方真綺問我是不是喜歡你的時候,我回答是呢?結果會不會不一樣?會不會是我真正所想要的結果?」
真正想要的結果?
依現在的情勢,我怪他不尊重我。倘若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我又會因感動而忘情地奔向他的懷裡,或者還是會任性地找出怪罪他的理由?
「我討厭人家評論我的名字……」我找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講。
他卻輕哼一聲,諷刺我道:「你討厭的東西實在很多。」
「沒錯。」而他這句話,激起了我的怒意。「而在我討厭的東西當中,我……我最——」
他沒讓我把話說完,「不論我怎麼做,你都能找出理由說我錯在哪裡。」
「沒錯……因為我,我最……我最討厭你!」我一氣之下又將課本扔向他,大吼道:「我討厭你!」
我討厭他!我討厭他!在接下來的一堂課裡,我在心裡不斷重複這句話。
即使喜歡,也會因為說了一百次的討厭,而變得討厭他吧?!
我是這樣以為的。
「人為什麼會變心?」姜美禎在教官走出教室後,就大聲地向我問道。「這問題好吧?!待會就拿這問題問教官。」
如果姜美禎上其他課也能這麼認真、好問,她就不用老是把期中考的成績單寄到我那裡,然後騙她父母——學校一向不通知家長學生的學期成績。
「因為人是有感情的動物。」我在她放電的目光之下,不得不找個答案回答她。
因為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在人世間這麼一路走下來,不斷的與人相遇、分離,不斷的經歷有情、無情,不斷的動心、變心!
「好答案哪——」姜美禎似懂非懂,讚賞的看著我。
我摀住她的眼睛,「不要對我拋媚眼!」
她抓下我的手,「漫努,我現在覺得殷然璽說得好準!你覺不覺得,你對感情的看法經常出乎別人的意料。難怪他會把你的名字改為愛奴——」
我心慌的抽回手,反問她:「變心等不等於花心?」
姜美禎皺著眉,努力分析變心與花心有何不同。當她手指一彈,有了答案時,她身後的龔信文突然拉拉她的頭髮,她立刻綻放美麗的笑容回頭應他。
我手扶著額頭,在紙上寫了變心與花心四個字。
我是不是變心了?前幾天章翰郎提出想和我在一起的暗示時,我竟能毫不猶疑即刻拒絕他。我是不是不再喜歡他,轉而喜歡殷然璽?為何有此轉變?是因為章翰郎有了女友,還是因為殷然璽的吸引力強過他?我這樣的轉變應該嗎?我算是花心嗎?
而殷然璽……是不是也變心了呢?他的心,由方真綺的一方轉向我這方。如果真是這樣,我該向他表白我的真實心意嗎?
人的一生,得受幾次情苦才足夠?
「你聖誕節要怎麼過?」姜美禎轉過頭來,就朝我耳邊嚷。害我耳朵被刺得嗡嗡叫。
「還那麼久以後的事,你現在就在緊張?」我拿著筆在紙上亂畫。
我討厭聖誕節……唉!我討厭的事還真的很多。
姜美禎雙手合抱在胸前,「哪算久,聖誕節是年底的大事吔!」
「我要過行憲紀念日不行呀?」
「隨便你啦!」她說著說著,突然湊近我耳邊,小小聲地說:「你相信剛才教官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