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沈曼奴
「昨天我不得不那樣回答,我是怕……」
我不自主的搶過話,「你回答什麼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聽到了全部的對話。」
「我沒聽到!即使聽到了也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哭?」他向前一步,站在電梯中央。
我別開頭,「我想哭就哭,還需要跟你報備?」
「漫努……」
我摀住耳朵,吼道:「我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你不要再開口!」
他後退回原位,不再開口。
抵達十四樓,我拿著鑰匙開了鋼製大門。在進門前,我丟下一句,「你和『師母』怎麼吵是你們自己的事,與我無關。」
關上門時,我見他怔愣地站在他家門前。
回到房裡,喵嗚跳到我身上又叫又嚷的,我這才想起昨天忘了將它放到外頭,讓它自己覓食。趕緊盛了貓食給它,順遂也弄了點東西給被鎖在陽台的王子吃。
有好久的時間沒帶它們到外頭走走了。
我向它倆道了幾句抱歉,實在沒那個心情帶它們出去。
走回房間,捧起那把陌生人送給我的水晶鑰匙。
該留著這夢想嗎?真的有個人默默在注視著我、守護著我?
該繼續相信這世上真的有永遠不變的真愛嗎?
這個禮拜班上最轟動的新新聞,就是最新班對曝光了!
姜美禎又用她那招「我告訴你,你不要告訴別人哦!」主動大肆宣傳。
算起來班上這幾對班對,就屬姜美禎和龔信文最登對。自古以來,俊男美女配是最讓人樂見其成。
本來以為龔信文會不好意思承認,沒想到戀情公開後,他反倒大大方方的和姜美禎出雙入對。為此姜美禎還一直向我炫耀她對他「調教成功」。
私底下我問過姜美禎,對於她和龔信文在畢業後的未來有何打算,她卻怪我想得太遠,她和龔信文在一起,只不過為了在五專最後兩年有個伴,哪想得了那麼多?
我愈來愈接受人不可能一生只愛一次的事實了;當然,一愛就是一生,更難!
但是,事實上我卻執著地等待著……並不是還相信著什麼,而是等待之外,我沒有再多餘的事情可想、可做了。日復一日,白天黑夜,我的生活,過得不能再規律的規律、過得一片空白的規律。
除了等待真愛降臨,我還能做些什麼?
講台上的殷然璽,今天穿著袖口捲起的白襯衫、米白的休閒褲、褐色皮帶、褐色休閒鞋。他的打扮時而正式,時而輕鬆,不像其他夫子總是固定的幾套制服在換穿。
經過這兩個多月來的上課,大家初識時所維持的禮貌已不在;尤其殷然璽以學生意見為主的教導方式,用在我們班上只會使大家變得無法無天。
上一堂為了學期成績該怎麼計算,大家就和他討價還價了一整節課。最後敲定這學期只考一次試,成績就由考試成績及平時成績合計。任誰都知道只要別考得太離譜,這一科的學分就能輕鬆到手。
第四堂課剛開始,大家又吵著要到電腦教室摸摸電腦。因為這兩個月都聽他在台上空講理論,不上機親自操作看看,怎知吸收了知識沒有?
我一直以手撐著下巴,看他怎麼處理這場「暴動」。真的,班上幾十個人一吵起來,還真和暴民沒兩樣。
而殷然璽則堅持若要上機,須在上一堂課就移至資訊大樓,現在才出發的話,只怕走到那裡就已經下課了。他的確很瞭解我們的心思,大家正是存心混過這兩堂課。
當他下令翻開課本,又有人不知好歹的拿著補習班的電子計算機概論上去問他問題,樂得大家鼓掌叫好。
實際上班上想考二技的學生很少,也就那幾個人專心地聽著殷然璽的講解,其他人莫不放肆地談天說笑,計畫著下午的小週末何處去。
當殷然璽背過身去,在黑板上寫著某項理論由來,及題目的解法時,底下每個人細碎的談話聲,漸漸聚集成龐大的吵鬧聲。
我旁邊的姜美禎也一直沒停下張動的嘴巴,一邊跟龔信文談情,一邊又跟我報告日前班上以外發生了哪些大事。
我聽著她的聲音,等著殷然璽如何因應。
終於,台下鬧得實在有些過火了。殷然璽停下筆,轉過身來問:「你們閉上嘴不講話不行嗎?」
「不行。」大家低著頭,異口同聲低低的應。講完,還因彼此難得的默契而嬉笑著。
殷然璽無奈的掃視全場,「覺得不行的舉手,我讓你們上台來講個夠。」
誰會笨得真的舉手呀?大家只得暫時乖乖地正襟危坐。
而當他又背過身時,我和姜美禎及其他後座的幾個人,都頑皮的舉起手,朝他的背影做鬼臉;還聽到有人小聲的說:「我舉手了呀!怎麼不讓我上台說個夠呢?」
瘋了!瘋了!今天大家是不鬧出事來不罷休。
殷然璽才寫了幾個字,台下又繼續方才未完的話題,鬧烘烘的。
「覺得不說話很痛苦、會令人難過得要死的舉手!」殷然璽回頭大聲說著。
頓時大伙又安靜下來,左觀右望的,看看是不是會有某個白癡誠實地舉起手。
他的眼神銳利的又掃過全場後,便再轉過身去。在他轉身的同時,我和姜美禎不怕死的又舉起手……
該死的他競只是做了個騙人的假動作!正當我們舉起手,他就又轉回眼……
我都還反應不過來,就發現整個教室裡居然只剩我僵著臉,一隻手舉得高高的。
班上其他人也愣著了。半張著嘴,盯著我瞧,好像不相信堂堂沈漫努竟也會白癡成這樣似的。
殷然璽挑了挑眉,也不急著說話,等著看我怎麼辦。
姜美禎扯扯我的衣袖,我才想起趕緊放下手來,然後臉貼著桌面,頭低得不能再低,因為實在是糗斃了!
隱隱約約感受到大家正死憋著笑聲。我只能誠心祈禱殷然璽放過我,當沒事般繼續講課。
誰知該死的殷然璽,翻了翻點名簿,對照了座位表後,說道:「沈漫努是吧!既然你覺得不說話很痛苦,老師給你五分鐘,讓大家都聽你說話,這總行了吧?」
我低著頭不回話,這輩子還沒這麼窩囊過!
「怎麼不說話了?不是覺得不說話會難過得要死嗎?」殷然璽在台上繼續煽風點火。
我緊握著筆,決定反擊!我抬起頭,「五分鐘太少了啦!老師。」
殷然璽看了一下表,「行,如果你講得好的話,講到下課也行。」
「這可是你說的哦!」我站起身,拉拉大學服,跨步走到台上;殷然璽則走到前門旁,側著頭瞧我會說些什麼。
其實要說什麼我心頭也沒個底,就來場胡說八道吧!總比待在下頭被他打壓好。
我裝模作樣的向黑板上方的國父遺像敬禮,台下隨即一陣笑。我轉過身,身子站得筆直,兩腳開同肩寬,兩手交握在腰後;像小學生演講比賽似的開口:「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字字莫不捲舌,「今天,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我,為什麼討厭上電腦課。我,為什麼討厭上電腦課。」一邊講我還一邊搖頭晃腦,就看著底下的同學全盯著我笑。
「還記得,二年級時,電腦概論的課程嗎?當時,那位美麗的老師,將簡單的課程做深奧的講解時,我突然就糊塗了,根本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心底暗叫不妙,選錯了話題。但還是得硬著頭皮說下去,「後來,她不是出了項以電腦作圖表分析的作業嗎?我心想,學生就該勤奮向學。所以,我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研讀那簡單的課程,然後,又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完成了簡單的作業。好不容易,當我自信滿滿地將磁片放進磁碟機裡,要叫出圖表讓老師評分時,圖表竟然不見了!被吃了?當時……」
我無聲的歎了口氣,講不太下去了。因為雖然這真的是我排斥電腦的由來,但說出來就好像我在瞎掰似的,無聊透了!反正會被趕下台,丟臉也就丟臉了,我只好嘰哩呱啦胡亂講了一堆廢話。
不到兩分鐘,殷然璽就催我回座,「回去原位吧!怪腔怪調的,也沒聽懂你在說些什麼。」
我走下台,兀自齜牙咧嘴了一番,逗笑了大家。
回到原位,姜美禎放了一張紙條在我桌上。紙條上寫道——偶爾當當小丑也不錯吧?
我瞪了她一眼,無聲地回她:「你怎麼不去當?」
她兩手捧著自己的臉龐,「我不適合呀!」
「噓——」龔信文食指直立在嘴前,並以眼神示意我們注意台上。
我不在乎的瞟了講台上的殷然璽一眼,驚訝他竟然在黑板上寫了斗大的三個字——沈漫努——我的名字。
他說:「不如聽聽老師分析這個同學的名字,怎麼樣?」
我怒眼瞪著他,警告他別玩得太過火。他注意到我的怒意,卻神氣的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