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找一把鑰匙

第4頁 文 / 沈曼奴

    班上同學說我乖戾、叛逆,家人則說我任性。我不是沒有想過要改掉這拗脾氣,但所謂本性難移,每到發作的臨界點我就是克制不住,便又留下筆紀錄。

    姊姊說遲早我會遇到一個能克我的人,要不就是遇到一個肯包容我、愛我的人。

    後者我想大概不存在這世上;而前者——我想我遇到了……

    「漫努——」姜美禎的手招魂似地在我面前搖,「聽到了沒有?這學期的老師都不錯,可別又惹事生非!」

    「知道啦!」我推開她的手。

    這學期共有十二個學科,二十六個學分。除了姜美禎口中新來的電腦老師沒見過外,其餘大都還好。

    第六節的下課鐘響,姜美禎像蝴蝶似的飛了出去,不知道又要到哪班去串門子了。龔信文則伏在桌上休息。我拿起經濟學的課本等上課。

    隨意翻著教科書時,坐在窗戶旁的同學喊道:「沈漫努,外找!」

    我仰起頭,看到窗外笑著同我招手的人影,心用力地跳了一下,唇角自然地漾起笑靨。

    我走到門外,「什麼事?」聲音很輕、很柔。

    他同我笑,「晚上社團的聚會,我大概會晚點去。」

    「這樣呀!好,我會告訴大家要等你。」我可親地回答。如果是別人,我會回說你去不去關我什麼事!何況副社長又在你班上,告訴她就好,幹嘛還跑來向我報告?!

    但是對方是他——我從來沒對他說句重話。我想,他可能就是那個能制住我的人吧!

    「對了!章翰郎,昨天宿舍裡有一隻好大的蟑螂哦!我一腳就踩死它!」我做出猙獰的表情。

    「唔……」他發出傷心的聲音,「你怎麼可以殺掉我的同類呢?」

    章翰郎,甲班的學弟。雖是學弟,他和我同年,只是小我幾個月。偶爾他會損我幾句,我則抬出「學姊」的名號壓他,他則會笑著說:「我卻不覺得你是學姊吔!」

    我喜歡聽他說這句話。「那麼我應該高興還是難過呢?」我總會這麼回他。該高興與他處於同儕地位,或該難過他並不把我當成長輩尊重?

    因為他和我同鄉,所以他入學時我就認識他。迷戀上他卻是一年前才開始的事——這一年來,我花了全部的心思在注意他、討好他!

    但是我不會向他表白,因為這是我最後的底線。我覺得默默付出這麼多心思,至少該給自己留點顏面。雖然心裡已有這段感情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準備,我卻還是不斷將情意傾注到他身上。

    暗戀是很痛苦的。我決定只痛這一次。將所有情感付出給他後,將來我一定不會再這麼傻的傾我所有心力去喜歡一個人。

    有時我會覺得對他的好感表現得過分明顯,恐怕被人瞧出端倪;但似乎只是我多慮,根本沒有人相信我這種人會有柔情。

    這樣也好,我從沒想過要把對他的「暗戀」變成「單戀」。

    暗戀和單戀有什麼不同?

    龔信文告訴我:「暗戀就是沒有人知道你在喜歡某人,而單戀就是大家都知道你在喜歡某人,但對方卻不喜歡你!」

    原來如此。如果我有承受尷尬的勇氣,我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他:「我喜歡上了你!」但是我沒有。既然沒有,我想過應該放棄,因為若無法讓我喜歡的人,像我喜歡他一樣的喜歡我時,我應該自動放棄!因為不對等的愛,毫無幸福可言。

    我知道,我知道!當每晚獨飲相思時,我總下定決心回到還未喜歡上他的自己!但一旦他出現眼前,我立刻又喪失思考能力——只要他的一句話,我便會推翻原有的計畫!

    真慘——也只能這麼說了。

    這場暗戀會怎麼結束呢?我常常在想。

    「好熱哦!」他拿著手中的桌球拍扇風。

    「對呀!熱死了!」我倚在欄杆旁。九月的午後,一點風都沒有。

    老實說,我們之間的話題貧乏得可以,總是兜著一些不關己事的事情在聊。偶爾他詢問幾名老師出題的特性,但甲、乙兩班有些科目的老師並不一樣,我無法確切地回答他。幾乎每回談話,我們都會像現在一樣談著天氣……真的很無聊,可是我高興!我喜歡!

    「喂!」姜美禎從背後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上課了!」

    「真的?怎麼都沒聽到鐘聲?」他看了一下腕表,朝我揮揮手,「我回教室了。上課專心點,別打瞌睡哦!」

    「你管我?」我朝他吐個老長的舌頭。

    「不要吐舌頭啦!很難看哪!」說完他才走開。走到樓梯口時,又回頭揮揮手。

    我甩甩頭,覺得臉頰發熱。他的淺笑總牽動我每一根神經。

    「啊——臉紅了!臉紅了!」姜美禎在我身邊嚷。

    我瞪她一眼,「神經病!」走回我的座位。

    經濟學老師進門後,大家自然安靜下來。

    老師戴著一副很斯文的黑框眼鏡,氣質很不錯,教學技巧也挺好。聽學姊說他除了教書外,在外面還有一份保險業務員的工作。我們學校就是這樣,有不少老師教學只是兼職,在外頭部還有自己的一份事業。聽說五年級的投資學老師,就是白馬磁磚的股東之一,還有,姜美禎提的新來的電腦老師,似乎也是某電腦公司裡的成員。

    我不反對老師除了教學外,並未與社會脫節,前提是他們得盡好自己的職務。

    這節課我例外的十分認真做著筆記。姜美禎悄悄傳過來一張紙條——放學後摩托車再借我好嗎?拜託!拜託!

    姜美禎住潭子,搭公車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但她覺得十八歲以後,還搭公車有點丟臉,常常向我借車子。

    我住的地方離學校只有一小段距離,走路約花八到十五分鐘左右。車子借她是沒問題,但晚上話劇社聚會在公園路的麥當勞,我怕一待晚,走夜路回宿舍的滋味挺恐布的。

    我想了一下,便將車鑰匙丟給她。她隨即又丟了一張紙條過來——我覺得你和那個學弟很配哪!

    我不客氣地在紙條上回道——你去死!

    姜美禎雙手握著筆,假裝往肚子捅一刀,趴倒到桌上裝死。沒兩秒,她又端坐起,寫著紙條——忘了問你,你錢包裡這回留的是什麼金玉良言?

    搖著手中的筆,我想了又想,決定不回答她。

    我習慣在錢包裡夾著一張自己做的小卡片,以收集的雲彩紙為底,將邊線雕成蕾絲形狀,寫上一些辭句。

    我在找一把鑰匙,一把追入愛的殿堂的鑰匙——就是這次我夾在錢包裡的卡片上所寫的。

    前一陣子我還寫過——我不僅要一生只愛一次,還要一愛就是一生!

    以及——總在期待「意外的驚喜」,但既已「期待」,何來「意外」?

    總是短短的幾句,但都記錄著我一時的心情。

    這回皮包被撿走。撿到的人看到那辭句時不知會有何想法?是頗有同感,或覺得皮包的主人非常幼稚?

    不小心撞到那人時,我沒有正眼瞧對方;只記得對方穿著白襯衫、灰色長褲、褪色的皮鞋;感覺是個頗成熟的成年男子,可能會覺得我是個幼稚的小女孩吧!

    我仰頭看看老師,老師很進入狀況地教著課。右邊姜美禎手撫著額頭打瞌睡,左邊龔信文一邊聽課,一邊還背著英文單字。

    我抿抿嘴,伸手進抽屜裡拿出下午買的漫畫月刊,讀起這一期的最新劇情。

    第二章

    我抱著我疼愛的小貓「喵嗚」,學姊的貴賓狗「王子」跟在腳邊,等待著電梯下來。

    我和一個我們學校夜間部畢業的學姊,合租號稱中市規畫得最好的國宅——「光莒新城」中的一間公寓。

    光莒新城當初是配給退伍軍人居住,建材、坪數還依軍人的階級有所分別。聽學姊說我們這棟公寓屬於「將軍級」,是最好的。

    這棟公寓高十五樓,每樓有兩戶。頂樓是空中花園,我住在十四樓。公寓裡有四房兩廳兩衛,不過房東將套房鎖住,偶爾南下,他們則住進套房。房東是退伍將領,目前住在台北,每個月我們必須將房租匯寄上去。

    兩年前搬出校舍,爸媽來台中陪我找房子。當時公寓裡還有四個學姊,合住兩間房,余一間面東、可俯望孔廟的房間要出租,房租三千五,廚房用具齊全,客廳有冷氣、有電視,非常舒適的一層公寓。我嫌房租太貴,但爸媽非常中意這裡的環境;他們不希望我去住一般學生租的頂樓加蓋、木材隔間的小地方。他們和學姊談妥,便要我住進來。

    連著兩年契約到期時,房東都醞釀漲價。前年讓他得逞,我個人的房租高達四千。但去年相繼有兩名學姊出嫁,公寓裡只剩三人,我們以房東漲價我們就搬為要脅,使房東今年維持一層公寓月租一萬二。而四千元還只是房租而已,並不包括水電費;再加上公寓的管理費,每個月實付的金額大約四千五。在學生裡我租的房子算是高級住宅,房租也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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