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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單飛雪

    底下奴才們稱職地忙著提醒──「公主、冷靜啊……」

    「不要動氣啊……」

    桃兒早醒了,急急命令:「快去喊人來保護公主!」

    「慢──」鳳公主揮手制止,她調勻了呼吸,站直身子瞪視他。「你是誰?」

    他沒回答,漫不經心地望著她,那視線從她臉龐往下望,金色紗袍因方才拉扯襟口鬆了,裸露出她雪白的一小片胸脯,他眼眸笑了。

    鳳公主發現了他的視線,沒有拉回衫子,反而直直地瞪住他怒斥道:「放肆!再看便挖出你眼睛!」她的身體他也配看?

    慕容別岳掉回視線和她對峙,那雙黝黑的瞳眸始終帶著笑意,彷彿一點兒都不怕她。

    不但不怕,他還往前站一步。

    「你?」鳳公主有些驚愕了,可也沒被嚇退。他不怕她,為什麼?

    他注視著她,聲音渾厚低沉。「面白如雪,唇紅似火,氣息紊亂,情緒過激。」忽然他長臂一伸扣住她右腕。

    「大膽,敢碰本宮,砍掉你的手!」從沒有人敢如此對她,不由得心上一驚,開始掙扎。

    慕容別岳不理她,逕自按住她手腕尺關寸,診起脈來,沉靜的黑眸牢牢盯著她的怒眸。「嗯……沒有脈象,你應該已經死了。」

    「放肆!」她急罵。「咒本宮死,等會兒撕了你的嘴!」她想抽回手,卻被他厲聲制止。

    「別動。」他肅然道,穩穩的扣住她手腕。

    「……」從沒人凶過她,倒教她一時怔住了,忘了該生氣。

    慕容別岳翻過她手腕,改而橈動脈從尺部斜向橈骨莖突背外側,往合谷穴的方向搜尋脈線,他垂眼沈道:「是斜飛脈,你與常人有異。」

    她驚愕,他在幫她診病?

    他忽又望住她,黑眸冷靜而嚴厲,輕聲卻威嚴地道:「張嘴。」

    「嘎?」她傻了。「你敢命令本宮,我砍你腦袋──」

    他靠近過來。「是是是,砍手撕嘴砍腦袋,我聽見了,張嘴。」

    這個男人強勢的逼近過來,鳳公主駭然地發現那溫熱的雄性氣魄和自己是如此的貼近,令得她一時芳心大亂,愕然地張開嘴。

    「張大些。」他捏住她下顎,提高她下巴,只見她愣愣地張大著嘴,情況簡直荒謬極了。他研究著她的唇她的齒和舌。「嗯……薄苔主表證,表證入裡,邪氣包心。」

    他鬆了手,她正要開罵,忽然他又按住她上眼瞼。

    「睜眼。」他囑咐。

    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臉,她又傻了。他的聲音很低沉,也很溫柔。手指按在她細膩的肌膚上,霎時,她的心彷彿被什麼觸了一下,又麻又熱。

    「眼瞳朦朧,你病得不輕……」那沙啞的嗓音溫柔得如似愛撫,不知為什麼,鳳公主頭一回懂得了緊張,在他雄性的身軀前,她捏住拳頭,手心滲出汗。熱、好熱、為什麼?

    終於,他鬆手,退一步,深邃的一對黑眸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你有幻聽的毛病是不?」還是那絲緞般低沉沙啞的嗓音。

    鳳公主愕然,身子一震,訝然得說不出話來。

    他倒是盯著她,極其從容優雅、不疾不徐地道:「晝寒厥,夜熱甚,心煩難寐,神昏黵語,斑診隱現,舌質紅絳……你的脈象是主死的伏脈,恐怕活不久了。」

    她緘默了,美麗的雙眸亮著,直直看著他,心底著實訝異。為她診過病的太醫無數,從沒人能將她的痛處分析得如此清楚──

    她的確深為失眠所苦,不知為何夜裡常有幻聽的毛病,無數的聲音在暗夜裡折磨她,就怕說出來怕會被人當成瘋子。她常病著,往往夜裡冷汗直冒,身子卻熱得恍似要燃燒,她明白自己有病,可不明白為什麼她是堂堂的公主卻沒有人醫得好她,任她受著苦。情緒稍稍一激動隨時就昏厥過去,每昏厥一次都似死過一次,每一次昏厥都不知自己會不會醒來。受這種折磨,她戰戰兢兢的處在龐大的死亡陰影下苟活至今。

    片刻後她終於開口:「你懂醫?」口氣緩了不少,似個孩子。那小心翼翼的口氣,教人聽了心軟心疼。

    他還是沒答她的話,只是笑望她。方才盛氣凌人,此際卻似溺水的孩子般表情恐懼而無辜。這就是傳聞中被極力呵護保護的鳳公主?在他慕容別岳眼中,也只不過是個怕死怕病的小女人。

    「公主想飛去哪?」他淡淡笑問。自信優雅的姿態,從容地揭去她用驕傲粉飾的恐懼。「想飛出的怕是那脆弱多病的身體吧?你驕傲的靈魂被它脆弱的殼困住了嗎?」他漫不經心的語調,像在問一個迷惘彷徨的孩子。

    但那理解的言語直直擊中她心扉。「你……」美麗的唇戰慄起來。「你能……救我?」他全說中了,她深藏的、心思全被他說中了,她激動又悸動。

    他靜靜地注視她。「多一些時間,也許。」

    「我……我即刻……」她的心狂跳起來,熱血沸騰。「要父皇宣旨,召你……」

    「不。」他斂眉,淡漠地道。「和皇室牽扯的,全沒好下場。公主──可惜你是公主。」他別有深意地道。要不他一定帶她走,徹底研究她異常的體質。

    「你不准離開!」她急了。「我命令你留下──」她手一伸便抓住了他的臂膀,他眼一凜,並沒有躲。她仰望他的高大氣魄,他俯望她的纖纖柔弱。他目光一沉,翻手反將她的手腕扣住。

    他按住她脈處,看著她的目光溫柔起來。「你快暈了。」他說。血脈比常人細,氣流一激就要昏厥。

    「不……」鳳公主眨眨眼,果然視線有些朦朧了。不!她想看清楚他,伸手想揭去他的面罩,瞧他長什麼樣,然手才碰至他臉龐,頭就昏眩起來。「不、我要看清楚,你不要……不要走……」她虛弱地嚷,殘存的視線一片朦朧,他那子夜般深邃黝黑的眼眸也跟著朦朧了。她用力地眨眼,拚命抵擋那無能為力的昏眩感,眼睛眨了又眨揉了又揉,他的臉卻越來越模糊,他是誰?她好急,這一急越是看不清他,反而加速了體內血液的激越,細微的血脈承受不住,驀地,她無助地垂落眼睫,又一次輸給了自己的身體。

    鳳公主軟軟倒下,跌進一雙強壯的臂彎間,一堵厚實的胸膛,聽見他最後的聲音:「這次恐怕要昏上八個時辰。」慕容別岳微笑著沉吟道。

    他及時出手抱住這一朵脆弱的花兒,她很輕、很軟,性子卻非常剛烈。

    這是一個命不長卻尊貴非常的身體,他平靜地俯視她,無視於底下驚駭混亂的騷動和呼嚷。慕容別岳伸手輕輕撥開纏繞她腮畔的黑髮,在月下看清楚了她。那緊閉的睫濡濕,像是恐懼著什麼;豐潤的唇瓣抿著,像是有多不甘心似地;薄汗覆在光滑的額,透露她靈魂的不安穩。

    她的五官長得深刻,彷彿每一個都有它自身的個性。方纔那凌厲的眼眸非常有個性的瞪著他,方纔那微噘的嘴非常有個性的罵著他,濃眉也因他而挑起,可又如何?再有個性的人遇上了病也要投降。

    慕容別岳仰望天色,耽擱久了……

    「再會了,小公主。」他笑著自簷上飛下,將公主交還底下的人。

    桃兒見他將公主平安帶下來,命一旁的人接下公主,然後她細心地朝那陌生男子盤問。

    「方纔可是幫公主診脈?你是誰?」她見男子挑起一眉又改口道。「不管你是誰,能治好公主麼?」

    慕容別岳斜斜負手睨著眼前女子。「未細心診察,我不妄下斷語。」

    「看你身手不簡單,可是哪兒高人?」桃兒禮遇道。「為了公主鳳體,明兒派人拿聖旨,恭請先生入宮診治。只要能治好公主,保你榮華富貴一生,先生要什麼,聖上都會應許。」桃兒開出條件。只見男子微笑,從容優雅自負地覷著她,非凡的風采像雪像風。風中飄逸的身影彷彿來自非常遙遠的地方,與金碧輝煌的皇宮格格不入,天壤地別。

    他淡泊道:「富貴與我無用。再說,入宮診治公主的時間,夠救活無數百姓。」

    「放肆!」桃兒怒斥。「平凡百姓怎可和嬌貴的公主相提並論?容不得先生拒絕。」

    慕容別岳挑眉,只是用一種十分有趣的目光看著她,繼而沉穩道:「告辭。」

    「拿下他,快!」桃兒退一步。眾人圍上,但見他從容使著上等輕功呵呵笑著幾個縱身便消失夜風中,絕塵而去,無影無蹤。寰下星空與月相映,恍似他從未來過……

    ※※※

    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她,總是孤單的一個人承受這恐懼。耳邊聽見許多聲音,嘈雜在責罵著她。

    「所有的公主都死掉了,只剩她……」

    幽魂似的聲音驚嚇著她脆弱的意志。

    「那樣殘暴的父親,所有的罪孽早晚都要報應她身上!」

    「我們全都是被她父親殺的,不如現下咱們就掐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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