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單飛雪
窗外風聲呼呼,竹子沙沙作響,在這麼偏僻的深山裡,會不會有「那個」?她害怕的翻身閉緊眼睛,將纖細的身子整個縮進被子裡。不知過了多久,她緊繃的身軀逐漸放軟,終於沉入夢鄉。她沉睡了好一陣子,手臂上隱約一陣搔癢,她下意識伸手去抓那搔癢之處,指尖卻摸到異常柔軟的毛物。
她猝然睜開眼,看見手臂上一隻黑色大老鼠亦正用著綠色的眼睛瞪著她。
她心一緊,屏住呼吸,在黑暗裡和那隻大老鼠對視,然後,她回過神來,張開嘴——
「啊——」
這真是令人聽了毛骨悚然驚心動魄的超級霹靂恐怖大尖叫,那叫聲差點沒震垮了屋頂。
龐轍嚴眼一睜立時翻身奔往鄰室,他一腳踹開房門,警戒的擺出一個攻擊的姿勢,他的眼神犀利嚇人。半晌他適應了房裡昏暗的光線,看見瘦小的「柳夢寒」縮在床上發抖,彷彿受了多大的驚嚇。
「發生什麼事?」他謹慎地低聲問。
柳夢蟬指著床角那被她的尖叫聲嚇得滾落床下的老鼠,然後她結結巴巴顫抖地對他說:「老……老……老……」她嚇得說不出話。
「老什麼?」有壞人嗎?或者又是蕭紅萼來找麻煩?他運氣作勢要劈出掌風,他對黑暗中藏匿的敵手放話。「識相的就給我滾出來!偷偷摸摸的算什麼?出來!」他凶狠地警告。
「……」那隻老鼠害怕地無辜地縮了縮身子。
龐轍嚴對著空氣咆哮。「出來!」
「龐師父——」柳夢蟬細小的聲音幽幽傳來。「在……在床角。」
龐轍嚴丟給「柳夢寒」一個「你放心」的眼神,他輕輕移步上前,每一步都萬般小心,終於他來到床角,但那兒空蕩蕩的沒有人,他困惑的瞄了「柳夢寒」一眼。
柳夢蟬小聲地認真地指指床下,她啞著嗓音怕驚動那隻老鼠低聲道:「在……床……下……」
床下?龐轍嚴擺出了迎戰的架式,將視線往下移,他眨眨眼,竟看見一隻無辜的老鼠正和他可笑對峙,他先是一愣,驀地,一把無名火燒起——一隻老鼠?這「柳夢寒」叫得那麼淒厲,害他驚醒就因為這隻老鼠?
柳夢蟬沒察覺他陰霾的臉色,兀自顫抖地繼續道:「你看到沒?請……請……請你把它抓走,它在那裡我睡不著。」
「睡不著?」他轉頭兇惡的瞪住「柳夢寒」,咬牙切齒幾近崩潰的道:「你睡不著?為了一隻老鼠?!」天啊,他幾乎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生氣過了,而「柳夢寒」竟然還敢跟他點頭。
柳夢蟬哽咽地認真解釋起來。「我怕老鼠、還有毛毛蟲,蛇、跟蜘蛛,如果是大一點的蜈蚣那我也會怕。」她比劃著描述道。「但是假如非常小,那種不到小指那麼長的我就比較不怕,還有,最恐怖的就是蟑螂了,而且是會飛的那種蟑螂,它那個毛茸茸的腳真是太——」
「夠了!」他咆哮,差點吼穿「柳夢寒」的耳膜。龐轍嚴下顎緊繃,左眼皮明顯的抽搐。他看見「柳夢寒」被他那一吼!驚得肩膀一縮眼眶紅了,他肝火更旺兇惡的警告。「你膽敢再哭試試看,該死!你是不是男人?竟為了一隻老鼠哭,你不覺得羞恥嗎?」
而柳夢蟬不只哭,還哭得稀哩嘩啦的,眼淚幾乎是用噴的。「龐師父,你先幫我把老鼠抓走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哀求。她真的好怕,怕到忘了自己女扮男裝。
也許是出於不忍心吧?柳夢蟬驚喜地看他終於幫她將那老鼠揪起。「謝謝。」她終於放下心來,眼中蓄滿感激的淚水。
龐轍嚴揪著那只掙扎的大老鼠,斜睨著「柳夢寒」,他的聲音冰冷。「你真的想拜我為師?」
「是啊!」那根本由不得她嘛。
「真的想習武?」他又問。
柳夢蟬回答得言不由衷。「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龐轍嚴竟然將老鼠往柳夢蟬身上丟去。「那先訓練好你的膽子吧。」他冷冷的看「柳夢寒」歇斯底里的在床上又叫又跳,嚇得四處竄逃,尖叫聲綿延不絕,他聽得耳朵痛了,悻悻然地踅返自己的房間。
還好這兒荒山野嶺的,柳夢蟬的尖叫聲不至於引來抗議,只是遠方的狗兒和狼群受到她慘叫聲影響,亦跟著狂吠狼嚎起來,登時以往夜裡寧靜的山林好不熱鬧。
龐轍嚴漠視柳夢蟬的尖嚷,他翻身倒回床上拉被蒙住頭,繼續他被打斷的睡眠。
第四章
翌日一早,夏雷鋒及賀小銀也跟著來到了麒麟山拜會龐師父。
三人圍坐案前,龐轍嚴靜靜看完夏震寫給他的信,他沉吟道:「百光劍法……」他凝視眼前神態不羈的男子,若有所思問道:「你參不透心訣?」
夏雷鋒漫不在乎聳聳肩。「是啊,師伯。」他傾身微笑道。「我以為你多老呢,沒想到這麼年輕,我爹還那麼敬重你,你年紀比他小吧?有這樣一身好本領,怎會甘心隱居於此而不去外頭闖天下?」
龐轍嚴瞇起眼睛。「你呢?資質看來肯定不差,怎麼不肯用心習武?」
夏雷鋒臉色丕變,然後身子往後靠上椅背。「師伯恐怕看錯了,我夏雷鋒只是個平庸之材,平庸到只愛遊山玩水風花雪月,哪裡有什麼習武的好資質?我武功差極了,是不是,小銀?」他轉頭笑問賀小銀,她瞪他一眼,懶得理會他。
賀小銀對龐轍嚴拱手道:「還望龐師父好好嚴加教導少爺武功。」
「嘖嘖嘖……」夏雷鋒搖頭歎息。「一點都不怕我吃苦啊,小銀。」
龐轍嚴凝視眼前相貌清麗,腔調冰冷的少女,奇怪,她的眼眉怎麼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的眸子又大又亮清澈至極,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妖氣,偏偏她的五官猶帶著一股極不相稱的稚氣。
龐轍嚴問道:「你又是誰?」
「他的守護者。」
龐轍嚴嚴肅道:「我是問你名字。」
「賀小銀。」
「賀小銀,夏雷鋒的守護者。除此之外呢?」
她臉上驀地閃過一抹茫然之色,猝然,龐轍嚴將手裡的杯子執向夏雷鋒,驀地,小銀身子一躍回身踢開那只杯子,保護性地擋在夏雷鋒前,龐轍嚴又再執出懷裡骨扇,扇面瞬間綻開,小銀躍身踏上扇面,輕靈地將那扇子踢回給龐轍嚴,龐轍嚴輕鬆的接住扇子攤開扇面煽風。
「看樣子,夏震費了不少心思訓練你,若我記得沒錯,你便是夏夫人當年領養的孤女,是不是?」
賀小銀臉不紅氣不喘的站在那裡。「沒錯。」是夏夫人將她養大。
一隻溫暖大掌忽然握住她的手,她吃驚低頭看見夏雷鋒衝著她笑。「別站著,坐下呀!放心,龐師父不會對我怎樣的。」他認真的又跟龐師父說道:「我呢,是需要師伯教我武功;她呢,可千萬別再教了,女人家練得那麼厲害幹麼?」
龐轍嚴輕描淡寫道:「堂堂一個大男人何需什麼守護者?洪門從無此等規矩,你父親在想什麼?真是!」
龐轍嚴亦說出了夏雷鋒多年的疑問,他一直不明白父母何以如此保護他,彷彿不只是因為他幼時病弱的緣故。
龐轍嚴一臉莫測高深說道:「只要你肯學,要參透劍法沒什麼困難。」
突然,門口幽幽飄進一道人影,柳夢蟬穿著男衫如一縷幽魂般哀怨地飄進來。
龐轍嚴看見「柳夢寒」眼下的黑影,還有那一對紅腫的眼睛,神色蒼白憔悴。龐轍嚴冷淡問道:「昨晚一直沒睡?」
柳夢蟬點頭。
龐轍嚴挑眉。「為了一隻老鼠?」
柳夢蟬虛弱地再點點頭。豈只沒睡?還一直尖叫到天亮。最後那隻老鼠受不了她高八度的尖嚷暴斃了,唉,真是造孽啊!龐師父簡直比她娘還恐怖。
夏雷鋒好奇的注視弱不勝衣身材纖瘦的少年——只見那少年開口了,非常狼狽且虛弱地問候他師父。
「龐-…師——父——早——」
喝——!三人同時從椅上跳起,這是哪門子恐怖的聲音,簡直像極了被掐住喉嚨的豬在悲嚎。
「天啊,你的嗓子怎麼回事?天生的嗎?太恐怖了吧?!」夏雷鋒直言道。
柳夢蟬哀怨地凝視了他們一眼,有氣無力地幽幽開口。「龐——師——父——要——我——訓——練——膽——子——我——就——尖——叫——到——早上——」
三人極有默契痛苦的摀住耳朵,龐轍嚴揮揮手道:「好了好了,你下去補補眠,拜託,今天別再說話了。」
「謝——謝——師——父——」
柳夢蟬若再說下去,恐怕大家都要抽搐痙攣了。終於待她一閉上嘴,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呃……」龐轍嚴揉揉頸背,深吸一口氣。「那位少年也是來習武的。我這兒只有隔壁那間房可供你們住,你們自己安排床鋪,下午開始習武。」他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