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任易虹
一睜開眼,她見一身黑衣的任無仇正跳下窗欞,如俠盜般地從窗外闖入。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披上面具的白馬王子!」陳慶甫見到他的瞬間,眼神閃過一抹錯愕。
任無仇的突然現身,顯然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我沒興趣跟你鬥嘴,我要帶走夢雪。」他來到凌亂的床前,距兩人僅幾步之遙。
「好狂妄的口氣!」他取笑道。「你這個只會用面孔騙女人的小白臉,竟然想要帶走我的未婚妻,你憑什麼?」他起身,鄙視地站在他面前。
「憑我的拳頭。」話未說完,他便一拳揮了出去。
猛烈的拳頭不偏不倚的正中目標,陳慶甫當場應聲倒下。
「我是沒啥本事,年輕時候只學得一身打架本領,你這書獃子想扁我,還早得很。」無仇不屑地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陳慶甫,當他的視線轉移到一旁的夢雪身上時,凶狠的神情忽然凝住。
眼前的她滿臉淚痕,不整的衣衫微露出她誘人的香肩,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像極了單夢霏。
「夢雪……」他緩步來到她面前,縮躲在床鋪一角的她全身顫抖,像只受了極度驚嚇的小動物。
她沒有說話,沒有抬頭,只是怯怯地直發抖,緊緊縮躲著。
「夢雪,是我。」他爬上床,伸手擄住她駭然不已的身子。
當他一眼望見她頸上的清晰吻痕時,他很明白她的恐懼何來。因何顫抖。
「願意跟我離開嗎?我帶你走。」他伸出手,溫柔地輕撫她的短髮。
她沒有回答,以不確定的眼神回視他。
「相信我,我絕不會傷害你的。」他低頭吻額,吻去她不知所措的顫抖。
他輕柔的吻安定了夢雪的不安。
「你要帶我去哪裡?還有什麼地方是我去得了的。」她滿是哀傷她望著他。
「我的懷抱。」他認真低視她。「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無仇……」她怔然了,不敢相信他竟然口出此語。
還來不及好好感動,他在匆忙之間迅速帶她離開陳家。
兩人逃得遠遠的。
遠遠的……
為避免惹人注目,無仇帶著夢雪來到小旅館休息。由於事出突然,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兩人都顯得相當狼狽。
夢雪穿著單薄的衣衫,身上沒帶任何金錢證件,就連鞋子也在匆忙之間遺落一隻,而一身盛裝的無仇,除了身上的大哥大和少許現金,一樣身無長物。
在離開陳家的過程中,兩人被突來的冬雨淋了一身,投宿旅館後,經過簡單梳洗,身體總算尋回一絲溫暖。不過,在衣物尚未風乾的窘境下,夢雪僅能以雪白床單裡住身子,再覆以溫暖的毛毯。而剛從浴室梳洗出來的任無仇,僅在腰間圍了條浴巾。
夢雪坐在床上,默默地盯視無仇的一舉一動。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無仇這身打扮,但無仇的俊臉和誘人身材太引人遐思了,她的臉蛋依然羞得緋紅。最後,她不得不把視線轉移到自己跟前膝頭上。
他為何出現?又因何而來?遠在日本的他又如何得知自己的現況?有大多的疑問想親口問他,無奈心底的問題就是梗在喉頭,開不了口。
她有什麼資格去探究他心裡的真正想法呢。如果他不願主動告知,她的問題顯得多餘且愚蠢。
「會不會冷?」他拿著毛巾擦拭半濕的頭髮,低聲問。
一個月不見,她的短髮長了些,增添了些成熟韻味。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出現了。」她答非所問地低喃,雙手捲曲在膝上,落寞的視線直盯膝前。
「我是不應該出現。至少,不是現在。」他的動作因她的話而停頓,他緩步來到床畔。
他順著床沿坐下來,灼熱的視線落在她清純可人的臉蛋上。
「我不明白,那你為什麼……」她抬起頭,晶眸迎上他的灼熱。
瞬間,她怔熬了。他眼波中所流轉的情意令她困惑。
「這個問題……你問倒我了。」他低頭,溫柔的吻上她。
熾熱的氣息迷惑了她的思緒。
「今天是Aroma召開復出記者會的日子,還來不及參加記者會後的餐會,他就跳上飛機來到台灣。因為自從他接到帖子的那刻開始,他的腦海無時無刻不被一抹倩影佔據。原本他只是想躲在暗處偷偷見女主角一面,並且誠心祝福她,沒想到他無意中得知這出婚約的內幕。聽說,她不是真的想嫁給那位新郎倌……」他深邃的眼凝視她,低訴道。
「你救了我,卻毀了你自己的大好前程。何苦呢?」她該是感激他的,然而激動的心緒中卻有愛恨交雜的矛盾,為他不顧一切救了她。
「我很傻,是嗎?」他自嘲一聲。「過去這段時間所有的努力,為的就是重新復出的今天,然而我卻為了一段假戲真作的情感投下賭注,賠上我的所有。」他若有所意地望著她,難掩心底苦衷。
她迴避他的眼,輕別過頭。「姊姊不能沒有你,請你回到她身邊。好不好?」她懇求道。
「不可能,我不可能回到她身邊。」他搖頭,斷了她所有希望。
「為什麼?你寧可為了我冒險出手打人,為何不願意去探視姊姊?就算是一眼也好,一眼也好啊!」她激動地抓著他的肩,語氣哀傷。
「我不能再冒險了,方才出手救你,只是一時之氣。你可別把我當作白馬王子或英雄,我任無仇承受不起這種盛名。」他自嘲一聲,輕佻的語氣回到當初。
一時之氣……她的心全都碎了。他的驟然出現好不容易給了她一線希望,現在他又狠狠地毀了它,這個男人當真無情啊!
「姊姊一直深愛著你,一直一直愛著你……」她的淚水如雨般落下,迷濛了視線。
「我愛的女人不是夢霏。」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如果你不愛夢霏,那你為何親口答應要照顧她一輩子?」她吃驚地望著他。
「那是戲中的角色罷了。」他的答案相當冷酷。
「戲中的角色?」她激動地緊咬著唇。「那麼你現在又在扮演哪個角色,現在在我身邊和我說話的人又是誰呢?是任無仇,是Aroma,還是另一個我不知道的角色身份?」她低吼著,淚如泉湧。
她恨他,她好恨他啊!
「從懂事以來,我一直在演戲,不管是戲劇或真實生活中,任無仇一直扮演著另一個人的角色。久而久之,真正的任無仇早被遺忘。哪一個是真正的我,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哪一個是真正的任無仇,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他笑了笑,顯得落寞無奈。
戲中的Aroma,可以給對方任何承諾,現實中的任無仇,卻連最簡單的承諾都給不起。他最害怕面對的,其實是心底深處的聲音。
因為害怕,所以只能不斷逃避,戴著另一副面具生存下去。
「可是我在乎啊,我在乎哪一個是真正的你。因為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究竟愛上哪一個你?」她掩面而泣。
她終究是說出自己的心意,徹徹底底地背叛夢霏了。
「你……愛我?」他受寵若驚地反問。放蕩不羈的冷漠神情瞬間怔住。
「嗯。」她沒有勇氣再說第二遍。強烈的罪惡感湧上心頭。
「我……不值得你愛。」原本的驚愕轉為黯然。「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他憐惜地撫上她的頰,輕啄她的紅唇。
「你說過,當我有一天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情感,你將會告訴我你心底的真正情感。我不奢望你愛我,我只想知道,在你心中,是否曾有我的存在?哪怕是一瞬間的悸動。」
她渴求他的真心意,過於虛假的情愛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要他的真心,他的真意,就算他不愛她,也無所謂。
她要的是他的真心話!
「如果我說愛你,你相信嗎?」他深邃的眼直揪著她的。
她怔熬了。
「你不信,是吧?」他自嘲一聲,摟她在懷中。「過去這一個月來,我試著忘記你,脫離那劇中人的角色,然而你的身影卻無時無刻都在我心中。我愈是要擺脫那感覺,它就愈緊咬著我不放。若要我說出真心話,恐怕不是「愛你」這兩個字就能簡單交代的。」他溫暖的氣息團團包圍住她,神情溫和認真。
「無仇……」
這種真心話從他口中說出,就似甜言蜜語般令人質疑,要人相信也難。不是他的錯,是他說的太順口、太漂亮了。
「雖然愛你,卻無法給你任何承諾,這樣的我,還值得你愛嗎?」他苦笑一聲,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心扉。
「我不要你的承諾,只要知道你心中有我,這就夠了。」她搖頭,淡然一笑。
能夠知道彼此真正的心意,已經足夠。兩人的未來,她不敢去想,也不願去盼,那種感覺太苦、大痛了。
「和陳慶甫的婚約,你打算怎麼辦?」對於自己和夢雪的未來,他同樣不敢奢望,愛情一旦附上太多期待,往往以悲劇收場。他不樂見兩人走到那般田地。最美好的回憶,就此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