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任易虹
心中不斷湧現的種種問題,讓她的腳步頓時沉重下來。問題背後的真實答案,是不是不該強求?要是真知道他的心意和想法,她害怕受傷最深的,將會是她自己。
第五章
回到他的住處後,已是晚上十點多,兩位妹妹已經熟睡,王樘隸依然還沒有回來。
將書包放下後,她來到廚房,動手準備妹妹們明天的便當及自己遲來的晚餐。
儘管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她依然無法釋懷今晚楚沛沛前來興師問罪一事。
這件事王樘隸遲早會知道的,到時,她該如何向他解釋她動手打人的原因?!說不定他因此而怪罪自己,討厭自己……
就在胡思亂想的同時,客廳的開門聲驚醒了她。
不一會兒,王樘隸的嗓音已從身後傳來。
「已經快十一點了,還沒睡?!」他來到廚房,很意外見她還在忙著。
這幾天公務較繁重,他常忙到這時候才能回家,回到家時她們三姐妹通常早就已經睡了。
「嗯,我在準備明天的便當。」她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裝作若無其事般。「你要不要吃些東西,我可以順便幫你熱一熱。」她回頭側身問。
「我肚子的確餓扁了,不過最多只能喝杯牛奶,以免發福。」他笑著打開冰箱。
結果……冰箱幾乎已空無一物。
「對不起喔,牛奶大概是妹妹們把它喝完了,我現在下樓去便利商店買。」她一邊把準備好的便當放進冰箱冷藏,一邊歉然的說。「因為這兩天我和妹妹們都忙著準備學校的考試,所以沒有時間去超市,我明天放學後一定會立刻補充食物。」說完,她就要拿著錢包出門。
「不用了,緋紅,已經這麼晚了,不要再出門了。」他拉住她。
「可是你累了一天,回到家竟然連牛奶都沒得喝,就算你不怪我和兩位妹妹,我自己也會過意不去。」她執意道。
「怎麼了,是不是讀書讀得太累了?!你的臉色很不好看呢。」見她臉色蒼白,眼神及動作又躲躲閃閃的,他直覺感到不對勁。
「我很好,是你多心了……」她迴避他探詢的眼光,手心直冒汗。
「明天你不要趕去超市了,我說過在你考完聯考前,不需要為其他事情操心的。就算你想要替我照顧這間房子,也是考完以後的事了。懂嗎?」他接過她手中的錢包,開導安慰著。
「可是我……」想說的話在觸及他的深情視線後哽住。
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溫柔的男人存在著,她真慶幸自己有機會遇上像他這般的好人。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嗯?!」
「如果你不介意,我做了兩個海苔飯團,一起吃吧。」她終是乖乖點頭,壓抑下所有心中的疑問,屈服於他的甜蜜體貼下。
「日本食物清淡,我喜歡。」他笑著同她一起走回餐廳,伸手接過她親自做好的宵夜。「等你和妹妹們考完試,我請你們去吃日本料理。」他的笑容充滿感激和滿足。
原本沒有食慾的亦緋紅,在見到他開心的吃相後,肚子竟也餓了起來。
她真是迷戀上他這溺死人的溫柔了,她想。
隔天一早,就在要出門上學的時候,亦緋紅的肚子忽然不舒服起來。
要兩位妹妹先趕去學校上課後,她強忍著不適,獨自躺坐在沙發上休息。
時間不過才早上六點,王樘隸這時通常都還在房內睡覺,為了怕打擾到他的睡眠,她忍著痛不敢喊叫出聲。
縱使肚子就像萬根針扎一樣的疼痛,她依然冒著冷汗,強忍住快要痛昏的不適感。
就在這時,王樘隸房間的門忽然開啟。
當他一眼瞧見她抱著肚子,臉色痛苦的躺在沙發上時,惺忪睡意驟然驚醒。
「緋紅,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他衝上前去,憂心忡忡的彎身急問。
「我不知道……肚子忽然好疼……」見到他出現,她的心安定了一半,肚子的痛楚卻絲毫未減。
「我現在立刻開車送你去醫院急診。你忍著點!」他衝回房,隨便換了件衣服,匆忙地將她抱上車,直奔最近的醫院。
經過醫生診斷及注射點滴藥劑後,亦緋紅突發的肚疼總算安定下來。
「王大哥,對不起,一早就讓你嚇了一跳。」亦緋紅虛弱的躺在病榻上,纖細手臂上還插著注射點滴的針管。
「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好了。」他就守在她的身邊,不曾離開過。「醫生說你的身心太過疲勞和緊張,才會忽然胃痙攣,造成胃痛。你現在需要放鬆情緒和多多休息,就不會有事了。」他依然一臉溫和笑容。
「我不要緊的,倒是你,現在已經八點多了,上班快要來不及了。」她掛心他因為自己而耽誤正事。
「就算我有天大的事要辦,也不會丟下你一人不管。公司那邊我已經打電話照會過,秘書會代我處理的。」他輕言安撫她。「學校方面我也已打電話去請假,你不用擔心任何事,只管好好休養就行了。」
當他如此安慰的同時,她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怎麼啦,是不是哪裡又不舒服了?」見她又要落淚,他可急了。
「不……」她哽著聲,紅著眼,「我只是在想,剛剛肚子痛得快死去的瞬間,閃過我腦海的,為什麼不是我兩位妹妹,而是你……」那好似死前閃過的最後光景,那一幕令她無法忘記。
「因為當時在你身邊的人是我,理所當然是我的影像囉。」他笑著摸摸她的頭。「不要胡思亂想了,你的腦子和身體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不然真上考場那一天,你的身體又會抗議的。」
「王大哥,我能問你一件事嗎?」彷彿沒聽到他的話般,她忽然開口。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她顯然剛剛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我常常在想,像我這樣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要是明天忽然死去了,恐怕也沒人會記得我曾經存在過這世上。這樣的我是不是悲哀呢?」她神情平靜卻認真的看著他。
「剛剛你送我來醫院的途中,我很想問你,要是我就這麼死掉,今天你或許會替我很難過,明天以後也許偶爾會想起我,無數個明天之後呢?是不是就會完全忘掉我這個人曾經在你的生命出現?或者,你會在多年後的每一天,依然經常懷念起我們曾經擁有過的時光。甚至仍舊為我的早逝感到悲傷……」
「緋紅,我真的不想討論也不想回答你這樣的問題。」他回以認真且嚴肅的神情。
「我能瞭解現在的你才十七歲,生命歷程又比一般人來的特殊,想的事情理當比其他同儕來得多些。可是我要告訴你,一個人無論如何不該把自己陷在自憐自愛的情境中。這樣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孤單可悲,懂嗎?」他試圖開導她。
她會有這樣的想法實在不能怪她,叛逆期的年輕人思想本來就特別些,更遑論像她心思這般敏感細膩的早熟女孩了。
「嗯……」她不再說話,只是輕點個頭,緩緩收回視線,那蒼幽的俏顏此時顯得有些落寞。
「乖,好好休息,我人就在外面打電話。」他親了下她的額,以不打擾她的休息為由,步出病房外。
病榻上的亦緋紅,睜眼直盯著天花板,她無法明白,此時此刻,心中湧現的悲哀從何而來?面對他溫柔中若有似無的冷淡,為什麼會感到悲哀呢?她真的不明白呵。
連紹德為了就近照顧亦緋紅三姐妹,擅自將台北的工作辭去,帶著全部家當回到台中。
令他又驚又氣的是,當他滿腦子勾畫和亦緋紅的美好遠景,以為自己終將負起三姐妹生計的重責大任時,響應他的卻是人去樓空難堪的情景。
「媽,緋紅她們什麼時候搬走的?搬去哪裡?」他氣急敗壞的衝回家中,急問甫自市場買菜回來的母親。
「我怎麼知道她們三姐妹搬去哪裡?!那ㄚ頭走的時候連聲招呼也沒有,連她爸媽生前欠的半年房租都沒有還清就走人了。你這些行李是怎麼回事?」連母抱怨的同時,瞥見兒子放置在地上的大小包行李。
「我要搬回來住。」他簡單的應了一句,心思全放在亦緋紅身上。「緋紅身上又沒有錢,她能夠帶著妹妹搬去哪裡呢?!媽,你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我這件事,要是她們姐妹三人在外面出了事怎麼辦?」心急如焚的他不滿母親對此事的作法。
「那是她們的事,你沒事那麼關心別人死活做什麼?!倒是你自己,工作做的好好的,幹嘛忽然跑回來?你該不會把工作給辭了吧?」連母生氣的質問。
「我……」被母親這麼一問,他的心思才回到眼前來。
「你的腦筋是不是燒壞了?!媽媽就只有你這個兒子,現在你把工作辭了,要我們孤兒寡母靠什麼吃飯?!說,為什麼忽然辭掉工作?」連母氣急敗壞地拽住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