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任易虹
這次長達一星期的缺席，同樣在沒有人問候關心的情況下，安靜結束。
「亦緋紅，這是大學聯招的報名表，老師要我幫你留的。」一早來到學校，班長便親手將聯招報名表交給她。
接過東西後，她安靜地在自己座位下坐定，一顆心隨著手中的招生簡章而發呆。
自己的全校模擬考成績總是墊後，她自知公立大學無緣上榜，不過私立大學倒是沒有問題。畢竟她的功課底子還是很不錯的，國中時她總是班上前幾名，因此才得以順利考上高中的第一志願。
上了高中後，她的學業在自己這三年不用心經營下，勉強只能夠平安混到畢業。要考上好大學無疑是天方夜譚。
她低歎一聲，將一整包的招生報名簡章扔進垃圾桶。
週末的整整四節課，就在她半天時間的失神發呆及寫心情扎記下結束。
現實生活中的她什麼都不是，只是個活在貧窮暴力和經濟、升學壓力下的小女孩，殘酷生活中唯一能讓她喘息的空間，便是把滿腦子的幻想和希望寫下來。
這項不為人知的興趣，就是提筆抒情。
如果她未來可以有選擇的權力，她希望能夠擁有一本自己的小說作品集，裡頭全是她筆下幻想出來的各類小說創作。而且，最好還能夠擁有一本關於自己的長篇愛情小說。好讓以後的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過一個叫做亦緋紅的人曾經這麼愛過、存在過……
「唉，只怕是又是幻想罷了！」她闔上寫滿遼草筆跡的筆記本，自喃道。
她已決定，高中畢業後立刻去找工作，帶著兩位妹妹自食其力。至於快樂上大學的及寫作夢想，就將它當作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吧……
中午時分，正值學校放學時刻。
人來人往的校門口，出現了一名不速之客，擋下了亦緋紅匆忙離校的腳步。
「嗨！」王樘隸站在他的那輛墨綠色拉風車子前，笑著跟她揮手打招呼。
「你來學校幹嘛？」撞見他在校門口出現，又不顧他人眼光的拉大嗓門和自己打招呼，她又氣又羞的不知如何是好。
「當然是親自送錢給你囉！」他投以一個迷人微笑。
「你怎麼會知道我念這所學校？」她沒好氣的問他。
「像你這麼聰明伶俐，一定是念最好的高中，是不是？」他很沒誠意的笑著敷衍，同時趁機打量她一身清純的制服裝扮。「你肚子一定餓了吧，不如我們帶著你的兩位妹妹一起去吃午餐，如何？」他提議道。
「你怎麼會知道我有兩位妹妹……」她的問題還沒說完，就被她推上車，往家中方向駛去。
半個小時後，亦緋紅和妹妹悅芸、悅茹，以及王樘隸本人，已經坐在一間異國風味餐廳的椅子上。
「姐，這個叔叔到底是誰啊？他為什麼帶我們來這麼高級的地方吃飯？」大妹亦悅茹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終於低聲輕問身旁的姐姐。
「我怎麼知道。」亦緋紅沒好氣的低應一聲，視線落在正在點餐的王樘隸身上。
她和妹妹兩人，身上都還穿著學校的制服，而眼前這個傢伙，一身輕鬆休閒的球裝打扮，既簡單又不失品味，的確是好看極了。這間高級餐廳的格調和他一身的雅痞裝扮，更加襯出三姐妹的寒酸和不搭軋。
要不是為了那一百萬，她真的想立刻走人。
「我可不是叔叔喔，叫我大哥哥就行了。」餐剛點完，他笑著糾正身邊的小可愛，視線則落在正對面的亦緋紅身上。
她沉著一張俏臉，一雙大眼凶巴巴的瞪著他。看得出來她對他的刻意示好並不茍同。
「大哥哥，你和姐姐認識啊？」小妹亦悅芸天真的仰頭問他。
「嗯，我和你姐姐是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喔。」他笑著摸摸她的頭，有種「初為人兄」的喜悅。
從小到大，身為獨子的不曾體會過手足之情，現在從亦緋紅這位超可愛的小妹妹口中聽到這麼一句大哥哥，聽得他心花怒放，開心極了。
「喂，誰跟你是好朋友？！」亦緋紅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姐，這位大哥哥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大妹年紀大些，自然比小妹懂得多。
亦緋紅一聽，差點沒岔了氣。
「不愧是班上的資優生，悅芸真是太聰明了。」他同樣開心地摸摸她的頭，稱讚她的猜測。
「才不是呢，你們兩個別亂說話。」亦緋紅悶著氣，將服務生端來的餐前酒一口仰盡。
看得出姐姐的不悅，悅茹、悅芸兩人於是乖乖的閉上嘴，再也不敢亂說話。
原本輕鬆的氣氛一下子陷入沉寂。
「大家別這麼嚴肅，來，吃飯囉！」侍者的適時上菜化解了現場的短暫安靜。
「哇，好好吃的樣子喔，姐姐，大哥哥，我先開動了！」小妹看到面前擺了一道又一道從未見過的豐盛美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開心的吃了起來。
「姐……」大妹悅茹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下，不敢亂動刀叉，只能猛吞口水。
肚子早已餓扁的她，用著乞求的眼神望向一旁沉著臉的姐姐。
「如果真餓了，就吃吧！」亦緋紅實在不忍心因個人因素而讓妹妹們餓著了，只能收起心中的不悅，接受他的請客。
點頭的同時，她在心底歎了口氣。
又讓這麼男人得逞了。
「已經這麼瘦了，還不多吃點東西好長肉。」見她直發愣，他不客氣的從海鮮冷拼盤中夾了塊龍蝦肉給她。
「我是肥是瘦不關你的事。」她顯然不願接受他的好意，一直不肯動用桌上的刀叉。
「是不是不喜歡吃我的海鮮套餐？沒關係，這裡也有牛排……」他的話還沒說完，便忽然被她打斷。
「我真的不餓，你們慢用，我去一下洗手間。」她幾乎是逃著離開座椅，轉身離開的同時，她的聲音低哽著。
「姐……」亦悅茹不明白她為何不開心，想要追上前去。
「你們慢慢用，我去看看就行了。」王樘隸不慌不忙的安撫兩人，迅速離開座位，跟著走到女用洗手間。
門一推入，就見到亦緋紅低著頭，在洗手台上潑水洗臉。
她的動作是激動且顫抖的。
王樘隸不發一語，默默的掏出口袋的手帕，遞給她。
她轉過頭去，側對著他。
「你不要連女生廁所都跟進來好不好？我不懂，你究竟有什麼目地？為什麼你要對我甚至我的兩位妹妹這麼慇勤熱心？！我……」
「因為我喜歡你，我同情你的處境，心疼你的獨立堅強，這麼多理由，總該足夠了吧！」他硬是拉著她面對他，邊說邊拿著手帕拭去她臉上的水珠。
「你胡說，我們昨天才認識，甚至彼此的名字都還搞不清楚，你有什麼資格同情我、心疼我，甚至喜歡我？！」她低吼一聲，狠狠推開他的手，淚水跟著不聽話的直直落下。
「昨天晚上我聽到你和妹妹們的對話後，就請人去調查你的一切，對於你的現況，我現在比任何人都還要瞭解。我沒有其它的目地，真想做的，只是好好幫助你和你的兩位妹妹渡過眼前的困境，如此而已。」面為她的頑強態度，他有那麼一絲絲心灰意冷，為自己的有心無力感到無奈。
「如此而已？！」她抬起懷疑的眼，迎向他隱著受傷的黑眸。「你真正想要的不只是這樣吧？我只是不明白，我一貧如洗，一無所有，你還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她雖然單純天真卻不笨，現實世界中弱肉強食、醜陋黑暗的道理，她清楚的很。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今天她若接受了他的幫助，也許將來得還他一輩子的人情債。
「如果你覺得不勞而獲太過可恥，不如搬到我住的地方，暫做我家中的傭人，這陣子我剛好欠缺一個可以整理家務的人手。再說，你的兩位妹妹真是可愛，從小我就沒有兄弟姐妹，如果能讓你的妹妹們一起搬來我家住，那更好不過了，嗯？！」面對她的質問，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顯現出他成熟穩重的另一面。
他輕擁住她，用他的誠意和溫暖安撫她的不安和懷疑。
懷中的她，瞬間呆愣住了。
在她的世界中，像父親那種傳統父權主義權威下的大男人，總是以責罵及拳頭作為展現權力的方法。就連較親近的連紹德，也是抱著男尊女卑的傳統觀念。在她的近十八年的年輕生命中，不曾有過如此溫柔又具權勢的男人呵。
「我願意冒險，相信你這麼一次。」她從他寬闊溫暖的懷中抬起頭來，紅著眼點頭道。
「那麼我得感謝你的冒險，委屈你的相信了。」他笑著在她的額上輕吻了下，憐憫的將她緊緊擁住。
他的幽默讓她破涕為笑，欣然抹去眼角的淚水。
原本行同陌路的兩人終於取得共識，冰釋誤會。
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亦緋紅和兩位妹妹在隔天便搬進王樘隸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