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染香群
她泣不成聲。
她的眼淚將失去生存意志的陳豪從鬼門關踅了回來。
再也……再也隱瞞不下去了。她必須做出抉擇。
淚眼模糊的走出醫院,她失去以往的謹慎小心,蹣跚的上了車,不再留意有沒有記者跟監。
這天本來已經約好了,撲空的嘉斕不願意走,還在門口徘徊。
「山紅!怎麼了?」他大驚失色,扶住了憔悴的她。
「我父親……我父親病危了……」她號啕大哭。
她不是很痛恨自己的父親嗎?為什麼這樣的傷心?嘉斕滿心疑問,還是溫柔的抱著她,輕輕的哄她。沒有注意到她雖然脂粉不施,卻沒有戴眼鏡。
「……不是我親生父親……卻是我的恩人……」她祈求的抬起頭,「但是他跟你有嫌隙。但是……他最後的願望就是看著我進禮堂……你願意……你還願意娶我嗎?」
「你說這是什麼話?」嘉斕皺眉,「我一直願意,一直在求婚的!他是誰?」
「陳豪。」說到他的名字,山紅的淚不斷的滾下來。
他緊繃了一下,「……他對你有恩?他照顧你嗎?」
「比親生女兒還照顧!」如果為了自己的幸福,必須割捨這位「父親」,那她寧可不要幸福。
「……都那麼久了,我什麼也不記得。」他鬆懈下來,「既然是這樣,你願意嫁給我嗎?我們可以在他的病床前行禮。」
「你不在意?我敬他如父,他的確是我唯一的父親。」山紅仰頭,淚水一直停不了。
「你就是你。」嘉斕有些憂鬱的笑笑,「你覺得那些重要嗎?為了你,我願意。我願意也叫他一聲父親。」
山紅撲進他的懷裡,為了自己長久以來的謊言和虛偽歉疚不已。害怕失去親人和對他的愧疚,讓她劇烈的慟哭。
告訴他吧。這一切……都隱瞞太久了。
「明天。明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她張大眼晴,努力抑制住嗚咽,「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請你明天……一定要來。」
嘉斕點了點頭,不瞭解她的眼睛裡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恐懼。
第七章
但是第二天,嘉斕沒有來。他的學生摔破了頭,他和焦急的父母在醫院看護著,只能打電話給山紅。
「想跟我說什麼?」他雖然焦急,還是溫柔的問,「現在說行不行?」
山紅訥訥了半天,「沒關係,等我們見面再說好了。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沉重的掛了電話。
「你真的要跟他講?」漢霖在她身邊,擔心的摸摸她的眼淚,「你怎麼又哭了?若是害怕,不說也沒關係。你不是打算退出演藝圈了?他永遠不會知道的。」
「我不能辜負他的信任。他一直信任我。」山紅用力吸了一口氣,「這總是要面對的。與其從別人口中知道,不如我親口告訴他。我只希望……希望他能原諒我的一切謊言。」
但是,還來不及告訴他,第二天,他和「薛雪濤」在門口相擁的照片,已經成了週刊的封面。
週刊是很惡劣的。不但將薛雪濤的資料詳列,下了不堪入目的標題,也將嘉斕不欲人知的過往查得清清楚楚,甚至還有林雙的訪談。
山紅看到週刊時,全身的血都發冷。她顫抖的抱住自己,覺得一切都崩潰了。
之後,她只接到嘉斕的一通電話,「你是薛雪濤?」他的怒氣洶湧,即使只是聲音,也知道他氣得發抖。
「……是。」山紅不知道自己怎麼反而沒了眼淚。
「你一直在騙我?」嘉斕怒吼了起來。
「我想告訴你的……」山紅聽到自己的聲音軟弱而低啞。
「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回答這個就好了!」嘉斕吼得聲嘶力竭。
「是!我一直騙你……一直都……」她站不住,蹲了下來。
直到嘉斕猛然摔了電話,她蹲著,蜷縮著,像是這樣做,心痛就可以減輕一點。
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要碎裂了一樣,忍不住輕輕呻吟。
這樣結束了?這一年多來的愛戀……就這樣結束了?他們期待好久的暑假還有大半的日子,還有那麼多的計畫要實行,她已經努力學做菜學理家,希望會有自己小小的平凡的家庭……
一切都結束了?
她忍不住跑了出去,在嘉斕的門口哭泣按電鈴,但是他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死寂一般的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當面罵她也好,對她吼也好,最少也有互動,也有回應。他們住得這麼近,只隔幾條街而已,將來說不定會擦肩而過,相逢卻成陌路……
「我不要這樣!」山紅哭著敲門,「嘉斕!嘉斕!你說句話呀!你當面對我說句話……求求你,嘉斕!」她拚命的敲門,不停的敲,不停的敲。木刺刺破了她的手,緩緩的流出血。騷動讓鄰居好奇的出來張望,嘉斕卻沒有一點聲音。
「他不在啦!」尾隨她過來的小喬不忍的抓住她,「回家啦,山紅……大家都得冷靜一下……你看看你的手……」她小聲的對山紅說,「要想想自己的身份!萬一又被報導出來……嘉斕不更討厭你?老闆……老闆看到了,不會難過得要死?」
這讓她清醒了些,無力的跟著小喬回去。她緊閉房門,只是不斷的哭泣。
家裡的電話線早就拔掉了,門口蜂擁的記者,她連看都不看一眼。她只是碎心的,蒙在被子裡哭了又哭。
哭過了一整夜,她憔悴不堪的去看陳豪。渡過危險期的他,已經轉到單人房,沉默的對著可憐又委靡的女弟子。
「失戀並不是失去一切。」陳豪拍拍她冰冷的手,「你總還有我這個老頭可以哭。」
她把臉埋在陳豪的被單裡,「……沒有眼淚了。老闆……我的心臟像是不見了,只有個大洞在那裡。」
除了攬著她的肩膀,虛弱的陳豪什麼也不能做。「……雪濤……山紅呀,你想往哪兒走?燦爛的星途?還是平凡的幸福?」
「……燦爛的滋味,我已經嘗遍了。」她忍住淚,「我要平凡的幸福。」
「要不要出國去遊學?」他枯黃的臉有著溫柔的笑意,「台灣太潮濕,我這老骨頭受不了。算是陪陪老人家,先陪我出國去走走吧。」他凝望著虛無,「等倒了下來才發現,一切都是空啊。平凡還是最好的。你留在台灣,只是不斷的被盛名所累。就算你去他家守著,若是注定遠離的心,留也留不住。若你們還有緣……冷靜一段時間,真的少不了對方,嫌隙總是會過去的。冷靜幾個月吧,給彼此一點時間思考。」
山紅沒有回答,只是無力的癱在陳豪的懷裡。
「不要怨恨他。山紅。當你開始欺騙的時候,不管什麼動機,欺騙就是欺騙。這欺騙的後果,你得自己承受。我活了大半生,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他自嘲的笑笑,「我騙過多少人,自己都數不清了,居然還訓你……實在很沒立場。」
「老闆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山紅將眼淚嚥下,「我們走。我們走得遠遠的。再也……再也不要回來了。」她幾乎用喊的。
陳豪寵溺的撫撫她的頭髮,輕輕的歎口氣。
***
雖然再三的告訴自己,既然嘉斕不願見她,不接電話,那麼自己也不該拿自己的自尊開玩笑。
但是她還是憔悴的打電話給他,雖然總是拒接電話的機械式錄音;到他家門口徘徊,他也總是避不見面。
山紅覺得自己真是作賤自己,卻誰也怨不得。只是……一年多的感情,就這樣付諸流水?
她決心照老闆的建議,出國讓自己冷靜一下。這幾天記者簡直要把她煩到瘋,連她到嘉斕門口的照片都登在影劇版上,再不逃離,她要崩漬了。
將報紙撕成碎片,她拿出大皮箱,開始整理行李。越快越好……什麼她都不在意了。她只希望能快快離開這一切,令人厭惡的一切。
她正專心的整理行李,卻聽見小喬一聲喊叫,就沒了聲音。
「小喬?」她走出房間,赫然發現自己的哥哥和父親將小喬打昏過去,捆了起來,「你們在做什麼?!」她喝斥著。
「做什麼?」薛健民獰笑著,「送你進洞房呀。」,他撲了過來,山紅盡力抵抗,還是讓他制住了。
她畢竟是個弱女子,抵禦不住孔武有力的大男人。「你想做什麼?放開我!到底有沒有王法?你們這群禽獸!」
山紅的父親打了她一個耳光,「呸!死丫頭,我養你這麼大,你倒是瞧不起恁爸。賺的錢甘願去貼老頭子跟小白臉,放著恁爸挨餓?今天不讓你脫層皮,我的名字倒過來寫!」
「養我的人是媽媽!你做了什麼?你只會喝酒賭博!」山紅呸出血水,不屈的怒罵。
「啊好啊——恁爸不給你點顏色,你不知道該死了……」又揚起手,讓薛健民架住了,「好啦,老爸。先饒過這個賤人吧。等等顏先生看到有傷,會心疼的……」他揚揚支票,「人家都付錢了,是別人的人了,你總不好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