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染香群
「客人,」老闆還是笑吟吟的,「我都聽不懂耶。不過,我沒看過照片上的人。」
奈奈美氣得想撲過去掐死他,幸好隔著吧檯,一郎還來得及拉住她,「呃……啊……」他的語文天分不如奈奈美,只好無可奈何的跟翻譯說,「拜託你告訴這王八蛋,如果他見到照片的這兩個人,告訴他們,不用躲了,趕緊跟我們聯絡,別浪費我們的傷心了!他不知道傷心也有配額嗎?」
翻譯搖搔頭,還是這樣翻譯過去。
「啊,我若是看到他們,我會轉告的。」老闆笑出了小虎牙。
「你笑什麼笑!」奈奈美氣得幾乎發昏,衝著翻譯大叫,「你就這樣告訴他,一個字也不准改!我可是聽得懂,只是說不出來。就跟他說,叫他們皮繃緊一點,八年!我已經給他們八年好生懺悔!」她從牙縫裡擠出活,「等我當上女首相,不來扇他們幾個耳光,我的名字倒過來寫!叫他們別想逃,居然假死騙我們!啊啊!我氣得想放火燒了這間爛店!還我眼淚來!」
翻譯的臉孔發青,上下瞄了瞄老闆漂亮的肌肉,嚥了口口水,結結巴巴的翻譯給他。
「好的。如果我看到會轉告的。」那臉騙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氣得親奈美想打爆他的頭。氣呼呼的想離店,她又轉過身,「問問這個八格野鹿,他們生男還是生女?」
聽了翻譯的問話,「客人,謝謝您關心哪。剛好是男女雙胞胎,一胎就解決囉。」
一郎點點頭,「好啦,我們走啦。」
「我想打爆他的頭!」怒氣衝天的聲音隔著玻璃門還很清楚,老闆輕輕的伸伸舌頭。
直到坐進了車子,奈奈美怒氣仍不減,「你看他裝死成什麼鬼樣子!他明明是裡見深雪!」
「我會不知道嗎?」一郎悶悶的,「這傢伙……讓我們哭得死去活來,居然在台灣小孩都生了……」他屈指算算,「媽的,手腳真快……來台灣就懷孕生小孩哩!」
兩個人一起生悶氣。
「等我當了女首相……」
「等我當了警視廳長……」
兩夫妻異口同聲,「看我不打爆他們倆的頭!」
這才讓胸口那股怒氣稍微消散了點,但是可憐的翻譯已經嚇得縮成一團。
「走吧。」正想開車,奈奈美按住他,「等一下!」
他們一起望著走過來的女子。那位恬靜的女子仍然消瘦得令人憐惜,白衣白裙。兩個孩子都跟她一樣,有著淡然的表情,溫潤的像是三個玉人。
奈奈美的眼眶濕潤了。
「姬君?」一郎愣了一下,想要推門下車,奈奈美卻拉住他,一郎急了,「你拉著我幹嗎?再不追上去,他們可就走了!」
「他們能走到哪去?」奈奈美喃喃著,「還不就走到裡見深雪的懷裡去?不要打擾他們,讓他們好好生活吧。」她的眼淚一滴滴的滴下來,「看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正想安慰她,沒想到奈奈美將頭一抬,眼神堅毅的望著背影,「裡見深雪最好讓她幸福!等我變成了女首相,我一定要來檢查,看看靜子的模樣!若是他敢在外風流,當心我閹了他!」
一郎心裡有點拈酸,「你對靜子比對老公好。」他咕噥著,一面發動車子。
「拜託,你吃哪門子乾醋?咦?你還真的生氣了?天,一郎乖,秀秀。靜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你是我老公呀!嗯嗯……親親,乖……我天天睡你,可沒打算睡靜子,再親一個……」
他們完全忘記後座的可憐翻譯,驚嚇之後再驚嚇,他已經後悔答應了這趟同步口譯。
老天,在當街演出限制級之前,快快讓他們恢復理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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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臂擁抱靜,就像是二十年不見,不像是兩個月。旁邊的女學生驚噫一聲,羞得連臉都不敢抬。
「好久不見了,」輕輕吻著她的鬢邊,「好想你……」
「是蠻久的,」靜笑著,還是那樣淡然,「昨天夜裡才見過。」
「你沒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深雪抗議,「我們十二個小時沒見了,已經如隔一年半了!」
「你什麼時候才要長大?都當爸爸的人了。」靜無奈的笑著,卻也溫柔的回吻他。
「長大?長大是什麼?可以吃嗎?我不要,我要靜……」他拿下墨鏡,女學生們不禁驚歎起來,老闆的眼睛真是美啊!像是貓眼一樣,裡頭有著激烈的美麗虹彩。
「喔!拜託……」兩個小孩一起搖頭,「又來了……各位哥哥姐姐,今天打烊了。」他們很早熟的趕客人,「不用結賬了,反正老爸一定會大請客,慶祝今天重逢,謝謝謝謝,明日請早光臨。」
等送完了客人,掛上休息的牌子,回頭一看,那對為人父母的情侶,還在那邊難分難捨。
「……都不怕對我們身心造成不良影,我們還是小孩子耶!」哥哥很不開心的抱怨。
妹妹拍拍他的肩膀,「算啦,讓他們去親啦。」她小小如春花的臉滿是不以為然,「我們還是把行李拿上去比較實在。」他們扛著小小的書包,爬上了閣樓,推開窗戶。美麗的山巒柔順的蔓延在地平線,天空乾淨得像是一面寶藍色的鏡子。
「好漂亮喔!」妹妹歡呼著,「哥哥哥哥,你記不記得媽媽說的鹿島公主的故事?」
「我當然記得,我最喜歡爆炸那段了。」哥哥眼睛充滿了冒險犯難的羨慕。
妹妹已經聽過許多遍這個故事,還是懇求著哥哥,「哥哥,再說一遍嘛!再說一遍騎士怎麼救公主的那段……下次一定要媽媽帶我們去鹿島玩!」
「還要說呀?都說過好幾次了。」他故作大人樣的咳了幾聲,「公主的身上纏滿了電線,眼看就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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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奈奈美和一郎找了來。」深雪有點無奈,「我在想,要不要搬家。」
「台灣就這麼大丁點,搬哪去?」靜笑笑,「其實,涼子和龍澤也找到花蓮來。」
靜一想到奈奈美氣急敗壞的樣子,忍不住笑得深了些。「咦?他們說了啥?奈奈美倒是發了好大一頓脾氣,要我們皮繃緊一點,等她當上女首相,就要我們倆好看。」
他們相擁著,舒適她享受台東和煦的春陽。
「不,他們沒說什麼。只是走進店裡,喝了一杯咖啡。龍澤問我先生去了哪,我告訴他先去台東開店,等小朋友學期結束,我也會帶著孩子過去。」
「然後呢?」
「然後他們一起在門口深深的鞠躬,就走了。」
輕輕撫著靜柔軟的頭髮,「不是我不想見到他們……」深雪想起日本的種種,神情漸漸淒楚,「我不想再嘗試幾乎失去你的滋味。」
能跟過往離多遠,就離多遠。
「我知道,」靜笑笑,「都過去了。」
永遠不會過去。深雪歉疚的看著靜鬢角漸淺的疤痕,這總是驚心動魄的提醒他,是怎樣九死一生的將她從死神的利牙裡搶過來。
只剩五分鐘的時候,他其實已經絕望了。右京蘭的確是鬼才,他精巧的設計了好幾個錯誤的假引線,這炸彈是怎樣都拆不下來了。
望著她穿得整齊的白單衣,原本淒楚的神情突然一振。他開始撩起靜的下擺。
這樣緊急的時候,靜真覺得啼笑皆非,「深雪……你還是快逃吧。現在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嗎?」
「不是的!」他努力撩起她的下擺,「炸彈拆不掉就算了,乾脆把炸彈脫下來!」
靜醒悟過來,白單衣將她全身裹得密不透風,電線再緊,也捆在衣服上。死裡求生,兩個人用最快的速度將白單衣連著炸彈脫下來,在爆炸的那一刻,他們幸運的滾進地板下,逃過了一劫。
雖然深雪以身體緊緊的抱住她,還是讓她的臉有了傷疤,好幾年都很明顯。
「你不嫌我就好,」昏迷了幾天醒來,靜反而安慰他,「我一天照鏡子又不超過十分鐘,不要緊。」
他還是心痛落淚。
「我還是我……」當她看到佔據左頸的傷痕,有些黯然,「……只是再也不完美了。」
「誰說的?」深雪含淚仍笑,「靜在我心中,都是最完美的曙光女神。沒有你,怎麼會有光亮!沒什麼不可捨的,若是可以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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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緊張的聽完故事,感歎了半天,「咦?那……公主逃出來的時候,不就沒有穿衣服?喔——羞羞臉!」
「對唷……」哥哥這才發現,「真的有點羞羞臉呢!說不定底下還穿了衣服。問問媽媽去!」
他們一蹦一跳的下樓,發現他們的媽媽大概沒辦法回答了——可惡的爸爸正纏著媽媽親吻,還一面羞羞臉的脫著她的外套。
「喔——我將來若是變成不良少年,都是爸爸害的……」他老氣橫秋的捂著妹妹的眼睛,「不要看,會長針眼。」
兩個孩子溜出咖啡廳,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