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章 文 / 蒲葦如思

    第1章()

    2009．12．北京。

    天氣，大雪。

    某貴族大學。

    上午十點，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淺綠色制服的年輕女人走了進來。她看上去二十來歲的樣子，肌膚白晰，好像護膚品廣告中的女主角一樣，吹彈可破，晶瑩剔透。

    鵝蛋臉上有一雙沉靜的眸子，鼻樑高挺，鼻尖微翹。粉嫩的嘴唇微微揚起，就盛放的玫瑰。很難想像，在同一張臉上可以同時看到年輕女孩的俏皮和女人的沉靜。

    蘇清婉抖了抖身上的雪，哆嗦著走進去。剛走到自己的格子間，就見一大束潔白的百合躺在辦公桌上，清香正幽幽飄散在空氣裡。

    送花人沒有署名，但她並不太驚訝，只是平靜地找來一隻花瓶，將百合插好。

    「這次又是哪個愛慕者送的？」一隻手親密地搭上她的肩，說話的人是她的好友兼同事，張瀾。個性大大咧咧的她經常被人叫作男人婆。

    「不知道。」蘇清婉的笑容總是淡淡的，純純的，卻又讓人看不透。

    「讓我猜猜……是王子謙，還是張振？他們兩個最迷你了！」張瀾兩隻眼珠子溜溜轉著，臉上寫著兩個字，『八卦』。

    「別亂說，我們只是師生。」

    「什麼樣的師生要用花來求愛啊？」張瀾壞笑，靠在辦公桌上，端著咖啡杯一邊喝一邊問。「說真的，你到底有什麼秘訣，怎麼那些小孩一個個迷你迷得要死？」

    「要知道，貴族大學的小孩個個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能去聽課已經給你面子了。可你的古代文學課呢，節節爆滿，男女通吃！」

    「我的秘訣就是……用心去教！」蘇清婉微笑著眨眨眼睛。

    「切！哪有那麼簡單，我掏心掏肺的，也沒見幾個人來上課。」張瀾丟給她一個白眼，歎息著道：「哎，命運真是不公平，我累死累活，一無所獲。」

    「而你呢？年年評為最受歡迎的老師，長得又漂亮，有學識，連校董公子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你說，世界上還有比你更幸福的女人嗎？」

    幸福？蘇清婉的手停在百合上，眼睛望著花微微出神。如果沒有遇到那個人，她真的很幸福，只可惜……

    「又在發什麼呆？」張瀾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八卦地探過腦袋來，神秘兮兮地問：「還有五天就是聖誕節了，你和遲少打算怎麼過？說出來也讓我這個孤家寡人羨慕羨慕嘛！」

    「還不知道，到時再說吧！」雖然上一秒蘇清婉的心情還是暗淡的，但一提到男友遲言希，嘴角還是忍不住揚起一抹甜蜜的笑容。

    「好，你就保密吧！哎，可憐我又要孤零零一個人了……」張瀾拍拍她的肩，百無聊賴地離開了。

    蘇清婉把百合搬到窗台上，著手準備下一節課的資料。她沒有察覺到，一道陰毒的目光從另一個格子間射出，一直緊盯著她。

    下班後，蘇清婉獨自回家。她買了些做壽司的材料，邊走邊考慮今晚做些什麼樣式的壽司給遲言希當晚餐。他去法國的幾天裡，兩人只能靠電話聯繫，彼此非常思念對方。這次他回來，她一定要做頓好吃的給他接風。

    她想得太過專注，連身後響了好幾聲汽車喇叭聲都沒有發現。直到一輛豪華的房車停在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才猛然間反應過來，下意識地退了幾步。

    望著那輛熟悉的房車，她驚愕地睜大雙眼。三年來，他們不是只在星期日才見面嗎？今天才星期四，怎麼就……

    房車上下來一個頭髮花白，背脊佝僂的老人。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滄桑，也留下了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在黑西裝的襯托下，他儼然如一位貴族。

    「蘇小姐。」他微頷首，卻絲毫不顯得卑微。

    「……」蘇清婉緊張四望，確定四周沒有認識的人才低聲問：「張伯，您怎麼來了？」

    「少爺想見您！」

    「可是今天是星期四……不是只有星期天才……」

    「少爺想見您。」張伯毫無溫度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氣中儘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蘇清婉提著環保袋的手緊抽著，洩露了她此刻緊張而矛盾的心情。今晚，她約好和遲言希一起吃晚餐的，而且她很想很想見他。可是……如果違抗那個人的命令，一定會遭致可怕的結果，她該怎麼辦才好？

    在她猶豫之時，張伯已經打開車門，彷彿早已篤定她會去。「蘇小姐，請上車！」

    蘇清婉緊咬下唇，腦子裡還在進行激烈交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妥協。就剩下最後十天了，絕不能再出什麼差錯。她必須忍耐，忍過了，一切都結束了。

    打定主意，她如赴戰場般坐進車內。放下環保袋，按下一串數字。不知是不是因為心理作用，她覺得今天車內的空間格外狹小，好像不夠呼吸似的，喉頭也緊得厲害。

    「嘟嘟……」幾聲，電話通了，一道清朗卻略帶疲倦的聲音傳來。

    「喂！遲言希！」他的聲音裡透著疲憊，卻不能影響語氣間的尊貴與傲然。

    「延希，是我……」蘇清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自然些。

    「怎麼？迫不及待見到我了？寶貝！」似乎是因為聽到她的聲音，他一掃疲憊，語氣也變得親暱起來，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

    「不是，我想告訴你……」

    「我在法國買了一份禮物給你，你一定會喜歡。你在家嗎？我處理完手上的案子就過去，等我半個小時。」

    「……」聽著他熱切的聲音，蘇清婉的喉嚨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酸酸熱熱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寶貝！」他察覺出了她細微的不對勁，急切地問。

    「沒、沒什麼，天氣太冷了。」蘇清婉眼裡含著淚，嘴角卻拚命在笑。「延希，今晚我朋友開生日party，我們不能一起吃飯了。」

    「這樣啊……」他失落地歎了口氣，但很快裝作不在意。「我無所謂的，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蘇清婉更覺得愧疚了，一顆眼淚逸出眼眶，在褲子上濺開一小朵水花。不行，不能再說下去了，否則她一定會愧疚而死的。

    「你不用等我了，我今晚在她家過夜，就這樣。」她匆匆掛斷了電話，心不可抑制地痛得厲害。

    張伯由後視鏡掃了她一眼，瞳孔中一片漠然。

    夜色降臨，房車在往郊區的路上平穩地行駛著。蘇清婉淡淡地望著窗外，臉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中若隱若現。

    即使臉上還帶著淚痕，她依舊美得動人心魄，那一抹蒼白也成了令人心顫的美。

    位於山頂的一棟白色別墅漸漸近了，望著它，往事一幕幕在蘇清婉眼前掠過。

    她和他的關係，是從三年前開始的吧？

    那一年，她十八歲，家鄉大旱。她為了養家，不得不從那個偏遠的鄉村來到北京這個大都市。沒有學歷，沒有人際關係，有的僅是相親湊給她的幾百塊錢。

    為了能盡快賺到錢，她當過清潔工、服務生，還差點被賣到夜總會當小姐。

    幸好後來，有個長她十歲的女教授可憐她，收留她在家裡當保姆。不僅給她工資，供她吃住，還教她唸書。

    兩年後，那位女教授移居美國，臨走前幫她在學校裡找了份助教的工作。她用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錢把父母接到北京，一家人住在一個四十多平米的小房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