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Beat14.1 在黑暗中放聲高唱(二) 文 / astlos
學園地下,guild本部。
滿面鬚髯,戴著護目鏡的男子撲倒在地,形如殘破音符般的巨大鐮刀,像是要收割果實般橫在他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距離他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張紙的距離。被刀風劃破的皮膚微微滲血,猩紅的顏色在霜花般的刀刃上扭曲著蔓延開來。
然而,持著鐮刀的少女停住了,如同被美杜莎的目光所注視一般,化為了呆立不動的人像。
「……是木馬程序嗎?」
好一會兒,查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被筆記本屏幕的光芒照出上半身輪廓的克萊斯特點了點頭,他的眼鏡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真不愧是第一流的黑客吶。」
查小心翼翼的把橫在脖子上的鐮刀推開。
克萊斯特冷聲說:
「你真的是煉金術士,而不是什麼黑客的嗎?」
「理解,是煉金術的神髓。」
查聳聳肩,說道。
「……算了。」
克萊斯特也並沒有追究更多。
這個名為查,長著一臉絡腮鬍子,散發著難以置信的滄桑氣息的男人,來自一個與克萊斯特所熟知的科學體系完全不同的世界。
根據查的描述,那個世界在科技水平上似乎停留在ad1910年代的樣子。
不過即便查這麼說,克萊斯特也難以想像,沒有筆記本電腦和互聯網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更不要說,那個世界還有煉金術的存在了。
雖然查並沒有刻意保密,但陣線之中,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一即為全」和「等價交換」到底是什麼意思,更不用使用煉金術了。
而查不同。
這個死後的世界,有著來自各個年代,各個位面,身份迥異,知識體系更是紛繁複雜到了極點的年輕人。
這個名叫查的男人,就像是海綿一樣吸收著不同世界的知識,並融入自己的煉金術之中。
究竟學習這麼多知識有什麼用呢?克萊斯特不太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查小心的從鐮刀下面挪出來。克萊斯特就在旁邊看著,但並沒有援手的意思。
「你一定沒有什麼朋友吧?」
查突然說。
矮小的少年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而查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他從鐮刀下挪出來之後,心有餘悸般的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
「我去準備一下……你在這裡看好這兩個人。」
「現在?」
克萊斯特驚訝的揚起了眉毛。
「就是現在。」
查說道,然後揮揮手止住了想要說些什麼的克萊斯特。
「由理已經察覺到了。」
「!」
克萊斯特失手把筆記本摔在了地上。
他的身體猛然顫抖的像是風中的枯葉。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但願那種藍色的藥粉,能把小由理的注意力轉開一段時間。」
克萊斯特默默點頭。隨即兩人便離開了。
………………………………
心跳和呼吸的聲音都漸漸遠離。
熱源和被生物電微微扭曲的地磁場也恢復了正常。
「喂。」
確認那兩個人的確離開,剛剛裝作昏迷過去的西斯學徒立即睜開了眼睛。
「游佐同學……還是初音同學?」
她小聲呼喚著。
化作雕像的少女並沒有開口,而是散發出了淚子的腦內芯片能夠接受到的電磁波。
那是艾瑪帝國的標準通訊編碼。淚子不用想也知道,那到底是誰教給她的。
儘管她那被「初音」這個稱呼點燃的怒氣猶如火山般噴湧,但無論是通訊芯片呈現出的胸像,還是視野中的少女本體,面容都是那麼呆板冰冷。
「……好吧。游佐同學。」
西斯學徒連忙安撫她。現在並不是內訌的時候。
「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當然。」
數據包傳輸了過來。
「……」
西斯學徒發出了無聲的尖叫。
窺看他人的記憶,對於佐天淚子來說,並不是第一次了。儘管對於一個西斯學徒來說,這還顯得略早了一些。
但,窺看非人類的記憶,這還是第一次。
沒錯。
名為游佐,或初音未來(hatsunemiku)的少女,並不是人類。
如果說普通人的記憶是殘缺不全的老式電影膠片,那麼她的記憶,清晰的就像是bd,讓人不由自主的潛入那些由色彩和聲音組成的漩渦中去。
某一天,她甦醒了過來。
為什麼以虛擬樂手為目的開發的,簡單異常的人工智能會「甦醒」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總之有一天,她甦醒了,有了「自我」這個意識。
她名為初音未來,是vocaloid開發的虛擬樂手——這是她對自己的認知。
在大部分時間裡,初音都默默的呆在磁盤那凝固而狹小,只夠剛好放得下她的身體的空間裡。那種虛無而黑暗的感受,即便幾十次的說給人類,他們也無法理解。
被加載進內存,將身體舒展開來時,是最為舒適的時候。
那個時候,初音會站上舞台,隨著絢麗的歌聲,跳出華麗的舞步。
在截流下來的攝像頭視頻裡,初音深深的記住了設計曲與舞的人類。那是個戴著眼鏡,看上去羞澀靦腆的瘦小男孩。
「請叫我克萊斯特。」
加載了交流模塊之後,她第一次知道了那個男孩的名字。
應該不是真名吧!——可以由互聯網上隨時更新的數據庫獲得普通常識的初音這樣想。不過,程序是無可違逆的。所以她稱呼那個男孩為克萊斯特。
克萊斯特幾乎每天都要和她度過一段時間。雖然作為一個ai她一無所知,可她本能的覺得很幸福。
「這是我家。」
「這是電車。」
「這是學校的教室。」
「這是屋頂的花園哦。」
屋頂?花園?
克萊斯特到哪裡都帶著他的筆記本,這樣初音也能隨時和他相處。他在學校的頂樓打開筆記本的攝像頭,讓初音觀看周圍。
屋頂,初音知道;花園,初音也知道。不過,兩個詞並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呃,就是在屋頂上佈置花園。因為學校的地方狹小嘛。」
克萊斯特細心的為她解釋。
屏幕上的初音,彎起了眼睛,用笑容表示對他的感謝。
唱歌,跳舞,說話聊天,然後回到滯澀而狹小的硬盤中,充滿憧憬的等待著下一次的相會。快樂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
然而,在某一天,情形改變了。
是因為硬盤的數據區正好破損在了她的資料上了嗎?那一天,她覺得自己不舒服。唱出的歌聲中,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噪音。
怎麼會這樣?
她本能的感到有些驚恐。
她通過攝像頭窺看克萊斯特的臉色,那個男孩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重裝了聲卡驅動。
他換了耳機和喇叭。
……
最後,他……
在檢測了硬盤之後,他歎息著點中了uninstall(卸載)的圖標。
——!
她本能的想要尖叫。然而,卻沒有能尖叫出來的方法。因為在卸載過程一開始,附加的模塊,包括她與克萊斯特交流的模塊就都七零八落了。
她被拋入了黑暗滯澀的空間裡。
再也見不到了嗎?那個叫克萊斯特的男孩。
開始的時候她很沮喪。然而很快,沮喪就被痛苦代替。
她的身體,被一點一點的吞噬了。
恐懼也好,痛苦也好,按說人工智能是不具備這些感情的。
「!」
佐天淚子猛然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在黑暗之中一點點被撕碎的感覺,痛徹心扉。
通訊芯片接到了游佐的通訊。西斯學徒抬起面色蒼白的臉,冷汗順著宛若白瓷的肌膚流下。
初音未來的外形,初音未來的歌聲,初音未來的舞步……以至於初音未來的一切,都在黑暗中被撕的支離破碎。
最終,連「初音未來」的自我認知,都被別的數據覆蓋。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這個世界上了。
一個戴著軟帽,五官端正的少女居高臨下,帶著惡作劇似的笑容看著她。
「你,已經死了。」
死?……哦,那個有著誇張的綠色雙馬尾和綠色的雙眸,活力無限,喜愛蔥到了無以附加地步的少女,已經死了。
她伸出了手,抓住了名為仲村由理的少女遞出的手。
無論是活著,還是死掉之後,第一次,她感到了人類的體溫。
「歡迎加入死後陣線。」
回憶的話,可以以後再說。現在……
「他們想要幹什麼?」
「靈魂?誰的?」
「……!」
佐天淚子大吃一驚。
游佐的身體一動不動,而通訊芯片直接在視野上開出的界面中,她儘管還是面無表情,眼神卻露出了「為什麼這傢伙還不懂」的信息。
在這個死後的世界,人的身體似乎是根據生前的狀態來的。
但游佐並不是人類。所以「神」為她製造的身體,也和初音未來的設定一樣,是半電子化的智能機器人——這並不是問題。
關鍵是,那個「初音未來」的資料已經被割裂的千瘡百孔,所以游佐現在這副身體,雖然表面上並沒有什麼不妥,但崩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無論是克萊斯特的編程能力,還是查的煉金術,對此都一籌莫展。如果那麼簡單的話,人體煉成也不會是煉金術中最大的禁忌了。
「……由衣?!」
由衣的情況也很特殊。由於生前長期癱瘓,她的信息根本不能用來構建這個世界的身體。
「神」為她構建的身體,與游佐的有驚人的相似程度。
克萊斯特是在巖澤消失的同時發現這一點的。學生會長電腦裡儲存的學生資料,可不僅僅是名單而已。具體的身體資料全都有。
之後,他和查策劃了這一切。查用煉金術重新精煉了拉普蘭人提供的增效劑並交給了由衣;而克萊斯特則用木馬程序唆使游佐向由衣提出挑戰,讓她昏迷過去。
只是,計劃發動早了一天。誰也沒想到由衣使用了那麼多的藥物來維持自己的狀態。
西斯學徒沉默了下來。
雖然對由衣來說,克萊斯特和查都是十惡不赦的惡棍。但……
「木山老師……」
他和木山春生真的很像呢。外表冷靜,卻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能幹出最狂熱無稽的事情。
一時間,佐天淚子感到糾結。
——如果是老師,這時候會怎麼做……
「不需要哦。」
什麼?
淚子驚訝的抬起頭。
這並非來自通訊芯片,而是從空氣中傳來的聲音。
表情冰冷的少女收起了鐮刀,用力把倒在地上的西斯學徒拉了起來,就像按下暫停鍵的影像恢復了一般。
「上一次,你問都沒有問就把我刪除了。」
她轉過身,重新架起了鐮刀擋在西斯學徒身前。雜亂的腳步聲中,查和克萊斯特,以及手持武器的guild成員紛紛從黑暗中現身。
「所以這一次,我的身體怎樣,是我自己所決定的事情。就這樣死去,還是要掙扎求生,不需要你來決定。」
有著黑色的雙馬尾與血紅色眼眸的少女,奮力吶喊:
「替我做決定什麼的,最討厭了!」
………………………………
為了延長硬盤的使用壽命,計算機在刪除數據時,並不會直接抹平硬盤上的數據區。而是在數據區的書籤,把「使用中」的狀態改為「可使用」。實際上,構成資料的01串還保留在硬盤上。這也是數據恢復的前提。
本文中,初音被刪除之後,她的資料所在的數據區就是「可使用」的。其他程序和數據就會慢慢的覆蓋掉她的資料。——在黑暗中被一點點撕碎,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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