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Beat14.4 學園祭-準備日(五) 文 / astlos
學園地下深處,guild本部。
叮!
鈴聲響過之後,垂直電梯的氣密閘門悄無聲息的滑向兩側,露出了巨大的有穹頂的空間。
雖然處於地下深處,但空氣並不滯澀。或許是這個空間過於巨大的緣故吧。
空間的正中是閃耀著紅光的巨大金屬機械。雖然還離得很遠,但在這裡都能感受到那邊輻射過來的熱氣。
雜亂的腳步聲忽然停下。
「就在這裡吧。」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說道。
這裡?
一行人中的黑髮少女吃了一驚,要不是周圍guild的成員並沒有露出敵意的話,正處在緊張中的她恐怕就已經出手了。
一路走來,雖說是guild的工房長查首先邀請的,但那群穿著沾滿煤煙與機油的工作服,裸露出的手腳和脖頸被熱量烤成小麥色,與其說是中學生,不如說是學徒工的guild成員卻異常警惕。
佐天淚子和搬運由衣的擔架床在一起,位於整個隊伍的中間。除了總是面無表情的金髮雙馬尾少女游佐抱著雙手,像是雕塑一樣站在擔架床另一側,還有四到六個人圍成一個小圈子,手指都扣在了槍支的扳機上。
就算她已經經歷過好幾個位面,感受過死神鐮刀刀刃的冷意都不是一次兩次了,但畢竟還是個初中生年紀的少女,如同牆壁一樣冰冷堅實的敵意還是給她帶來了相當的壓力。
況且,她的精神結構對這些還特別敏感。
「——這裡?」
她疑惑的重複,並打量周圍。
一側是粗糙的巖壁,另一側則是寬廣而黑暗,被遠處那台巨大而醜陋的機器散發的紅光微微照亮的平地。
別說病房了,就連帳篷也沒有一間。
彷彿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一般,隊伍最前面,那個叫做查的男人回過頭,儘管巨大的護目鏡和茂盛的絡腮鬍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但得意的笑容卻明明白白的顯露了出來。
「雖然這裡沒有病房,沒有病床,沒有藥品和醫療器械,但是……」
他從工作服的口袋裡抽出了一支白色的細長棒狀物。
「現在做就是了呢。」
「現在……」
淚子啞口無言的盯著那只白色的棒狀物。
那是一支粉筆。
「哦哦!」
其他的guild成員紛紛驚喜的感歎了起來。
「又要見識了嗎?煉金術!」
——!
在淚子驚訝的目光下,查拿著粉筆,快捷的在巖壁和地面上畫了起來。
數個圓形的圖案幾乎在一眨眼之間就完成了。那些圖案與米德芝爾達的魔法術式相似,但線條卻要簡單的多。
幾乎是一口氣畫完了所有的煉成陣,查後退了幾步,滿意的審視了幾秒鐘。然後——
「啪!」
雙掌交擊,紅色的光芒閃耀,能量在體內循環成圈,構成他所想像的東西的「種子」。
一即為全。
手按在地上。「種子」被播種了下去,滋潤於地脈中的能量中,能量向著煉成陣的方向流去。
一個接著一個,圓形的煉成陣亮了起來。
巖壁轉凹陷了下去。堅硬的岩石被理解,被分解,被重新組合。
一個長方形的空間成型了。
煉成陣的光芒連續閃過,固定空間的混凝土被塗覆於空間的內壁表面,粗糙的混凝土塗層表面變得光滑。然後,床的鋼架也像是從地上「長」出來似的出現了。
最後一個煉成陣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guild的成員們紛紛鼓起掌來。
「喂!」
查收回按在地上的手掌,怒道:
「你們這些小子,還不趕緊把床墊,被單,毛毯拿來!」
「哦哦!」
眾人頓時如鳥獸散。
「為什麼?」
西斯學徒也十分驚歎。不過,她的閱歷可不是guild的那幫人可比。雖說她的年齡比他們中的大多數還要小。所以她沒有像絕大多數第一次見到煉金術的人那樣驚詫,而是直接問了心中疑惑。
「不直接把床墊,被單,毛毯一類的東西做出來呢?」
「哪有那麼容易!」
查苦笑。
煉金術是萬能的。能把鉛鐵變成金銀,能製出藥劑讓人力大無窮,能做出讓人不知不覺死去的毒藥也能讓人從最險惡的急症中甦醒。
甚至,能無中生有,讓人長生不老。
這個死後的世界聚集了來自各個位面,各個年代的年輕人。一說起煉金術,他們便都是這種印象。
就好像煉金術真是萬能的一樣。
「其實那是誤解。」
查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了。
就算他這麼說,根深蒂固的印象也不會那麼輕易的改變。
別說異世界人了,就算是他還活著的時候,他周圍的同族,與他一樣有著紅色瞳孔的伊修巴爾人,這種想法在他們的腦子裡也已經存在了一千年了。
「煉金術是對神的背棄。」
——這不就等於承認煉金術有著將神賜予的萬物,任意篡改的能力麼?
但這是誤解。
煉金術的基本是,理解,分解,再構成。
這需要知識和能力。
岩石這樣的東西相對簡單,將之分解,並從鐵礦石中提取出鐵,加入合適份量的碳後構成病床的骨架,這並不為難。
但枕頭,床單,毯子?
那麼複雜的東西,用煉金術做,還不如用現成的。這樣也好節省點力氣,來進行下一步的工作。
「下一步,是指……」
查沒有回答淚子的問題,而是來到擔架床前,盯著由衣看。
躺在擔架床上的由衣,五官有些扭曲,不斷發出輕微的「嗚嗚」聲,就像是在做著噩夢,卻無法自己醒來一樣。
大概是因為在演唱的時候出了大量的汗的緣故吧,她的臉色有點發白,頭髮則一縷一縷的貼在腮邊和脖子上。
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和她,真的是……很像呢。
不,並非是外貌。比起這個小丫頭,她要漂亮的多了。
但是,睡著時的神態,卻是很像呢。
自從病倒了之後,在查和弟弟面前,那個堅強的女性從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痛苦之色。但一旦睡著,就會是這種痛苦的樣子。
「查?」
「!」
游佐冷冰冰的聲音驚醒了查。他搖了搖頭,剛想說什麼,guild的成員們就喧嚷著回來了。
床墊,床單,枕頭,毛毯,遮擋病床的布簾,椅子……
眾多的傢俱頓時把嶄新出爐的病房塞滿了。不過……
看著堆滿了半張床,有著或可愛或詭異,甚至是噁心外形和顏色的布偶和靠墊,再看看擺滿了矮桌的花束和水果,查的腦門上就有青筋冒出來。
布偶和靠墊,花束和水果。這無疑是guild不能自產的東西。看那嶄新的程度,大概是現去裁縫部和園藝部買來的吧。這麼多數量,到底花了多少張食券啊!
——你們身為匠人的自尊呢!
他很想對滿臉都是虔誠祈禱自身幸福笑容的guild成員們大吼。不過,考慮到這裡是病房的緣故,他沒吼出來。
不過,他也沒打算放過這幫精力過剩的小子。
把他們統統轟出病房之後,他掃視了一圈:
「下面,要做診斷器械了,小子們給我打起精神!」
「哎?!」
眾人發出慘叫聲。
「快去準備各種金屬和材料……沒有的話,礦石也成!」
眾人再次四散而去。
等查把工作安排好,淚子忍不住提問。
「診斷器械,是指——」
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不,恐怕從一開始,就沒有「醫療」這回事。
畢竟是個如果受了足夠重,足以威脅到生命的傷的話,身體會重置的世界嘛!
說的極端一點,如果你做菜時切到了手,又不想忍痛,只要在自己頸動脈上劃一刀,那麼過一段時間,你的身體就會重置——連著脖子和手上的傷口一起。
同時,這個世界也不存在「得病」。
理由?查也不知道。但的確,在查在這個世界漫長的生存時間裡,他連一例生病的事例都沒見過,更不要說像由衣這樣,原因不明的昏倒了。
如果是被「天使」打昏,那麼好說,直接讓由衣「重置」即可。
但看由衣的樣子,誰也不敢這麼武斷的下手——萬一,由衣沒能重置呢?
當務之急,是查清由衣昏迷的原因。然後對症下藥。
「你不是煉金術師嗎?醫術應該很高明……」
西斯學徒說到一般,說不下去了。
她面前的查,驟然散發出陰沉而哀傷的氣息。
「醫術高明……嗎?」
查微微垂下頭,從額上滑下來的雜亂頭髮遮住了他的臉頰。
他是伊修巴爾族內負責承襲知識的司書,因為天賦過人,而且努力的緣故,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掌握了族裡代代相傳的知識,甚至被老師誇獎為「神賜下的知識都已精通」。
如果,如果那個時候不顧老師的阻止,和族內的禁忌開始研究煉金術的話,就能在她生病的時候救她了。
可是,自己卻被「天才」的誇讚蒙蔽了雙目,天真的認為自己已掌握了神賜的所有知識,再無必要學習。
直到,所謂神賜的知識,對戀人的病毫無效果。所謂的天才,只能眼睜睜看著戀人強忍痛苦,連一夕安眠也無法得到。
「抱歉。」
「沒事。」
查微微歎了口氣。
煉金術所得到的藥劑,效果的確神奇。但若是藥劑的成分不對,那麼根本就不可能有效,甚至是化作劇烈的毒藥,成了病人的催命符。
「雖然我懂得煉金術,但是……」
自從修習了煉金術之後,族人們原本尊重的目光就變成了蔑視。除了弟弟之外,人人都像瘟疫一樣躲著他。
到死為止,他從未給人看過病,更不要說實踐自己的煉金術藥劑了。
而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這裡的人更是沒有「生病」的說法。
他根本就沒有實踐經驗。
「所以,就要靠你了。」
「我?」
佐天淚子驚訝的指著自己。
「不行不行!」
她拚命搖著頭。
雖然在跟克隆兵,還有游擊士一起受訓時,也受過一點醫療方面的知識,可那只不過是止血,固定,包紮,注射等屬於戰場救護的粗淺技能,和醫療根本沾不上邊啊。
「並不是要你給她診斷啦!」
查說道:
「只是,想參考你那個世界的醫療器械。」
「我……那個年代?」
淚子還是搖頭。
高中生不可能懂得多專業的知識。就算她再怎麼是優等生,但要她複製學園都市研究所內的那些龐大的檢查,治療器械,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就算是木山春生老師,在我這個年紀,也未必能做到吧?!
但,查仍不肯放棄。
「你懂的就可以。」
「我懂的……」
不需要多先進的,甚至連常用的也不必。只需要你那個時候你所懂得原理的就行。
x光機的原理在倫琴之前,人類聞所未聞。但在ad2000年,耳炫目染之下的中學生都能說得頭頭是道。那麼有腦內芯片的人類,就算只是個中學生,懂得的東西應該比x光機先進許多才是吧?
只要有知識,理解了其原理與構成,煉金術士便能做出成品給你看。
「這個……不行啦。」
這次,苦笑的換成了淚子。
「不行?」
「不知道為什麼你把我當成未來人……可是我的確也就是你說的ad2000年,只懂得x光機原理的中學生呢。」
沒錯。她連ct,mri,pet,都只是見過實物而已。
就算在第七學區中心醫院的mri裡進進出出了好幾次了,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那時候她身受重傷,連自己叫什麼怕是都忘了。
「可你的……」
查說到一半,停住了。因為面前的少女,深刻的哀傷倏然劃過。
「那是個很長的故事。」
她說。
「是嗎?……唉……」
查搖頭歎息。
「看來也只能……抱歉。」
他拿出了正在嘀嘀作響的通訊器。西斯學徒向他點點頭,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是我……小由理嗎?」
直呼其名?
佐天淚子看了查一眼。
他的面容雖然沒有變化,但感受著他放緩的呼吸,心跳和情緒的西斯學徒,不禁有些八卦的打量了他一下。
不知道他和由理姐之間,有什麼關係……
「對,淚子——抱歉,生前的習慣就是改不過來(伊修巴爾人無姓,以名字互相稱呼)——佐天小姐?的確在我這裡……嘛嘛,放心。」
……
「嗯,嗯。小子們正在做……她會好起來的。我相信。」
關上了通訊器,轉過頭,卻看到淚子皺起眉頭的樣子。
「唔,怎麼了?」
「……為什麼要說謊?」
「說謊?」
「你說『她會好起來的。我相信。』對吧?」
「沒錯……」
「謊言!」
西斯學徒瞪視著查。
「那是謊話,你……根本不相信她會好起來。」
謊言,也分有類型。
查所說的,並不是通常的安慰話。
他的謊言,讓敏感的西斯學徒幾乎像是被針刺一樣難受。這幾乎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真話。
這個名叫由衣的女孩,在查看來,再也無法醒過來了。
——為什麼?
西斯學徒瞪視著對方,右手背在看不見的背後。地下空間內的氣流無聲的改變道路,彙集於她的指尖,聚攏成模糊的尖銳形狀。
一絲笑容出現在查的嘴角邊。
「一如所料呢。」
「……哈?」
「一如所料呢,和小由理一樣呢,你。」
這和由理姐有什麼關係?
雖然不明白,但查並沒有繼續解釋下去的興趣了。
明白無誤,銳利如針的惡意猛撲過來。
西斯學徒向後一跳,右手向前揮出。
空氣發出哀鳴聲。被推擠的空氣聚集成一團,形成半球狀的衝擊面,肉眼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在那面半圓形浪潮的邊緣處,堅硬的岩石就像經歷了千萬年的風化,瞬間開裂,剝落,粉碎,最後被裹挾著一起紛飛。
然而那個名叫查的男人,臉上的微笑一點也沒變,任由狂潮般的激波倒映在他血紅色的瞳孔裡。
………………
學園中央大道,咖喱露天攤「sss」。
關上了通訊器,由理瞇起了眼睛。
猛然間,她把通訊器擲向地面,肩膀劇烈的顫抖。
眾人鴉雀無聲。只有由理咬緊牙關的吱嘎聲迴響在空氣中。
kleist倒也罷了。
但查……
查是sss團資格最老的成員之一。性格沉穩的他雖然年齡與眾人相當,但他身上那種難以置信的滄桑感,使得大家不自覺的把他當大哥,甚至長輩看待。
無論如何,由理也不相信,由衣的昏迷竟然與查有關,即便奏的芯片裡,kleist和查之間的通訊記錄明白無誤,也是如此。
——是不是眼前的這個傻妞被利用了?被那個矮子……
清楚的知道奏說的是實話的由理,甚至這樣想。
但,與查的通訊讓她明白,查根本不相信由衣會好起來。
——這是為什麼啊!
由理發出了無聲的咆哮。她的怒氣讓所有人都心中發寒,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有著美少女外表的高中生,而是只有在最深沉的夢魘中才會出現的怪物。
只有一個人無動於衷。
在由理暴怒的時候,只有這個人可以打擾她,而不必擔心「小由理的懲罰時間」。
「仲村同學,需要立即……」
「我知道!」
由理對著奏怒吼了一聲,抓起桌子上的扁帽扣在頭上,拿起慣常使用的衝鋒鎗,氣沖沖的走了出去。
「都別愣著!guild空降作戰!operation,start!」
奏也跟著轉身。只有離得最近的她,才能聽到由理輕微的自語。
「查……你到底在……想什麼……」
倒計時,離學園祭開幕,15h46m32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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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裡的煉金術主要是戰鬥技術(如穆斯唐大佐)和生物技術(如人體煉成),醫術和製藥並沒有專門提到,且有非煉金術士的專門醫生(溫莉的父母)。但作為查的原型,斯卡的哥哥並非傳統的煉金術士,其研究煉金術的契機是戀人死於疾病。所以我設定他的煉金術也涉及醫療和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