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Beat12.2 學園祭前(三) 文 / astlos
每年的學園祭,都是趁著十月上旬,來自南方沙漠,如火焚般的熱風退去,而來自北極的人造冰蓋,能把肺部的毛細血管都凍裂的寒風還未到來,氣候像是騙人一樣溫和的時候。
準備日一天,直到後夜祭(學園祭最後一天晚上的大型晚會),共會一連舉行六天。
狂放不羈的加達裡人青春期特有的,無處發洩的狂野熱情,每次都如同瘟疫一般傳染給整個星球。每年皆會出現讓學校,乃至所有拉普蘭居民都足以自豪的盛況。
如果說露天市場是市鎮規模的節日,那麼學園祭就是星球規模的狂歡日。常住居民四萬人的拉普蘭,在校生二千名,卻每每出現日均一萬以上的人潮。
尤其,當後夜祭時,采收自永夜之地的螢光苔蘚綻放出火焰般的冷等離子體時,接近兩萬名人群發出的歡呼聲,簡直和人造冰蓋邊緣,幾公里厚的冰川崩裂時的巨響相當。
人潮其中三分之一,乃是來自皮爾米特,索巴色基,乃至遙遠的莫茨,阿爾瑪至的觀光客。其中不乏離開這荒蕪的家鄉,到遙遠而富庶的星球安家的畢業生。
「像鮭魚一樣吶。」
聽著拉普蘭人對拉普蘭公立學校學園祭的介紹,有著銀白色頭髮的嬌小少女突然開口,插播了評論。
「……鮭魚?那是什麼?」
和她並排走在一起的男性歪了歪頭。
他有著遠遠超過高中生的魁梧身材,即便是厚重的淺藍色連身工作服,也無法遮擋他那健壯的體格。與穿著淺色外套,姿容端正的立華奏一對比,雙方簡直就像是熊和倉鼠一樣。
然而,任何一個看到他們的人,都不可能真正把那個嬌小的銀髮少女當做倉鼠一樣柔弱的生物。
要說為什麼——
她的雙手托著一個巨大的木質托架,上面堆砌著打成捆,高度和寬度足以從前方遮蔽少女上半身的花束。看體積的話,大概和少女本身也差不多,重量更應該遠超其上。
這些花束將用在學園祭的公用裝飾上。作為「等價交換」,學生會也在這學園祭的前夕,正式承認此時僅有一個部員——也就是這個男人——的園藝部為正式登記社團。
一個人就搬起了足以裝飾整座教學樓的花束,這是何等驚人的力氣!
不過在此之前——
當然應當譴責一旁的那個空著手,滿臉掛著悠閒笑容的男性吧!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啊?!
但,無論是少女,男性,還是擦身而過,為了學園祭而奔忙的學生們,都對此視若無睹。
要說為什麼的話——
那個名為立華奏的銀髮少女,可是「天使」啊。別說區區幾捆花束,就算是同樣體積的鐵塊,也難不倒她吧。
「鮭魚。會回游至出生地,交配,產卵。」
奏用平淡的聲音回答著。
「……是嗎?」
拉普蘭人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的表情。當銀髮少女的目光轉過來的時候,那表情已經隱沒了。
「還有這麼一種生物啊。」
拉普蘭沒有鮭魚。那個只有人造冰蓋周圍才勉強適合人類居住的貧瘠星球,只有凶暴頑強,一如拉普蘭的人類的鯰魚和肺魚才能生存。
「從電視上。」
立華奏簡短的說。她稍稍歪了歪腦袋,目光裡分明是催促的意思。
那絲落寞的表情,並沒有逃過內心纖細的少女的眼睛。
「哈,還真是瞞不過你呢。」
在那看似冷淡,近乎金色的淡茶色眼睛的注視下,拉普蘭人只堅持了不到一秒就投降了。
——算你識相。
奏滿意的想。眼前的這個忘記了本名的男人,能從她幾近於無的細微表情和動作上查知她想法。
這樣的人,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也只有他,還有已經消失了的蓧崎彩夏前輩而已。
「真想再回到那裡……哪怕,只要看一眼也好。」
拉普蘭人偽裝的悠閒笑容變成了淡淡的悲傷。
銀髮少女什麼也沒說。
她本就不善言辭——嘛,不善言辭對她的程度來說,已經算是美化了。
而且,就算能口燦蓮花又有什麼用?
因為——
大家都已經死了啊。
再也回不去了。
正當兩人之間陷於有點尷尬的沉默時,一聲尖銳的吼叫,包裹著如同天外飛來隕石的身姿,猛的向兩人襲來。
「——天使!啊啊啊啊啊——!」
因為來襲的速度太快,多普勒效應使得那本來悅耳動聽的女聲變得宛若汽笛般尖銳。
面對這一個人便氣勢洶洶的怪物,即便是像熊一樣強壯的拉普蘭人也不由後退了好幾步。
嬌小的銀髮少女側過身,輕聲念到:
「guardskill:distortion。」
波紋如水一樣,流遍了她的全身,以及她雙手接觸的那如山般的花束。這樣一來,就算是戰車炮的直射,也未必能傷及少女,乃至她手上的花束一分一毫。
但……
看來奏還是沒有吸取上次的教訓。distortion並不能阻擋低速物體接近本體。
「蓬!」
襲擊者的腦門,和奏的腦門頂在了一起。那雙散發著無窮怒火的黑色眼睛,距離奏近乎金色的淡茶色眼睛的距離之近,以至於雙方的眼睫毛都交錯在了一起。
「這是什麼東西!」
——明明在戰鬥中是那麼靈巧的。
仲村由理的怒吼聲中,旁觀的拉普蘭人發出了一聲哀歎。奏在戰鬥中可不會犯下這種白癡的錯誤,椎名的手裡劍一次都沒有得手過。
而一旦脫離了戰鬥,這個少女就好像剛斷奶的小貓一樣無力。這不是就被仲村由理揪住領子,拎的雙腳離地來回搖晃嗎?
就算是被拎起來搖晃,奏也沒放棄手上的托盤和上面的花束。由理也當沒看到,把奏連著那大堆的花束一起拎起來,激烈的搖晃著。
「停!停!有話好好說!」
回過神來的拉普蘭人發出了干涉。
似乎因為之前的行為稍稍發洩了怒氣的緣故,暴怒的由理把奏放了下來。
然而,當看到那堆艷麗的花束時,她圓滾滾的眼睛立即就瞪了起來,在拉普蘭人,和奏拖著的花束上來回掃視。
「一支,要嗎?」
臉上毫無表情的奏,把托盤送到了由理面前。
——吱嘎!
由理同樣面無表情,但臼齒摩擦的聲音清晰可聞。
「免費的。」
奏的補充,讓由理溫潤的黑色眼睛瞇起來,視線熾熱的,彷彿瞳孔裡陡然騰起了黑色火焰一般。
這傢伙!這傢伙!
本小姐都那樣求他了,咬死也不鬆口。
背後一轉,居然就把花給了這個臭銀毛?!
——不不,現在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
她深深吸了口氣,穩定了下狂怒的心緒。
「這是什麼?!」
她把一張皺巴巴的紙推出來,幾乎貼到了奏的鼻尖。
在這全體學生都開始學園祭準備的時刻,學園學生會也發表了攤位地點分配圖。
如直井文人所說,較早上交申請表的sss團,分配到了中央大道上的黃金位置,固然可喜可賀。
然而在sss團的攤位正對面,居然也是同樣的一家經營內容寫著「食物」的攤位。
突然出現的競爭對手,對壟斷算盤打的啪啪響的由理來說,不啻於當頭一棒。
「天使!你好樣的!」
當她看清出攤社團的名稱上填著「學生會」的時候,不禁憤怒的高聲咆哮。
「你這是要讓我把pornogragh的照片ps上你的臉,在學校裡四處散播嗎?!」
「不可以!這是犯罪啊!」
大驚失色的音無連忙制止火冒三丈的由理。
「你?!」
由理瞪向他:
「難道你想讓我散播某人半脫,趴在女生的床上嗅聞枕頭的樣子嗎?」
「我……」
音無嘴裡頓時湧上一片苦澀。上一次「天使領域潛入作戰」中,他被打昏之後,被丟在「天使」的床上,擺姿勢拍下了見不得人的照片。
如果那種照片在校內流傳開來的話,他就會死的吧——在社會意義上。這個死後世界的npc們,在這方面的反應做的比真人還真。
——要用自己社會意義上的死,換取另外一位少女社會意義上的生嗎?
音無為自己那一瞬間的猶豫所羞愧。不過,當他下定決心,抬起頭看向由理時,不由得為她臉上溫柔而殘酷的微笑而驚駭。
——不,如果是由理的話,若是我阻止,她會拋出同時有我和「天使」的ps照片也說不定。
「那麼,就……」
「等一下!」
看到挺身而出的少年,音無不由熱淚盈眶。
名為日向秀樹的少年對他豎起拇指,微笑中門牙一閃:就交給我吧!
「這是不是天使搞得鬼,還不得而知!」
他說道。
「不是她?」
由理瞇起了眼睛:
「那這個場地分配是誰搞的鬼……啊!」
眾人的腦海裡,同時浮出了那個總是把制帽的帽簷拉下來遮擋別人的目光,笑嘻嘻的矮個子少年的臉。
「不行!我要去問個清楚!」
由理拍案而起,衝了出去。只留下一屋子的陣線成員面面相覷。
「喂,有那麼嚴重嗎?」
由理衝出去後,野田彷彿事不關己的撓撓頭。
「這可糟糕了!」
身材矮小的大山臉色鐵青。從看到那張攤位佈置圖之後,他便是這個表情。
如果壟斷的生意獲利是十的話,一旦出現了競爭者,能保住五就不錯了——家裡是開社區超市的大山說著。
若是競爭對手強勁,讓這邊一分錢也賺不到也不是什麼難事。就算搭攤子的材料可以由guild出,但食材方面的花銷卻是免也免不掉的。到時候……
「我家的超市,就是因為……因為……」
他的臉色驟然灰暗,再也說不下去了。
「別擔心啦!」
日向安慰他:
「學生會那邊,也不可能有什麼料理的名手,對……」
安慰的話說到一半,日向自己的臉色也發青了。
那個有著整齊的黑色,戴著櫻花發卡的少女。
那頓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和式早飯。
「嘶!」
眾人就像牙疼一樣倒抽了一口涼氣,腦中再次浮現出直井文人那張笑的可惡,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在上面揍一拳的臉。
…………………………
「就如您所看到的一樣吶,仲村同學。」
戴著制帽的矮小少年在仲村由理面前施施然現身,並且笑著向拉普蘭人點點頭。由理身邊那如同突然加強了好幾倍的重力場一樣的沉重氣息,竟然絲毫也沒能影響到他。
「學園祭期間,我們就是同行了呢。該怎麼說……請多多指教?」
「這是挑戰嗎?我接下了。」
由理瞇起眼,冷冷的說。
「挑戰嗎……」
帶著有些做作的表情,直井文人「啪」的一下拍響了手掌:
「挑戰的話,賭注要用什麼呢……sss團的註冊資格嗎?」
「校規,學生禁止賭博哦。」
銀髮少女插進了他們中間,用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注視著文人。
「哈哈哈,我是開玩笑的啦,會長……啊,我來幫你拿!兩位,再見嘍!」
學生會的兩人瞬間便消失在主幹道來來往往,為學園祭來回奔忙的人群裡。唯有那冒尖的花束堆偶爾冒出學生們的頭頂。
哼!
仲村由理呼出一口冰冷而空洞的氣息,轉過頭面對拉普蘭人。
她的黑眼睛就像有吸力一樣,拉普蘭人根本無法挪動腳步。
「下面,該是算算我們之間的帳了!」
由理的微笑,讓拉普蘭人毛骨悚然之餘,又頭疼了起來。
這種既視感!
——在哪裡?在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