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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一百 一舞阻焚城 文 / 舞月踏歌

    一百一舞阻焚城

    宋開寶八年,趙普、潘美、曹彬、高懷德率大軍南下,宋軍突破長江,直抵金陵!

    我聽爹爹說,這場戰爭對大宋而言利在速決,對南唐而言利在持久!所以國主李煜在兩軍實力懸殊的情況下選擇固守城池,以拖垮長途跋涉的宋軍,所謂「堅壁以老宋師」,正是當下最好的辦法!

    爹爹說,固守也是抵抗,而且是弱者有效的抵抗手段!

    在金陵被困的同時,李煜又給同大宋聯盟的吳越王錢俶寫信,表明「今日無我,他日必無君!」希望能同仇敵愾,誰知道錢俶這個笨蛋竟然把書信給了趙匡胤,南唐再度陷入東西夾擊的窘境。

    兩個月後,那一天終於來了,宋師發動了最後的進攻,而金陵城內,軍民上下一心,誓死保衛!東西兩個城門的將士,奮戰三天三夜,直到最後一人一馬,全身血污壯烈殉國!全部南唐將士,除皇甫繼勳外無一人叛國投敵!

    柔儀殿裡,飛瓊正躺在床上,她這身子骨本來就弱,再加上連續數日擔心焦慮,導致一病不起,她見了我,微微欠起身,問道:「羽衣,什麼事急成這樣?」

    我撲通一聲跪下:「娘娘,羽衣有一事相求!」

    「快起來,跪著幹什麼?」

    「娘娘先聽我說完!」

    「好吧!」飛瓊說,「究竟什麼事?」

    「娘娘,你可知道,國主正在城門堆積大量柴草,準備焚城?」

    飛瓊微微一笑:「我知道,國主早就下定決心以死明志!」

    「娘娘,我知道國主的決心。可是,全城百姓怎麼辦?這一焚城,生靈塗炭啊!」

    飛瓊有些動容,說道:「我病了這些日子,只想著一死,卻忘了百姓!」她坐了起來,拉起我說,「只是國主心意已決。我們又該如何勸阻?」

    「只要娘娘答應,羽衣倒是有個辦法!」

    飛瓊點頭,我拿出準備好的東西,裝扮一番,飛瓊叫人找來了慶奴,我們帶著李煜的琴一起上了馬車。

    金陵城門下,大量的柴草已經堆成了山,官員和百姓圍了好多人。只見李煜在柴草旁負手而立,孑然的身影是那麼淒絕!

    「國主!」飛瓊含淚喊了他一聲,李煜轉過身,說道:「飛瓊,你來得正好。你我夫妻今天就死在一處!」

    李煜此言一出,百姓紛紛跪下:「願與國主共生死!願與國主共生死!!」

    「國主!」我在車裡也喊了一聲,然後慢慢走下,我不知道我這樣做倒底對不對。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改變什麼,我只知道我答應了劍歌,無論如何都要試上一試!

    「羽衣?」李煜愣了一下,「你怎麼這樣子來了?」

    是的,在即將亡國地時候,我這樣子確實有些奇怪,身上,穿的是羽制的上衣。彩虹裙裾,頭上插著金步搖,化著妖艷的妝,我這樣子,任誰都會覺得不合時宜!

    我跪下,慢慢說道:「國主,國之將亡,請國主允許羽衣最後一舞。以謝國主知遇之恩!」

    我看見爹娘在人群裡。焦急地擔心著。旁邊的官員百姓竊竊私語,一定是在罵我。國家將亡,還搞什麼跳舞的名堂!甚至有人已經罵出聲:「就是你這種妖女,才讓國主蒙上征歌逐舞,沉迷酒色的罵名!今天還敢在這裡妖惑國主!留著何用!」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對!這種妖女不能留!」

    「殺了她祭城!」

    「殺了她祭城!」

    我跪著,全身發抖,尚羽衣死不足惜,只是這是我能夠做的最後掙扎,老天知道我地心意!

    李煜沉默許久,最終點點頭:「好,今日就看羽衣最後一舞!」

    我說:「還請國主親自奏琴!」

    旁邊的人群立刻又亂了起來,我甚至聽不清他們在指責什麼,我只是在孤獨地堅持著,那是劍歌的囑托,為了他,也為了百姓,尚羽衣一定撐到底!

    慶奴抱過琴,李煜坐下,對我,他是有些縱容的,雖然他不知道我究竟想幹什麼,但是他不忍拂了我的心意。只見他顫抖的十指撫上琴弦,一陣愴涼的宮商傾瀉而出,霓裳羽衣!霓裳羽衣!我最後的霓裳羽衣!

    在樂聲中起舞,我突然間想起,窈娘曾經告訴過我,這霓裳羽衣其實表達地是悲情,訴的是離別,只是我以前從未領悟過,而直到今天,在金陵城的城門下,在大宋鐵騎的包圍中,在高高搭起的柴草旁,那種別樣地悲涼油然而生,此時的尚羽衣,才舞出了這支舞真正的意境!

    一曲舞罷,我腦子裡還縈繞著霓裳羽衣最後的餘韻,所有地人似乎都感覺到了這支舞蹈傾訴的含義,都在沉默,我快被這沉默逼瘋了!李煜呆呆地看著我,淚水順著他的臉頰緩緩滑落,只聽他顫聲問道:「娥皇……是你嗎?這霓裳羽衣舞,就算是羽衣,也只是像,卻從來不是你!娥皇……是你嗎?」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原來在此之前,我從未達到過娥皇的水準,李煜說得對,舞由心生,現在,我終於在這種心境下成了娥皇!好,和我要的一樣!我跪下,說道:「國主,昨夜娥皇娘娘給羽衣托夢,要羽衣一舞霓裳,剛才,羽衣卻什麼都不知道,國主,羽衣剛才跳舞了嗎?」

    李煜愣住,緊緊盯著我看:「娥皇……真的是娥皇!」說完一步上前。緊緊把我擁在懷裡!

    好吧,在這一刻,就讓他以為我是娥皇吧!在我身上,如果他能找回最後的安慰,我就被他抱這麼一次!就這一次!

    過了一會兒,我擦擦眼淚,輕輕推開李煜,說道:「國主。剛才,可能真的是娥皇娘娘,可現在,您面前地,又是羽衣了!」

    李煜點點頭,問道:「羽衣,娥皇昨夜還跟你說了什麼?」

    我跪下:「羽衣不敢說!」

    李煜說道:「既是娥皇說的,羽衣但說無妨!」

    好吧!我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勁兒。下定了決心,我說:「國主,娥皇娘娘昨晚對羽衣說,國雖破,家猶在!焚城未免意氣用事。信佛之人豈能塗炭生靈,從嘉置子民於何在?」

    說完,我不由一抖,從嘉兩個字。哪有那麼好出口啊!

    「娘娘!」,「娘娘!」身後,所有人跪拜叩首,有人已經開始失聲痛哭。

    李煜呆呆站著,突然,在他絕美的臉上泛出一絲悲涼而又甜蜜地微笑,他喃喃地說:「從嘉,她還叫我從嘉!」說完。他昂首向天,孩子般地大笑,「她叫我從嘉!她叫我從嘉!她終於肯原諒我了!」一連用了幾個「我」字,看來,他真的信了!

    我的心裡,翻湧著陣陣酸澀,這癡情的李煜啊!我偷偷看了看飛瓊,她正淒楚地站在一旁。正是她以前告訴過我。娥皇心裡埋怨李煜和她的私會,直到彌留之際還稱李煜為國主。而以前都是親暱地叫他從嘉地飛瓊姐姐,羽衣對不起你,對不起!

    李煜笑罷,對著跪在地上地眾人大聲說道:「國後說得對!國雖破,家猶在!李從嘉若是焚城,實屬意氣用事,置百姓何在!」

    接著,他又大聲吩咐:「撤去柴草!今日不焚城!以後也休提焚城之事!宋軍就在城下,南唐已是兵盡糧絕,大不了從嘉一死謝國,何必連累百姓!」

    「國主,」百姓都已泣不成聲,「國主愛民如子,上天眷顧,定當保住南唐江山!」

    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城門外響起:「江南國國主李煜,如若棄城歸降,我大宋兵馬定不傷及金陵城內任何百姓!」

    李煜望著城門方向,說道:「大宋兵馬已傷我兵將無數,如今又如何保我百姓不受凌辱?!」

    「我朝皇帝降旨,江南國降宋,不許燒殺搶掠,不許侮辱婦女,不許欺壓百姓,如有違反者,斬!」頓了一頓,那聲音又說道:「如若江南國負隅頑抗,立即揮師攻入金陵!江南國國主,受降可保百姓,不降城毀人亡,還請國主三思!」

    李煜大笑:「李煜死不足惜!即是如此,就讓李煜再為百姓做最後一件事!」

    說完,李煜大聲說道:「開城門!」

    「國主!」周圍一陣哀鳴,我回頭一看,成千上萬地百姓長跪不起,耳邊儘是「咚咚」的額頭撞擊地面的聲音,好些人已磕出了血!

    只見陳喬站起身,望著天空,淒然長嘯:「蒼天無眼!讓我南唐國破,我國主為百姓而降,身陷大宋,必將受辱!陳喬以死以謝君王!」

    說完,長劍一揮,引頸自刎!

    李煜奔過來,悲憤大叫:「愛卿!愛卿!」

    金陵城門之下,儘是痛哭之聲,在這遍地哀鳴聲中,我早已是個淚人!

    城門慢慢打開,李煜輕輕放下陳喬的屍身,黯然吟道:

    轉燭飄蓬一夢歸,欲尋陳跡悵人非,天教心願與身違。

    待月池台空逝水,蔭花樓閣謾斜暉,登臨不惜更沾衣。

    說完,李煜轉身向城外走去,飛瓊大喊一聲:「國主!」李煜回過身,衝她點點頭,飛瓊跑過去,李煜輕輕理了理她的頭髮,擁她入懷!

    然後,只見李煜脫掉上衣,精赤著上身,朗聲說道:「李煜此去,不帶走金陵寸縷寸金!眾位卿家不必悲傷!李煜雖去,江南還是江南!南唐雖逝,金陵還是家園!」

    說完,拉住飛瓊,大步向城門外走去!

    「國主!」哭聲越來越大,漸漸有人站起,三五個,十幾個,成百上千個!邁著沉重的腳步,跟在李煜的身後,流著淚,慢慢走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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