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梨渦淺淺 第一百零九章:愛慾其生 文 / 鳳凰木
第一百零九章:愛慾其生
黑暗並不可怕,因為我敢直視著死亡,我這一輩子很多事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了。
呢呢喃喃的聲音像是來自古而又遙遠的地方,梵音入耳,如此的美妙,如此的安心。
沉睡的黑暗似乎到了盡頭,那明亮的光華就在前面。
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是明亮,眸子眨動了幾下才能適應,原來是木魚的經文的聲音,怪不得這般的好聽。
我想,我我還活著,我能看清楚那一張張臉,我抬頭撫撫心間,還在跳動著,那麼慢,但是我的確是還活著。
晴兒伏在床榻上睡著了,那疲倦的臉容消瘦了很多。
動動身子,痛疼不已,像是僵硬的木頭一樣。
那外面的陽光灼熱得教人睜不開眼睛,一聲阿彌陀佛,然後木魚聲停,經文聲靜。
「夏小姐復醒,馬上去稟告皇上。」
誰是皇上?太子?可是,真的是他嗎?如果我猜得沒有錯,現在的天氣正是盛夏之際了,那知了在聲聲叫著,那執浪撲騰而來。
算算我也在這裡躺了很久了吧,鳳離疏給我喝的竟然不是毒藥,我還活著。
晴兒醒來,鬆了一口氣:「小姐,你終於醒了。」
「晴兒,夏府的人,都好嗎?」
晴兒點點頭:「小心放心,夏府的人都很好,之前關在牢裡是為了保護我們,如今皇上登基把我們都放了出來。夏府還是夏府,所有的都沒有變。」
我看著外面濃濃的綠葉,她明瞭地又說:「小姐,如今是七月初七,小姐睡了好些時日了。」
身上掛著一串佛珠,我伸手想將這佛珠取下來,她卻驚慌:「小姐莫要,這是保小姐命的。」
「是太子殿下讓人找的嗎?」為什麼賜我喝毒藥,又找這些來保我的命。
晴兒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才壓低了聲音說:「小姐莫要大聲,如今鳳凰王朝的皇上是以前的九王爺。太子爺早就罷黜了,如今只是一個閒王,小姐可莫要再提。」
他終究是有本事,他終究也不會只甘於做一個王爺。
坐起了身,晴兒給我揉著僵硬的身子,喝我喝了些水和藥,心間一暖才覺得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揉開了眉宇的痛疼,梳洗之後晴兒扶我在房裡輕輕地走動。
身子是柔弱了許多,只走了些時候就覺得累得不行。
「皇上駕到。」宏亮的聲音傳了進來。
來得可真快啊,皇宮到**寺的距離我便也是知道的。
門讓人打開,熱浪撲騰而來。明黃的衣服在那光亮之處如怎生的刺眼啊。
我抬手掩起那光華,晴兒已經跪下行禮:「奴婢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心裡輕歎氣,然後也跪了下去:「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罷黜的太子妃,如今我都不知如何自稱了。
他看我好久好久,我卻沒抬頭,只是盯著他的金絲繡龍靴看。
「免禮。」他聲音和悅:「梨雪,起來吧。」
「賤婦惶慌。」
「賤婦?」他輕嘲:「自此朕不想再聽到這二字。」
「是,皇上。」
他微彎腰要來扶我起身,伸出的手就在眼前,我看晴兒一眼,往後躲了點閃開他的手扶著晴兒就站了起來。
「晴兒,你先下去。」
「是,皇上。」
靜得很,他身上的香氣依然和以前一樣,充盈著鼻尖,可是我已經是心平氣和沒有了悸動。
「頭還痛嗎?」他說話了,聲音低低的如琴般。
我一笑:「謝謝皇上的關心,不痛了。」
「剛醒來身體是不太好,過些時間就好了。」
這些事他不說我也明白,他不說什麼,我也不會跟他說什麼的。只需要把他當成熟悉的陌生人就好。
淡淡一笑聳聳肩,偏頭看著窗外的景致,那銀杏的葉子是綠煙在凝動著,輕淡而又恬然。
「梨雪,回宮吧。回到朕的身邊,朕永遠再也不會負你了。」
我抬頭望著他俊俏的容顏,如今這張臉上可是有了帝王的霸氣,以及不可直視的貴氣。
「皇上,你這話說得可真不應該啊,我是前太子妃,或者現在身份應該是八王妃,再說了,皇上我以前跟你沒關係,以後也沒關係,你負與不負我又有何相干呢?」
他重重歎一口氣:「還生氣,是吧。」
我笑著搖頭:「生氣?皇上,別說我不敢對你生氣,看透生死有什麼好怕的,我不會對你生氣,因為……。」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不是我的誰,與我無相關的人,向來我不會發什麼脾氣的。」
他笑笑,眼裡冷霜兀起:「夏梨雪,聽著,朕的話就是聖旨,朕現在就告訴你,你不再是什麼太子妃,你,只會是朕的妃子。與你說再多,你亦也不會領情,往後你會知道朕對你是怎生的心意。」
如今成了皇上,果然所連說話也不一樣了。
他的話就是聖旨,他說一不許說二,不好聽的他不想要聽到。
站起來我仰頭看他:「如果這般,那奴婢是沒有什麼話可再說,皇上的話是聖旨,豈敢違背。」
看到他手握成拳,澀澀地一笑:「便是你逼朕這般對你的。」長歎一口氣拂袖而去。
餘香淡淡,我仰頭也歎息,誰說春花秋月最是多變,這一切又豈能比得過人的變化。
馬車裡有很多的薰香,晴兒說我得用香薰著,養著,還得聽經文。
「晴兒,這世道如今怎麼樣了?」馬車坐得我頭暈啊,軟軟地靠在後面。不是不習慣,只是心裡難受,又要進宮,又要入那籠子。
早知如此的知,倒不如不醒來。
「小姐在**寺的時候,皇上就派人將奴婢接到這兒來侍候小姐,與世隔絕,外面的事奴婢卻也是不知的。」
「他還是老樣子。」我輕聲地說一句。
她沒聽清:「小姐你說什麼?」
「沒什麼,不知便罷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下人多嚼舌根子,不喜歡人談別的事。
經過京城的時候,看到那些繁鬧的光景,真不敢相信京城這麼快就復甦了過來,如是這般繼續,相信京城真正地會繁榮昌盛起來的。
宮門開的聲音,還是那般刺眼。
侍衛行禮:「叩見皇上。」
「不必行禮,周公公,讓夏小姐住在拾花宮。」
「是,皇上。」
「小姐,到了,請下馬車。」晴兒先下去,掀開簾子來扶我。
出了馬車,他還沒有離開,只是遠遠在人群裡看著我。
又回宮了啊,又回到了這個籠子裡。
「皇上。」公公叫了一聲。
便聽到有人行禮:「祝妃娘娘。」
祝敏之做了他的妃子,一點也不出其,本來那親事就一直拖著。
「皇上你回來了。」她盈然施禮,明眸皓齒間多了幾分嫵媚的姿態,回首瞧著我露齒一笑:「賀喜皇上,夏小姐已經平安無事了,臣妾讓人去收拾宮落讓夏小姐住著。」
他收回眼神不再看我,只跟祝敏之說:「朕讓她住到拾花宮去。」
「還是皇上考慮得周到,拾花宮那兒清靜,夏小姐的身體應該還要靜養,那臣妾讓人好生給夏小姐弄素淡的飯菜,別的用度,臣妾都讓人好好的安排。」
他執起她的手:「你去辦,朕放心。」
她笑笑:「皇上,那臣妾馬上就去做,皇上先陪著夏小姐過去。」
「朕還有些事,敏之你送她過去。」
說完便帶著人離去,想來他的脾氣越來越是大了,畢竟,人家是皇上啊。
祝敏之上前,臉上掛著淡笑:「夏小姐,那你跟本妃來吧。」
「是,祝妃娘娘。」
「你我終會是姐妹相稱,就不必行這些禮數了,走吧,烈日灼灼只怕夏小姐身子嬌貴受不住這熱息,若是有什麼不妥,到時只怕讓皇上怪罪下來。」
晴兒握緊我的手,有些憐惜。
我怎會聽不出這祝妃娘娘言語中的他意呢,不過不放寬著心,計較這些只會讓自個難受而已。
後宮很大,逐走得遠一些,偏一些,那便是拾花宮。
祝敏之只到宮門前便說:「夏小姐,這便是拾花宮了,你先進去休息,本妃去安排宮女過來侍候夏小姐。」
推開宮門,裡面一樹樹的海棠開得美不勝收,一地的殘落讓風吹起歡快地飛撲著。
小小的四合院宮落,看起來很是安靜。
怪不得叫做拾花宮,這裡的花瓣飛落在地上,像是軟厚厚的毯子一樣。
晴兒扶我上了去:「小姐,小心一點。」
癡迷地看著那花:「我喜歡這個花,這個粉海棠可是一年四季都開的?」
她想了想道:「太冷了的話,應該就不會開了。」
「我們以後就要長住這兒了吧,晴兒,以後你還唸經文給我聽好不好,真好聽,可惜我很多字不太認得。」也沒有二哥來教我了。
七王爺敗走京城,佔著邊關為王,二哥,周敬音都在那邊,整個京城卻沒有多少我認得的人。
「小姐,要是不嫌奴婢才疏學淺,奴婢就教小姐認那些經文上的字,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小姐什麼字都可以認得的。」
是啊,我們又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了,什麼都可以學得會啊。
脖子掛著的佛珠十分的圓潤,還帶著淡淡的香氣,放在鼻間輕嗅是十分的舒服。
如果不盡力讓我醒過來那多好,醒來,對於我又是什麼意義呢。
晴兒是個細心的人,而且特別有詩意,弄了張躺椅到海棠花下讓我坐:「現在日頭沒有這麼烈了,小姐去坐一會,有花香有風,心情會很好的。晴兒去給小姐煎藥,今晚上可以吃點粥了,不過油膩的現在還是不能沾的。」
「明白的。」
夕陽真美,也許這就是活著也是有好事的,能看到紅牆,黃瓦,還能看到這粉海棠的美,那絢麗的晚霞如此的令人感覺到渺小。
合上眼睛伴花香淺眠,竟也是如此的舒服。
晴兒將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我眨眨眼睛輕笑:「居然睡著了。」
「是晴兒粗手粗腳的吵醒了小姐,不過一會也得吃藥了,要先吃點粥墊著肚子才不會傷身體。」
「嗯,好。」這破身體難得還有人關心著。
她便扶著我往室裡走:「小姐,這是主居,小姐就住在這兒,坐南朝北的有風很舒服,而且窗一開就能看到院子裡的海棠花,改明兒晴兒再種些小姐喜歡的小白菊。剛才個宮裡派了幾個宮女過來侍候著,小姐要是有什麼事叫喚一聲就好了。」
「晴兒,其實你也是明白我的,我並不是喜歡多事的人,我也不懂很多的事。」
「小姐放心啦,晴兒都會做好這些事的,小姐喜歡安靜。」
其實晴兒還真是有才學,很多事情是用心去看,而不需要多說。
握著他的手,感歎地說:「有你陪著我,真好。」
是讓晨鐘憂醒的,晴兒笑呵呵地進來:「小姐你醒了,你聽,這是上朝的聲音,總會敲幾下,鳳凰王朝總算也是安穩了。」
天天能聽到這鐘聲,對於萬千百姓來說,這的確是一件好事,代表著安穩。
「小姐,今兒個穿這件淺黃色的紗裙吧,繡氣兒又不會很薄,這裙擺刺繡的蘭花可好看了。」
「衣服也可以讓人開心。」
穿上,還真是剛剛合適,寬一點點會鬆垮,窄一點點會有些繃著,我這身子又比以往瘦了很多多,定是昨夜才趕做出來的。
他倒是心細得緊,可惜,放開了所有的心思,不管他做什麼我都無所謂了。
晴兒也是知道這些事的,但是她聰明地不說。
長長的髮絲一梳就很多掉落,沒有點光澤,昏迷的那段時間身體肯定是受到了影響的。
「小姐,今兒個一早就有個畫師過來了,晴兒讓他在外面先等著。」
「是皇上派過來?」
「是的,小姐,說是皇上派他過來教小姐畫畫,不過他不會說話的,但是畫出來畫卻是極其好看的。」晴兒越說越開心,想必是十分欣賞那個畫師的才華。
他倒也是知道我喜歡學這些,別人總以為我是夏府的大小姐,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不知我連識字都不全。
喝完藥便出去,在院子的石桌邊早立著一個身著官服的男子,負手而立地看著那盛開的海棠。
「姚畫師。」晴兒在後面叫。
他沒有什麼反應,晴兒還有些怕我生氣,怯怯地看了我一眼。
「晴兒,他看得入迷呢。」
那髮絲柔黑,只用絲絛束住,我走到他的身邊去,看那晨光柔和裡的海棠:「姚畫師,你很喜歡海棠花嗎?」
他轉回頭,乾淨而又清秀,不卑不亢地說:「我左耳聽不到,失禮了,小姐。皇上命我過來教導小姐畫畫,皇上說要讓小姐你決定我是否有資格,這是我畫的,請小姐過目。」
他奉上一畫卷,晴兒過來展開給我看。
那是一幅很舒服的畫,不是畫那些風景和瓊樓,淺淺的綠色,濃濃的綠色,還有淡淡的黃,細細的雨絲歡快地下著,二株出土不久的秧苗正在甘暢地舒展著枝葉,那旁邊還有淺綠濃綠一片欣欣向榮的草,彎了腰在歡笑著。似乎,我聽到了成長的聲音,我聽到了雨絲在悄悄地落,畫得如此的傳神,如此的真切。
「雨中淺綠。」他說。
「很美,這是黃瓜秧,剛出土沒有多久。」
他眼睛一亮:「你認得?」
「是啊,我還種過呢。」
「看來小姐是喜歡我的畫了,請問小姐常畫嗎?一般畫些什麼?」
我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學過。」
「沒時間,還是不喜歡?」
「呵,是沒時間。」而且也沒有錢,那時娘不會允許我學這些的,太多的家事,連多睡一覺都沒可能。
他倒也不會鄙視,淡淡一笑地說:「那得從頭開始教了,小姐說話可能要吃力一點,我左耳有些背。」
「那你可能也會教得吃力一些,我不是一個有天份的人。」
「我便也是。」他笑:「那就從這海棠開始畫吧,小姐,你先看簡單的,選擇你喜歡的一個角度,認真看,細細地看,然後我開始教你畫。」
「好啊。」沒有想到還是這麼溫和的畫師,很好相處。
讓晴兒去泡一杯茶上來給他,然後跟著他學畫。
可是看了好久,他也不曾叫我動筆。
我忍不住輕聲地叫:「娋畫師?」
「哦,你的宮女說了,你身體不好,今兒上午便不畫了,你先看著,心裡勾個樣子出來,下午涼快些了我便再過來教你開始畫。」
「晴兒,你送姚畫師出去。」
晴兒臉一紅,小聲地說:「是。」
宮女靜靜地抹著地,擦著窗格,將那迴廊擦得乾乾淨淨,坐在那兒吹風最是舒服了,不知這一次,又要被關在這裡多久,不過我已經適應也看得淡了。
晴兒和一個聲音軟和地宮女在唸經文,也許昏厥的時候一直在聽,現在聽來真是舒服得緊,整個身子像是有更大的生機一樣。
輕撫著那佛珠上的流絲,如果我離了這佛珠,會怎麼樣呢?人怎麼能靠這些而存活,大抵也是心裡的想法比較重吧。
一個小宮女輕快地跑上前來:「小姐,周公公求見。」
「晴兒,備茶去吧。」
周公公笑容可掬地進來:「夏小姐看上去氣色不錯啊。」
「是她們照顧得好。」
「夏小姐住這兒,可有什麼不適應的,要是有什麼需要,可甭客氣,要把這兒當成自已家。」
「沒有什麼不好的,周公公過來有什麼事兒嗎?」家,這兒哪會是我的家。
周公公陪笑:「便是想過來看看夏小姐是否住得習慣,適不適應。」
「還好的,周公公有心了。」
他察言觀色:「夏小姐住得舒服就好,皇上可在乎夏小姐了,每隔三天都會去**寺看夏小姐,找最好的藥,最珍貴的寶物來讓夏小姐平安。正所謂愛慾其生,恨欲其死。」
我淡笑地撫玩著流蘇:「周公公,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聽,也不想去記起,周公公可有別的事。」
我相信,是他派周公公過來看我的。
周公公這才收起那諂媚的笑,低聲地問我:「那夏小姐,今我個早上皇上安排姚畫師,夏小姐可滿意,要是夏小姐看這個畫師不順眼,告訴奴才便是,奴才明兒個叫幾個畫師過來讓夏小姐挑。」
「不用麻煩了。」
「不會麻煩的,夏小姐只管說。」
還真當我是客氣啊,我便抬頭笑:「周公公,真的不用了,姚畫師畫的畫很好看,我很喜歡,我也想跟他學畫畫兒。」
他鬆了口氣:「那便是好,姚畫師也是初入宮的,但是畫的畫皇上喜歡,便破格讓他做畫師。夏小姐還想學下棋,彈琴,作詩嗎?」
「念多嚼不爛,先學會畫畫再說吧,反正有大把的時間。」
他連連點頭:「這倒是的。」
等了一會他又輕歎:「唉,夏小姐倒是雲淡風輕,卻苦了皇上對夏小姐一片用心良苦啊。夏小姐應該多想一下的,很多事皇上也是不得已,如若放下更多的芥蒂……。」
果然是說客,我站起來:「雪雁,送周公公,晴兒,你扶我進去睡一會吧。」
「是,小姐。」晴兒趕緊上前。
關於他的事,我不想再聽。
周公公跺跺腳:「夏小姐你性子也莫要倔強了。」
晴兒玲瓏心,也不會勸我什麼的。
中午熱得汗涔涔出,她拿了小繡傘輕搖著讓我安睡。
等醒來還是晴兒,或許搖著也是困了,合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中午沒有一絲的風,房裡卻有著一種淡淡的檀香。
他來過,這種味道我記得的。
在我心裡還有他的時候,一而再的賤踏,在我心裡一片乾淨的時候,他卻又如此苦苦不放手,男人的情意,究竟是什麼?是不是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好。
如果這般的話,我寧願讓他得到,然後二清,讓我回夏府去吧,這宮裡畢竟就是一個籠子也不是我的家。
有些悵然,人是不是總是這樣,在苦苦追求著失去的東西,我當初還嘴硬不肯回到夏家,如今我想好好孝順爹娘,卻也沒有這麼一個機會了。
「小姐,你醒了。」晴兒微笑:「小姐,今兒個晚上可以多吃些東西了,御醫說小姐也可以出去多走走,這樣對身體好。」
「我不想出去,晴兒,你去取宣紙來,我想先自個練練畫,傍晚姚畫師過來也不至少太丟臉。」
「小姐,姚畫師畫得可真好啊。」她也是連連誇獎:「怪不得這麼年輕就能在宮裡為畫師了。不過姚畫師不畫相。」
「為什麼呢?」這倒真是出奇了。
「不知道。」她搖頭:「晴兒在京城能看到這些才高八斗的人,當真是幸榮至極。」
手腕無力,暫時還畫不出什麼剛勁凌然的線條,姚畫師一眼就能看出來,教我怎麼去畫那花瓣,怎麼染色,怎樣怎樣的技巧,從頭到尾沒有一點的廢話,認真地教導著。
我學得有興致,若不是晴兒打上了燈籠來照著,幾乎都忘了天黑了。
「姚畫師,你請先回吧,這麼晚了。」
「無妨,等你畫完這個。」他眼裡流敞著一些激賞,一閃而過,卻讓我看得了個清楚。
晴兒讓人去取來了糕點:「姚畫師,先墊些肚子。」
他側耳認真聽著,好一會才道:「不必了。」
急急落筆畫下餘下的,他便告辭而去。
晴兒端來水讓我洗手,一邊感歎地說:「小姐,姚畫師真是可惜,怎麼一隻耳朵就聽不到呢?」
「怎麼個可惜法啊?」我倒是好奇。
「小姐你看啊,姚畫師長得謙謙君子,能畫得一手維妙維像的好畫,可惜耳朵就是……。」
「要知足才好的,他不可惜啊,正如你所說的,他長得好看,而且畫得一手好畫,這不是比很多人都要好嗎?」
她一笑:「那倒是的。」
「晴兒啊,你去跟宮裡的人說說,弄些瓜啊菜種子的到拾花宮裡來種種,以後就可以讓姚畫師教我畫了。」我很喜歡那些可愛的東西。
晴兒面露難色,我便聳聳肩:「算了,這可是宮,不是夏府。」豈可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身體一天比一天好,住在這裡也是安然,鳳夜鸞他也沒有過來。
七月的流火,薰得讓人想要尖叫。
幾乎走幾步就會汗涔涔,扇子搖出來的都是熱風,這一個夏,當真是灼熱得緊。
早上的時候,姚畫師給我帶來了幾個新鮮的果子,紅紅的外殼很多小疙瘩,沾上水放在盤子裡,再掇弄上幾片綠葉上去,越發顯得新鮮可愛了。
「這是什麼?」
「這是南方的一種佳果,喚荔枝。」
「可以吃的嗎?」好奇怪的樣子。
姚畫師給了個我:「你嘗嘗。」
「小姐,讓晴兒來剝殼,這殼可厚著呢。」
凝脂般的雪白帶著香甜之氣,咬一口,甜甜潤潤,原來這荔枝是如此的好吃。
「小姐,晴兒去讓人取些冰來冰著更好吃。」
抬頭朝他笑:「可真好吃,很甜,你試試。」
他淡然抬頭:「最近虛火上升,不宜吃這些。今兒個來畫畫這些吧。」
近中午畫完,雖然不能和他相比,但是也是有模有樣的了。
去洗手想到他說虛火上升,便在花廳裡取了曬乾的白菊花給他:「這個可以清涼的。」
「我倒是愛喝這個,謝謝小姐。」
「你總是這樣客氣,不過白菊總是比不過山上的野黃菊,花很小,吃了倒是可以敗火明目,金銀花也是。」
「你也明白這些?」他詫異萬分。
我伸出左手讓他看:「你看到指上這個傷口了,便是去割金銀花時讓蛇咬的。」
他一震:「你不怕。」
我搖頭淡然地笑:「當然怕啊,可怕也沒有辦法了,那蛇好小,纏在那金銀花的莖上,我沒看清楚一手抓過去它就咬我,這蛇還有毒,我把手纏緊了不讓血到處流,用刀子劃了好幾遍讓血流走才好的。」
「你會醫術?」
「呵呵,哪會呢,不過傷口的處理,也就略略而懂。」
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一種感歎,再教我畫畫的時候,更是心細,似乎想要教我成來一代畫師一樣。
晚上,宮裡送了很多的荔枝過來,全放在冰水裡涼滋滋,吃起來越發的甜。
可待到第二天我就不好受了,喉嚨又沙又痛的,晴兒去請了御醫來給我看,御醫說我的身子別的無大礙,就是荔枝吃多了,熱息得緊。
姚畫師一看,笑了:「想來你也是怕熱的體質,一些東西還是不能過多吃。你看看我今天帶來的是什麼?」
「黃瓜。」我驚喜地叫。
他眨眨眼皮,慧黠地說:「一會就畫這個,然後……用糖和醋泡了吃。」
我輕笑:「好啊,好啊。」
這些在鄉下是常做的,只是入了宮,便沒有再吃到這些了。
一邊畫著黃瓜一邊想,當真是垂涎得緊。
他索性將筆一擱:「不如………。」
「晴兒,去取把小刀過來。」早就想泡了這黃瓜了。
很愜意,不多話,但是可以很愉快。
不過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所不同了,有些幽深的別有所思的,總是帶些瓜果來畫,每天都不同。
我是很欣賞他,但是……。
不過也許是我多想了,我但願是我多想了。
中午的時間延得更久,晚上幾乎撐燈才離開,不他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什麼。
迷濛蒙的天,讓風送來了涼意。
他一早過來,二手空空。
「夏小姐,今天天氣不熱,不如去御花園裡畫荷花,往時太過炎熱,卻是曬不得的。」
我便問晴兒:「我可以出這拾花宮嗎?」
晴兒便笑:「當然可以了。」
可是我還是有些猶豫,我不想見到他。
「小姐,畫荷花也好啊,這個季節最是漂亮了,秋天的荷花雖然也是好看但是畢竟也會多了幾分殘敗,姚畫師你說是不是啊?」
他點點頭:「便是。」
「好罷,那別讓宮女跟來。」人多了太顯眼。
試著也踏出這個我封閉的地方吧,他若是想要見到我,他就是過來見我,或是宣我過去,我又能拒絕嗎?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他了,他做什麼不需要為誰考慮。
他也是盡挑小路帶我走,還沒近那御花園,就能聞到濃郁的花香,最清新的莫過於是荷花的香味了。
邊片的荷怎麼的一個壯觀的美,第一眼就能喜歡,碧綠的荷葉如竹蘿一般大,恣意地怒放著,嫣然的荷花如亭亭玉立的姑娘,隨風娉婷。
我仰頭脖子深吸口這清香的味道,便全身都輕鬆得想要笑。
一睜開眼睛對上他如墨的眼眸,有些不好意思:「失禮了。」
他笑笑,溫和地說:「開始吧,還是和以前一樣,你先畫,只選你喜歡的畫便好。」
踩上木橋,有脫了鞋去踩的衝動,彎下腰去臉貼著那大荷葉,好喜歡那味道啊。
他也不催我,不笑話我,就在我身後等著。
木橋的深處,越發的幽靜,茂盛的荷葉不會讓人發現我的,他倒是心細得緊。
盤腳坐了下來,他將畫架弄好,晴兒便給我們磨墨,安靜得只有風吹荷葉呼呼的聲音,我偶爾偷看一下他畫的,讓他抓到只好眨眨眼睛無辜地一笑。
風,越來越大了,吹得好是舒服,烏雲滾滾而來。
晴兒有些心急:「要下雨了,小姐,要不先回去吧。」
「不急不急。」我很喜歡在這裡呢。
姚畫師抬頭看天色:「也許真快下雨了,晴兒,要不麻煩你先去取傘來。」
「那,那你得可幫我好好照顧著小姐。」
他挑眉笑:「掉了根頭髮,你拿我是問成不?」
這下晴兒不好意思了:「也不是的,唉,姚畫師,小姐,我馬上去取傘來。」
雨是先一點點下的,大滴地從天而落,打得撲撲作響。
他折下蓮葉給我撐著,我抬頭一看開心地笑:「蓮傘,以前我也經常這樣。」
「現在走,衣服也會濕,不走也會濕,倒不如靜下心來,聽聽這聲音,是不是很好聽。」
他有種近癡迷的神色看著那雨中的荷葉,蓮葉撐在我的頭上,他仰頭淋著雨,唇角帶著笑,像是好知足的樣子。
「你以前常淋雨嗎?」
「為畫一些,總是在雨裡一淋就是半天。」
「我不常。」因為病不起。所以晴天還是雨天,都會準備好擋雨的。
他低頭看我,光波如水:「你臉上沾了墨。」
我伸手去擦擦:「還有嗎?」
「這兒。」手輕撩過我額前的發,指落在額上輕擦著:「沾上了墨。」
手指似乎停留得太久了,我伸手去拉下他的手:「我總是不小心,謝謝你了,姚畫師。」最後三字,說得大聲了一些。
「姚奕。」他說。
「我的名字。」他解釋一句。
下意識地一笑,他丟下蓮葉:「淋雨吧,放肆也是一種很開心的事。」
雨打得臉疼,可是正如他所說,真是好開心的事。
那些埋下的悲傷,可以肆無忌憚地放出來。
淚,總是忽如其為,有雨為我相藏著,不怕太多的顧慮。
他卻心細如髮,那般憐惜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別開臉,叫他不要看我。「梨雪。」他低喚我的名字:「讓你淋雨,不是讓你哭。」
「我們該回去了。」
他來扶我,我卻不想他扶,可是腳有些虛軟,他還是將我拉了起來,牽著我的手:「木橋滑。」
「姚畫師,讓我自已走吧,這樣讓人看到不好。」我是聲名狼狽的人,他不是。
「走到轉彎那兒,就放開你的手。」他說。刻意地放慢了腳步,往那轉變的地方走去。
那好吧,轉彎會放開我的手。
到了那兒,如他所言地放開,我鬆了一口氣,可是抬頭往前走的時候,卻僵在那兒。
鳳夜鸞站在橋頭,身邊只有周公公,雨太大了,看不到他臉上是怎麼的表情,只是風雨還是帶來了他的冷怒。
「下臣叩見皇上萬歲。」姚奕行個禮。
我不吭聲低頭往前走,走到橋端,他站在中間,我便往側邊走,要從他的身邊過。
他一把將我的手臂給抓住,抓得很用力。
攏攏眉尖,真的是痛啊。
「皇上。」姚奕又說話了:「今早上和夏小姐在這兒畫荷花。」
「姚畫師,沒你事,還不快下去。」周公公急急開口。
姚奕應了聲便過來,低低地只說了一句:「皇上,別抓痛了夏小姐。」
他什麼也不說,攔腰將我提起,一手抱著就往別處走。
手臂噴張的肌肉是他磅薄的怒氣,將我丟在貴妃榻上馬上就逼上來:「夏梨雪,朕讓你學畫畫,沒讓你和男人牽手。」
怒啊,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燃燒著火苗。
我一手擦拭額上的雨,也不說話。
說得多了只是惹火他而已,他這個人不多話,心裡想什麼我又焉會知道,無情起來的結果我便也是領受過的。
「不說話,你以為你不說話,就可以當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嗎?」他咆哮地衝我吼著。
我低頭將榻上的小枕抱在懷裡,可是這也似乎惹火了他。
一把將那小枕頭一丟,搖頭我的肩頭叫:「夏梨雪,究竟要怎麼樣,你才會對朕好一點,朕以前的種種,你不喜歡聽,可是朕對你也是有苦衷的。」
我輕歎氣,對上他冒火的眼睛說:「是不是做了皇上,脾氣也會見長。」
他放開我的肩,一手輕揉著眉宇。
「夏梨雪你便是以為朕總是不在乎你是嗎?」
我有些防備,撲下來將我抱緊,灼熱的唇印在我的臉上:「夏梨雪,如朕不在乎你,朕便不會讓你活過來,朕便不會時時讓人關心著你,只要你多吃點的東西,朕就會讓人給你弄最好的,你不喜歡穿綢衣,華衣,朕便讓人取雲紗連夜給你裁。」
「謝謝。」我淡淡地說。
「只有謝謝?」他還在生氣。
「那皇上以為呢,我和前太子成過親的,你這樣對我,當真是在污辱你,或是污辱我。」
話語一落,他將我的唇封住。
灼熱霸道的吻兇犯至極,雙手像是鐵臂一樣將我壓制著,他的氣息火熱而濁重,沉沉撲在我的臉上,濃郁得讓我呼吸幾乎停止,他的唇舌濡濕而靈滑,滑滑地攪動著我的口齒,帶著男性的味道。
他的懷抱有力而緊實,密密地貼合著我的肌膚,他的掌手逡巡於我的腰際,磨著我的腰線,暗暗用力似乎要將我納入他的血肉,又順著腰往上撫。
那是一種陌生的,從心底如星火燎原不可遏制,我們之間的距離不是遙遠而對立,就這麼相觸相抵著。
我全身軟麻,他的吻繁密而又深長,彷彿要將我連唇帶靈魂都吞噬著。
這個男人,是我最初心裡喜歡的,以為他是天神,只可昂望,只能暗暗地放在心裡,我無力拒絕,我藏得不深。
風雨後的今天,我以為我淡定了,我放開了,可是我依舊無法拒絕他的誘惑與挑逗,明明知道他在生氣,他想要征服我,想要讓我知道他心裡有我。
我明明,要更冷靜一些的,可是這些陌生的情潮啊,從來沒有經遇過,又是如此的滅頂,我無法克制隨著他的火焰而跳動。
潰散的眼神不經意移到那上面掛著的畫,有些冷靜回了來。
可是他卻又是如此的精明,惡狠狠地吻著我的眼簾,吻上我的眼眸,像要將我的眼珠子給吸吮出來一樣,讓我顫慄,讓我害怕。
靈動的手剝下我的衣服,他滿眼的迷濛,低頭吻一路下。
一股酥麻從胸前閃電般到達腦子,顫抖著咬著唇直哭。
這些陌生的感覺好可怕,他也好可怕。
他停了下來,雙手撐著我的臉,沙啞地說:「別怕梨雪,我會溫柔待你的。」
我仰頭合上著眼,不去看。
他沒再繼續下去,只是長歎氣將我抱入懷裡。
「放開我。」我哭泣著叫。
「別再讓我難受,答應我。」
我使勁地推著他,他終是放開手。
抱起地上的濕衣服就想逃,他輕歎地叫:「等等,把濕衣換上,等雨停了再回去。」
我不聽,他聲音又揚高了點:「夏梨雪。」
腳尖停在哪兒,有些委屈,更多的羞愧。
他對我做了那羞人的事,我要恨他的恨他的討厭他的,可是我怎麼……。
他傳了宮女進來,給我更衣,擦乾頭髮。
我便一步也不想多呆地踏出去,外面是個小廳,周公公正守在哪兒,大開的門讓雨水濺濕了。
晴兒就跪在外面,雨淋了一身的濕。
「晴兒,你怎麼跪在雨裡,還不快起來。」
周公公彎腰:「夏小姐,這奴婢照顧不周,讓夏小姐淋雨,讓她跪在這裡已算是輕的了。」
「可是這樣淋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會生病的。」
「這老奴也沒有辦法,若不然夏小姐可以進去求皇上。」
我瞪他一眼,這不是存心的嗎?我才不想進去面對他。
我現在就想找個洞躲起來,唉,那火熱的吻越是想忘記,就越是記得清楚。
滂沱的雨下得沒完沒了的,不知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中午還在下著,裡面的他沒有傳膳,我也沒開口,只好在桌上拿了幾塊糕點吃。
怎麼如今是九五之尊,卻還是如此的任性呢。
幸好這盛夏的雨,來得快,來得猛,也不至於像春雨那樣連綿地下個幾天,雨停下來陽光有些灼烈,我鬆了口氣出去。
晴兒跪著淋雨,臉色都有些蒼白了,我去扶她起來:「晴兒,我們回去了。」
「奴才恭送夏小姐。」
和晴兒二人像是逃跑一樣匆匆而走,不敢回頭,回頭肯定能看著他。
淋了雨的結果是生病了,全身熱得緊,連夜便讓拾花宮不得安寧,御醫更是徹底在拾花宮裡守著。
姚奕沒有來,我想可能是宮女告訴他我生病了暫不能畫畫。
第三天身體好些了便問晴兒:「姚畫師怎麼還不來呢?」
晴兒垂下眼眸:「小姐,姚畫師不會再來了。」
心裡有些難受,不再來了,難得我和他能談得來,難得他會天天帶些那些東西進宮。
可是我同樣也是明白了,鳳夜鸞不是一個大度的人,看到他牽我的手便不再讓他來。
有些失落,也許以後就沒有人和我輕鬆地聊聊天了。這樣也好,姚畫師是有才華的人,莫要折損了。
他的一些手段可能我沒有見識過的,只是我亦也能明白,如今他能坐上帝位,可不是善良和運氣。
當初的太子立得很急,可是一樣鬥不過他,若不然的話,就憑著七王爺手中的兵力權力,焉會離京城遠遠的。
誰道他娶安琳,不是最好的自保一步棋呢。
「小姐要不要學彈琴?」
「我不想學什麼了。」
我在畫海棠的時候,聽到了喜樂,鸞鳳的喜樂有些耳熟,那時為太子妃的時候,便是這些。
如今,必是立後。
筆尖略停,還是再畫,只是越畫心越燥,很煩很煩,胸前像是壓著一股氣讓我透不過來。
傍晚用晚膳,桌上多了幾樣菜,晴兒笑著說:「小姐,宮裡今兒個是有什麼喜事吧,御膳房那邊送多了幾樣菜過來。」
我放下筷子:「是立後。」
她吃驚:「立後。」
「我不想吃,出去走走。」
「那清兒去取衣服。」
「別了,我只想在這拾花宮外走走,不必跟著。」為什麼心煩,為什麼心煩,不是不在乎他嗎?不是恨他嗎?
是那個吻,亂了我的心,是那些陌生的情愫嗎?
真可恨,鳳夜鸞,明明是你放棄的,為什麼你又不肯放手。
步出拾花仰頭深吸一口氣,我把自已封在這拾花宮裡,是不是我就可以當成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了呢?我這是自欺欺人啊。
月色那般的好,皎潔的清輝落在手掌心,也是如此的溫柔。
有螢火蟲在飛,我追逐而去,看著它們一閃一閃,停停落落。
沿著小路出去,從這兒到御花園的荷花池近一些,好兒幽靜得緊,夜裡的香氣越發的濃郁。
雙手握著往頭頂伸了個懶腰,有些懶散地坐在木橋上。
這太液湖的另一邊,燈火光亮。
我躺在木橋上,貼近這一般的幽靜與冰涼。
「這樣舒服嗎?」有人靠近,輕聲地問我。
聽出這聲音是誰,我鬆了口氣:「舒服。」
「這兒靜,我也喜歡。」他坐了下來:「你聽,風聲。」
唇角浮上笑,便努力去聽,風吹過樹梢,吹過了蓮葉,撫過了那荷花,好香啊。
「它們在竊竊私語。」
「沒聽到。」
「你認真聽。」
「還是沒有聽到。」
他低語:「是你的心,沒有真正地靜下來。」
我也輕歎:「我靜不下來。姚奕,對不起啊,上次我可連累你了。」
他想也沒有多想地說:「沒有。」
「我不信。」
「真沒有。」
「不要騙我。」連晴兒都罰跪在雨中了。
他愉悅地說:「不騙你,不說這些已經過去的事,快起來看,我給你捧一個月亮。」
我爬起來,他抓下一個蓮葉趴下去裝水,銀白的月亮就在那蓮葉裡。
「抓起來。」
我笑,搖搖頭:「抓不起來的,是水啊。」
「試試嘛,順便洗洗手。」
我折下一朵荷花,將花瓣放在蓮葉裡,捧著水放上去,蓮葉上便有好多個月亮。「漂亮不,這一下好多月亮啊。」
「快捧住,那邊水要傾倒了。」
我一手擋過去,反而用力了過頭了,水從一邊滑了,蓮葉一傾水帶著花瓣倒在橋上。
雙手儘是水,順手就往他臉上一揮。
他笑出聲,沾著水的手也往我臉上揮來。然後再俯下身去沾了水揮在我的身上,讓我躲得好狼狽。
「姚畫師,我求饒。」我潑不過他。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叫我名字吧。」
「姚奕,不要潑我了,我衣服都濕了,上次淋了雨都生病了。」
他垂下手,然後遞給我一方帕子:「擦擦,上次的事很抱歉。」
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說:「呃,不過沒事,是我身體不太好。」
坐在木橋上,脫了鞋襪雙腳踢著水,弄碎了那寧靜的銀波。
他抬頭看月亮,半張臉沐著月色,如此的平和。
「梨雪。」他轉頭朝我一笑:「你說話我從來都能聽到,因為總是能記得我的左耳聽不到。就連我妹妹,也總是記不得。」
我將頰邊的髮絲撩到耳後去:「可能是恰好。」
他笑而不語,其實我是記著的,不過我並不知道原來了也是記著在心裡。
「是讓我爹打聾的。」他忽然說了一句。
怔怔地看著他,這麼溫和出色的男子,居然……。
「打小我就特別討厭迂腐的規矩束縛,我爹讓我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我不幹,偏就去喜歡上了一個女子,是我的丫頭,我爹知道肯定是惱羞成怒的,我執意要保護她,我爹便揮掌過來,左耳就再也聽不到了。」
心裡有些悵然,大戶人家裡總是把這些分得很清的。
他輕淡地說:「可惜的是,她退怯了,我只能隻身到京城來,現在想想,又是什麼事呢,不值一提。」
「現在,還會痛嗎?」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他說得輕擺淡寫,只是那時肯定痛得入心入骨,不然怎會輕易地就一個人離開呢。
他搖搖頭:「以前會,現在不會了,一點也不痛,或許我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喜歡她,我的憤怒,我的出走,只是我的不甘而已,我厭惡那個家,總是這個規矩那個規矩。有些東西,總是會去找一些原因來,告訴自已是對的。」
「你爹打了你,也是會心疼的。」
「不會,在他的眼裡所有的什麼都是狗屁,只有權勢,錢財和家世才最重要。」
「那你耳朵現在還會痛嗎?」
「時而會有些痛。」
我輕歎:「嗯,我還好,我爹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爹娘。他們是最理解我,最疼愛我的。可惜他們走得早,不能讓我好好的孝順。」
「在你的眼裡,還有什麼是壞的嗎?」
我咬著唇沉思著,好像真的沒有。
「別這麼善良。」長歎氣:「梨雪,在這權勢之地,容不下善良。」
「姚奕,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你說。」
「你幫我去找一下蘇家的地址,看看有沒有人在了,我給你個地址。」二哥離開了,活蘇婉,還有蘇夫人怎麼樣了?認識的人廖廖無幾,但願都會好好的。
風涼了,月色涼了,水也涼了。
「我該回去了,太晚了晴兒會擔心的。」提起鞋子赤足踩著木橋,果然是舒坦。
他還坐在那兒,仰頭看我:「你先走,呆會我再走。」
「你別坐得太晚了,姚奕,不要跟我一樣啊,子欲養而親不待。」
他一笑,大力地揮揮手。
似乎和他聊聊,心情也沒有那麼不好了,等我回到拾花宮,晴兒正焦急地走來走去,見我進了來拍拍心頭:「小姐,你可去哪兒了,可把晴兒給嚇著了,這麼晚了你又不在這附近。」
「我去太液湖那坐了會。」
「小姐,你一個人也不怕啊,這麼黑。」
「不怕啊。」
「唉,小姐,可是晴兒都害怕了,找了你好久沒找到。小姐,你裙擺都濕了,快些沐浴換衣服吧。」
換衣服才發現袖子裡還塞著帳子,深藍的顏色,是姚奕給我擦臉的,結果倒是讓我順手牽羊習慣地塞進袖子了。
「小姐,剛才個周公公過來了。」
「他過來幹什麼?」今兒個他不是要忙得熱火朝天的嗎?
晴兒一笑:「小姐你明明知道他來幹什麼,晴兒知道小姐不喜歡聽一些話,可是晴兒也想說一句,小姐要是聽著中聽呢,就聽聽,要是覺得不中聽呢,就當晴兒從來沒有說過。小姐,你看這海棠花,越來越越美,因為有人照顧它,欣賞它,關起宮門,再美也是無人得知,秋去冬來冰雪壓枝,焉又有誰憐,皇上是喜歡小姐,定是不會放小姐自由的,小姐也是一個溫和的人,怎生就不能隨皇上心思呢。」
看著氳氤的水氣,自嘲地笑:「我很不上道是不是?」
「小姐,晴兒萬不敢這麼說。」
「以前的事,想來你多少也有一些知道的,晴兒,我放下了,我不想再拿起來,一世痛疼我不如一世清寧。」
「小姐你是恨皇上嗎?」
「我不恨。」
「可是小姐要是不恨,怎麼連面對也不敢呢,小姐總是自已關在拾花宮,幾乎哪都不去。」
我輕歎:「晴兒,你倒是越來越會說了,你去幫我洗淨這帕子吧。」
要是不恨,怎麼不敢面對,我不恨他啊,我恨我。
姚奕說得對,也許我以前並沒有相像中的那麼喜歡他。時間過去了,發現不外如是的。
夜涼如水,月色無垠,這竟是無眠的一夜。
到了天亮之後地迷糊地睡去,反正天天都沒有事做,日夜顛倒又如何呢?
可是我不曾想到,竟然會有人來找我。
晴兒在外面喚我:「小姐,小姐,你醒了嗎?皇后娘娘來看你了。」
睜開眼一會兒才把這事給消化,騰地起身套上鞋子:「起來了。」
糟,頭髮亂蓬蓬的像是草一樣,尤其是這張臉,浮腫而又蒼白,雙眼泛黃還滿是血絲。
這還真不是一般的狼狽,罷,狼狽又怎樣呢。
皇后娘娘在花廳裡用茶,宮女嬤嬤站在外面手捧著一些東西。
進去拿是先行禮,她淡聲地說:「不必多禮,夏妹妹。」
直起身站到一邊去,祝敏之以前有一身傲骨,而用才氣逼人,如今做了皇上,多了些尊貴威武之氣,那畫得過長的秀眉,顯著她的傲氣。
「看來夏妹妹昨晚上可是沒有休息好,是不是這裡的奴婢都侍候不周,本宮讓人再給夏妹妹換些奴婢。」
「謝謝皇后娘娘關心,我只是看書看得晚了些。」
她優雅地捧起茶輕喝一口,一個宮女彎腰恭敬地接下,再遞上帕子給皇后,她才悠然開口:「昨日本宮封後,皇上讓夏妹妹在這裡靜養,沒有皇上的命令,後宮妃子不得過來打憂夏妹妹,昨兒個也就沒有告訴夏妹妹了。」
口口聲聲左一句夏妹妹,右一句夏妹妹,如若是我,心裡一定不好受,可也許她是書香世家,見過世面,知道什麼叫做大體,與我這沒有見識的人想的是不可能一樣的。
「恭喜皇后娘娘了。」
「跟本宮何必這麼客氣呢,讓繡宮給夏妹妹做了衣服,夏妹妹在宮裡穿著也不必這麼隨意素淡,畢竟夏家也是鳳凰王朝人人皆知的,夏妹妹是夏大人唯一的女兒,怎能讓後宮的奴婢們看輕了。」
衣服,我不認為這些素淡的就會讓人看輕,現在的這些料子只怕也是珍貴至極的。
「哦,對了,夏妹妹,你看八月二十,九月初三,這二個日子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我一怔,楞了會還是想不明白:「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她秀眉含笑:「這二個都是先生選出來的黃道吉日,讓夏妹妹成為皇上的妃子,總不能一直沒名沒份在宮裡,是吧,倒是會讓那些下人嚼舌根子,說夏妹妹是罷黜的太子妃。」
這難道不是嗎?我看是她故意提這些吧。
「夏妹妹,你說哪天比較好呢?」
抬眼看著她:「哪天都不好,皇后娘娘請恕罪,梨雪身子抱恙,不能久陪。」
站在門口,有送客的意思。
她倒也是不生氣,只是站了起來:「墜兒,阿瑩,把東西都給送上來。」
「恭送皇后娘娘。」
她淡淡一笑:「如果身體不好,就別勉強起來,墜兒,一會讓御醫來給夏小姐瞧瞧身子,莫讓皇上給擔憂了。」
「是,皇后娘娘。」
她回頭,看著我身邊的晴兒說:「你們這些奴婢,若是不好好侍候著夏小姐,到時誤了吉日,本宮拿你們是問。」
我咬著唇,緊緊地抓著拳頭,這是逼婚嗎?
看著那些衣服,吃食,十分的氣惱。
晴兒也輕歎氣:「小姐別生氣。」
「如果是你,你會不會生氣?」
「晴兒不敢生氣。」
我很是委屈地說:「若是一般的人家,再不願意,總也可以說聲不的,總不行,還是可以逃親的,可是我連逃也不行,我恨他為什麼我還要做他的妃子,這個世道,當真是權勢可以得到一切嗎?」
她不說話,只是歎息。
指尖爬在手心裡,是如此的痛疼。
去他的八月二十,還是九月初三。
心口痛得難受,我一手撫著,喘著氣。晴兒焦急了起來:「小姐?」
「我沒什麼事,就是氣堵著。」
「小姐臉色不好,不如回去休息一會。」
哪能再睡得著,想開,又豈會是一天半天能想得開的事。
鳳夜鸞,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呢。
你也不差我一個,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
晚上他居然過來了,天青色的衣服,冷肅而又有些黯然的神色。
周公公還是一慣地討好著,做著好人。
我冷冷地站在門口,不行禮,不說話。
就這樣冷對地站了好些時候,他歎口氣:「周公公,讓人做些清淡的食物上來。」
「是,皇上。」
我不動聲色地靠在門上,他看著我:「打算不跟朕說話是不是?」
愛理不理低頭把玩佛珠:「皇上要我跟你說些什麼?我說的話,皇上又不愛聽。」
「就九月初三吧。」他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我抬頭:「你說什麼?」
他眼中含笑:「就九月初三吧。」「不。」
「如今在你的眼裡,朕就是一個**的帝王,給你選擇,待你好,什麼你都不放在眼裡,梨雪,相信皇后已經跟你說了,九月初三,朕立你為妃子。」
他似若是無奈,可是我卻是氣恨:「我不想做你的妃子,皇上。」
「朕說過,朕**的時候,不喜歡聽到有人說不,也不會容許別人說不。」
「你………。」氣得我牙癢癢。
唉,這樣談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又能談得出什麼來。
一咬牙,我大義凜然地走到他的身邊,直直地問他:「你還喜歡我嗎?」
他不回答我,只是用著狐凝的眼神看著我,犀利的眸子想要將我割開看個清透。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執著,如果是喜歡我,我只覺得可笑,我真的不知我還有什麼可以利用的,當然,皇上你也不屑於擺在夏府的那些錢財,憑你的能耐,那根本就不值一提,我想,是不是只有這個軀體,那我便侍奉皇上一晚,然後我們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回夏府,一輩子不再嫁,在家裡清修,也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哪怕是再丟臉,我也不怕了。
他眼裡有抹受傷,只是閃得好快。
低低地說:「若是喜歡,那又怎樣呢?」
「若是喜歡,你便更應該讓我離開這裡的,我們不可能在一起開心的,因為我恨你啊,本來我爹爹決定讓我和我娘先離開京城的,便是由於我的執著,要過完十五才走,可是這是我一生不可挽加的錯誤。」現在提起,心還是絞著的痛。
這些,我永遠都放不下的。
那是爹我愛我的爹娘啊,我痛痛的一歎。
他握住我的手:「那天晚,去不了。」
「如果早一天離開,爹娘也不會有事的,八王爺說是你的人殺的。」
他沙沙地問:「你相信嗎?」
「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虛虛假假的事,我總是看不清楚,我也不想去清楚。」
「那天,你差人送來了玉牌,可是梨雪,遺旨不能給他,不能讓他做皇上,不然的話,天下蒼生不知還要爭戰多久,八王爺手段毒辣欲至朕於死地,除了忍,只有忍,你以為你為太子妃,朕心裡就不難受嗎?一夜的風冷,一夜的糾結,只能出得下策保你清白。」
想起八王爺要處死那暴露的舞伶,不知這些鳳夜鸞又做了什麼手腳。
先皇的遺旨定是在鳳夜鸞那兒,而且也定好了什麼時間讓他登基為帝,果然是先皇最寵愛的皇子,便是死,也早就為他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不過我冷嘲地笑:「皇上,你還記得我初入宮的時候,我跑去求你,你知道為什麼我當時能逃得走嗎?呵呵,你知道什麼最疼嗎?我用手指,刺破了我的清白。
保我清白,可真是好笑啊。
他握緊我的手:「梨雪,別說了。」
「你不敢聽了嗎?好痛啊,那些來不及刺破的秀女,都抓去驗身,然後成為那些將軍的玩物。」
「梨雪。」
「我不需要誰來喜歡我,誰來寵我,我只是想要我的自由,我自已的生活,就這麼難嗎?」
激動得連淚都流了下來,他站起身,手指輕擦著我頰上的淚,無比的憐惜:「別哭,梨雪。」
不哭,怎能不哭,你還要逼得我怎麼樣呢?
「朕會給你自由的,梨雪,好好陪在朕的身邊,朕會一輩子都待你好。」
「那立妃的事呢?」
「朕不想和你做一夜夫妻,朕要和你做一輩子的夫妻。」
我抬頭望著他:「如果我不願意,以死相脅呢?」
他輕歎:「你不會死的,你爹娘希望你活著,好好地活著。」
他總是這樣,將每個人的弱點都抓得手心裡。
「還有個法子,如果你恨朕,無計可消,那你就用一輩子來折磨朕。」
我扯唇一笑:「鳳夜鸞,你不必拿對付別人的那一套手段來對付我,我爹娘雖然希望我活著,但是也不會希望我過得這麼不開心的,鳳夜鸞,我並不是一個愚孝的人。」
微楞,然後放開我,走到窗邊去看著那一輪明白。
風將他身上的香味充得滿室都是,心裡也是有些徒然無力的。
我和你鬥,我拿什麼來和你談條件,你的喜歡,故意裝作看不見,往前一分就會想去以往那些失望,總會想去爹娘。
他轉回頭,忽然說:「你不想成為朕的妃子,可是朕心裡也有,你陪朕一個月,便不再強求你。」
一個月,這麼久嗎?
還沒有問出來他就說:「一個月,對於你來說,只怕你會覺得長,以於朕來說,一輩子都不長。梨雪,朕想,朕這個決定,也許明兒個就會後悔了。若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便讓朕記住你。」
那雙眼如此的多情灼熱,讓我心跳得有些痛疼著,他那麼一說,我似乎怕他後悔一樣,馬上便說:「行,一個月,你得記住,君無戲言。」
「這麼爽快,朕想,真的後悔了。」
「………。」
敢情是在逗我玩,可以這麼後悔的嗎?
「朕覺得朕虧了,梨雪,這一個月裡,不可以躲著朕,要時刻陪著朕,要歡顏與朕一起。」
你虧了,我怎麼還覺得我虧了。
這樣的糾纏的情,不可以長久,那只能快刀斬亂麻了。
一咬牙,大義凜然地說:「好,我答應你。」
他微笑:「那好,現在吃些東西吧。」
周公公躲在門邊偷聽,一聽到他這麼說,馬上就那麼剛剛好地站出來:「皇上,夏小姐,晚膳送上來了。」
「好,周公公,令人去準備,一會去溫泉。」
「奴才遵旨。」他喜滋滋地下去了。
他捧起一碗湯,我以為他要喝,誰知道他卻試了試味,然後送到我的唇邊。
我臉一紅,搖搖頭。
「別怕,沒人。」他帶笑地說著。
搖搖頭:「不要。」
「剛才不是說好了嗎?」
四下看看,的確是沒人,我便張口喝下。
他臉帶笑容,再勺起湯讓我喝,一碗湯喝完,我都不知道那湯是什麼滋味,臉上燙得能燒起來。
幸好他沒有嘲笑我,夾了些菜到我的碗裡:「多吃些。」
低頭默默地扒著飯,他靜靜地支著下巴看著。
吃飽我擱下碗,輕聲地說:「皇上,我要休息了,你請先回去。」
「不急,吃飽了就走走吧。」自在地牽了我的手出去。
從宮女面前走過,我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出了宮門他便說:「你害羞什麼,大大方方的。」
「我……我…。」我就是不好意思。
輕扣著我的手,愜意地在拾花宮前面走,溫暖的掌心熨著我的手心,輕移開一點點,他就越發握得緊。
便只能隨著他,他牽著我走,也不說話,二人的影子長長短短,重重合合。
等停下的時候,原來已經站在一處宮殿前,宮女著輕紗羅衣行禮:「皇上,已經準備好了。」
「先去洗洗吧。」他放開我的手。
看著這氤氳的熱氣,聞著淡淡的香味,一層層的輕紗後面帶著迷濛而又令人放鬆的氣息,我有些緊張和害怕。「我…我回拾花宮裡沐浴就好了。」
他一手抬起我的臉:「梨雪,這就是你的決心嗎?」
一咬牙:「好吧,不過你不許進來。」
總是也要過這關的,牙一咬眼睛一閉,再睜開也許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如果這般地安慰著我自已,躺在軟綿的床上,房裡放著薰香,那味道帶著甜息令人放鬆。
「在想什麼?」他坐上床沿。
我馬上就合上眼睛,裝睡。
聽得他輕笑身邊一陷,他濃郁的味道越發的衝鼻尖而來。
感覺到他在看我,然後鼻尖好癢,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
對上他戲謔的眼:「我睡著了的。」
他伸來捏我的鼻尖了:「朕的梨雪,太不可愛了。」
眼神越來越灼熱,我頭皮發麻得想要逃,往一側縮了縮,他的臉越來越下,氣息拂在我的臉上,然後親了下來。
他的雙唇裹住我的唇,一剎那的酥麻,在我舌尖上打轉著。來來回回,像是一尾魚在動,他抱住我的唇,手掌撫上了我的『臀』部,吻越來越深,感覺越來越是灼熱,整個人有些輕飄飄的。
他支起身子,俯視著我,如魅般幽深的眼裡帶著熊熊的火焰,沙啞地說:「梨雪,知道你在朕的心裡有多重嗎?重到,哪怕是傷害你,也想將你留在身邊,若要怪,便怪你太溫柔,怪你的笑將的心給引了去。」
「啊。」我痛得尖叫了不得出來。
恐挪威海和陌生的痛感讓我好難受,直覺得想要逃,他壓制著我,隨即而來的疼痛和腫脹令人滲出汗來。
「別動。」他沙啞地說:「我不想讓你受傷。」
不想讓我受傷,可是現在,他不是正在做著讓我受傷的事嗎?
「那你放開我,鳳夜鸞,我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以後不會的了。」他傾下臉來親吻著我。
舒服,下身撕裂般的痛怎會讓我舒服呢。
許久,他輕說:「放鬆身子,不然只會讓你更難受。」
鳳夜鸞密佈著細汗的臉,如此的深刻。
一個月,一個月我就可以離開你,這個月就讓我沉淪,讓我什麼也不想吧。
迷濛的月光靜靜地照了進來,側側臉看著他半合著眼睛,一手輕輕地拍著我的手臂。
難受地動動身子,他睜開眼睛,關切地問:「梨雪,還痛嗎?」
我點點頭:「痛。」
「你等等,朕去傳御醫來。」
我拉住他的手,也不敢正視他的眼睛,如蚊吶般小聲地說:「不要。」
「梨雪。」
「不要。」
「是朕不好,朕想更溫柔地對待你的。」
「……不要說了好不好,我有些困了。」
可是躺下來,又有誰還能睡著呢。
「梨雪,你睡著了沒有?」
「睡著了。」我隨口應。
他輕笑,在薄被下握住我的手:「好好睡一覺。」
以為同一張床上,是不可能睡著的,可是我居然睡得很沉,身子酸痛得像是骨頭重組一樣。
房裡還有些曖昧的味道,一起身就看到了床上有著一抹明顯的血漬。
宮女進來,快速地整理著這裡的一切。
宮女來替我梳洗,畢是笑顏:「恭喜夏小姐。」
恭喜,有什麼可喜之有。
「不得多話。」周公公斥著:「快替夏小姐梳洗,莫待早膳涼了。」
「夏小姐,皇上要早朝,一會下了朝之後,便回乾清宮裡。」
「周公公,我可不可以先回去啊?」這裡的人看我,眼裡總是有著一種曖昧。
周公公還是微笑:「夏小姐是不是覺得這些奴婢侍候不好,老奴去讓人找晴兒過來。」
「不是的。」只是不知要如何見他。
「小姐先用早膳,內務府今兒個送了幾隻鸚鵡進來,可有趣兒了,小姐餵它們吃東西,會說話的。」
又是他留住我吧,唉,一個月,硬著頭皮也要走下去。
紅嘴綠毛的鸚鵡十分可愛,抓著那白玉竿子,周公公逗著:「說話啊。」
「恭喜發財。」
「好可愛啊。」給它喂個谷子,它馬上又叫:「吉祥如意。」
「夏小姐,你過來聽聽這隻。」
「哼。」它冷哼。
我一怔,這哼怎麼有點像一個人。
「朕倒是想她。」它還在說。
我臉一紅:「多嘴。」
「多嘴。」
「你………」
「你。」它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小眼睛那個拽啊。
我收起谷子:「不給你吃了。」
它張嘴又叫:「笨蛋。」
我感歎得五體投地,不僅會氣人,還會罵人啊。
笑得開心用棍子拍拍籠子:「你才是笨蛋。」提起它的籠子跟別的鸚鵡說:「笨蛋來了。」
「這些鸚鵡,倒是沒學多少好的。」周公公倒點水下去。
「笨蛋來了笨蛋來了。」鸚鵡撲騰著翅膀又歡樂地叫著。
一回頭看到鳳夜鸞意氣風發地過來,它還在叫,周公公趕緊敲籠子:「你這不知死活的小東西,能亂叫的嗎?」
莫名地看到他,臉又紅了起來。
他走過來,自地牽起我的手:「用早膳了沒有?」
「嗯。」
周公公識趣地退得遠遠的,他又低低地問:「身體好點了沒有?」
「嗯。」
「想我了沒有?」
「嗯。」
……我讓他牽著走了,一抬頭是他促狹的笑,甚是自得又是那般的……多情。
真想提醒他,不過是一月之約,到時他若真的這般多情,一定會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