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23章 龍懷堅教兒 文 / 路邊的石頭
第23章龍懷堅教兒
當龍飛洗乾淨自己,又洗乾淨衣服,再穿著晾乾的衣服回到村子中之時,鐵老的課早就已經結束了,眾小孩也早就已經散去,都去了練武場,唯留一個空空如也的課堂。
也幸好如此,龍飛才避過了鐵老的竹筍炒肉的招待。
龍飛站在課堂之前,想到了一會兒,乾脆連練武場都不去了,以免遇到銅頭及龍懷堅又問東問西,雖然說他們現在正在為古虎鎮的比賽作準備,遇上的可能性並不大,並且避得過一時也避不過一世,但眼前先清淨清淨也是好的。再說從早上到現在,沒一粒米落肚,雖然吃了一顆五彩王蛇的內丹,但那東西不但不頂餓,還因此物的折騰,讓龍飛連昨天吃進去的東西,都消化的乾乾淨淨了,此時的龍飛早就餓得肚皮貼後背了。
像一個進入村莊中偷竊的小偷一樣,龍飛迅速而隱蔽地向著自己家中走去,沿途盡量選擇一些高大的樹木或房屋來擋住的自己的身形。他既怕鐵老看到,也怕銅昆父子看到,更怕他自己的老子看到。
事實如龍飛所願,這夏日的中午,確實不是在外逛蕩的時間,龍飛這一路走來,除了幾個小孩之外,再無他人,因此,也就沒有遇上他害怕的人。
看看已到了自己的家門口,龍飛那一顆一路走來老是提得高高的小膽,也終於放回了胸腔之中,推開虛掩的大門,邁了進去。
突然,龍飛臉上那放鬆的表情彷彿石化了一般,瞬間就呆住了,眼光直直地看著前面,臉上表情先是驚愕,後是無奈,最後是苦笑。只見從大門口一眼可以看到的正堂之中,龍懷堅正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如水,雙眼如兩支利箭般看著如小偷般邁進家門來的龍飛。
龍飛低下頭,苦笑起來,想不到避開了銅頭等人,而自己最想避開的自己老子卻在早已此等著自己了。
「過來!」龍懷堅聲音陰沉,透出一股被壓抑著的怒火。
「快快過來,你到那去了,一個早上不見人,你爸爸等你很久了!」龍大媽也在隨時關注著大門口,在龍飛一進門,她幾乎是與龍懷堅同時看到了龍飛,這時從廚房中衝出來,拉著龍飛的手向著正堂走去,同時飛快的問道。
龍飛苦笑,低聲道:「我練功去了。」
「那快點向你爸爸說說,你這一個上午不見人,也不去聽課,你爸爸都快氣瘋了。」龍大媽將嘴附在龍飛耳旁,輕聲快速道,同時將龍飛推進正堂之中。
「跪下!」龍懷堅眼光炯炯地看著低著頭走進來的龍飛,還未問話,先沉聲讓龍飛跪下。
龍飛沒有絲毫遲疑,在龍懷堅話音剛落之時,便馬上跪在上,低垂著頭。
「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龍懷堅聲音沉緩。
「知道!沒有去聽鐵老講課!」龍飛低著頭道。
「你為什麼不去?」龍懷堅沉聲道。
「我練功去了。」龍飛的聲音更低,他知道龍懷堅雖然對自己練功沒有什麼意見,並且會督促著自己練習,但對於聽鐵老講課,卻也是一樣的重視,甚至是更加重視,除非是龍飛生病,或鐵老生病,否則一次都不能拉下,每天都必須到。今天龍飛因為煉化蛇丹耗時太久,以至於耽誤了時間,回到村中之時,鐵老的課都已結束,這也是龍飛自聽鐵老講課以來,第一次缺席。
「這不是你不去聽課的理由,而是你逃避的理由。」龍懷堅沉聲道。
「我知道,以後一定每天都到,不管什麼原因,絕不漏過一天。」龍飛知道在龍懷堅面前,你不去就是不去了,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行,萬般的辯解還不如直接承認。
「嗯!如此甚好。」龍懷堅眼光柔和了一點,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龍飛,也沒有那麼憤怒,聲音也輕了一點,道:「你有這個決心很好,我很高興,起來吧!」
龍飛聽話地站了起來,但還不敢坐下,而是直直的站在龍懷堅的面前,抬起頭來,直視著龍懷堅的眼睛。
這一直視,龍飛只覺得心中無來由的一顫,平時還不曾發覺,此時直視之下,龍飛馬上在龍懷堅臉上發現了密密的細細的皺紋,彷彿一張曬乾的橘子皮一樣,臉皮明顯也松皺了很多,在龍飛的感覺中,只不過一天不見,龍懷堅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幾歲一樣,臉上竟隱隱出現了一些老人才會有斑點。
「唉!」龍懷堅突然歎了一口氣,語氣也少有的沉重:「你有了決心還是不夠的,還必須認識到去聽鐵老講課的重要,這並不是老爸我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而是這對你的未來有莫大的作用。處於亂世,武風蔚盛,誰都想學到一身武功,以圖建功立業,但卻不知道,如果空有一身武功,卻沒有學識,也只是作一個殺人千萬的屠夫而已。人,只有文武並重,有了高超的武功,還要有與之相匹配之智慧,才可在這亂世之中創造一番功業。你老爸我學問沒有,武功也是半桶水,說不定還不夠半桶水,只是在桶底那麼一點點,以至於在這亂世之中,混到如今,卻還是一事無成。如果你不想像我這樣,那就必須認真去聽鐵老講課,認認真真的學一些東西。」
「是,孩兒記下了!」龍飛臉色也少有嚴肅,他雖然只有十歲,但靈智早開,許多事情,已能夠自己明白。
「這鐵老,雖然不肯說出自己的來歷,但據我的觀察及猜測,肯定也是鼎鼎有名之人,你跟著他學習,肯定會有所獲的。」龍懷堅道。
「是,我明白。」龍飛點點。
說完這些,龍懷堅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柔聲道:「肚子餓了吧,快坐下來吃飯,吃過飯去鐵老那裡,向鐵老道歉!」
「是、是、是,吃飯,吃飯,我去把菜端來。」龍大媽聽到龍懷堅開口允許龍飛吃飯,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急忙站起身子,到廚房佈置去了。
鐵老的住處,與龍飛的家,剛好在村子的兩端,龍家的房子在村子的東邊,鐵家在西邊。飛龍莊人的房子幾乎都是一模一樣,一個正門,進門就是一個小院子,院子對著正門的一字排開的三間房,正中是一間如祠堂般供著祖先靈牌的房間,靈牌安置在對著正門牆上的小閣子之上,小閣子下面,是一張四四方方的大桌子。左右兩間房都是臥室,父母的臥室在左邊,兒女的臥室在右邊。在院子的兩邊是各一間或各兩間屋子,這東西兩邊的廂房,其中之二必定是廚房及浴室,至於其他的房間,或許是雜物間,或許是臥室,房間用途雖然不同,但格局卻是一樣的,至於鐵老,側有一間房是用來作書房……龍飛到來之時,鐵家的大門是敞開的。在飛龍莊,白天關著大門的人家很少,幾乎沒有,一般都是敞開著大門,彷彿隨時都在歡迎客人。
剛踏入門口,便聽到了從右側的一個房間中傳出了鐵老的讀書聲,聲音緩慢清晰,彷彿每一個字都用掉了他全身力氣一樣,讓所有聽到的人,都有一種沉重的感覺壓在心中;左邊的廚房之中,此時的鐵蘭不知還在忙著什麼,看到龍飛進來,驚喜地站了起來,滿臉喜悅地看著龍飛,剛想說話,卻見龍飛豎起一隻手指放在嘴邊,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便急忙將要衝口而出的話縮了回去,只是衝著龍飛笑笑,指指右邊廂房,再指指自己,意思是問龍飛是來找鐵老,還是找自己。
龍飛看明白了鐵蘭了意思,指著右邊的廂房,對著鐵蘭點點頭,眼中露出一絲笑意,然後走到右邊廂房門口之邊站著,靜靜地聽著屋內鐵老朗朗的讀書聲:「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居身務期質樸,教子要有義方。讀書志在聖賢,非徒科第;為官心存君國,豈計身家……」
龍飛一動不動,站在門口,直至鐵老的讀書聲停下,才恭聲道:「龍飛求見先生!」
「進來吧!」龍飛話音剛落,一聲蒼老的聲音便從屋子中傳來,彷彿早就知道龍飛在來一樣。如果不是知道屋子內除了鐵老之外絕對不會有別人,乍聽到這個聲音,龍飛幾乎以為這個說話的人與剛才讀書的是不同的人。
「是!」龍飛回應了一聲,便跨了進去。
跨進屋來,龍飛才見到鐵老正坐要一張書桌後面的椅子上,腰身筆直,雙眼炯炯發光,正看著龍飛,指著一張放在書桌另一邊的椅子,淡淡道:「坐吧!」
這是一間並不寬大的房間,在房間的右側有著一個寬大的窗戶,陽光從窗外射入,使得這個房間也如外面一樣明亮。房中靠西邊的牆放著一張書桌,桌後放著一張椅子,鐵老現正坐在椅子之上,在書桌之前,還放著兩張四方的木凳子。
這雖然是鐵老書房,但卻沒有書架,只有在書桌的檯面,放著不多的十幾本書,這十本書,除了兩本是鐵老這兩年所寫的之外,其餘有一些是在古虎鎮買回來的,有一些是飛龍莊一些人將在家中不知放了多少年卻不明用途祖藏之書,獻給了鐵老。
但在龍飛剛進入之時,眼光一掃之下,便發覺鐵老比之兩年前又蒼老了一些,臉皮皺折,臉上黑斑也比兩年前更多了。雖然如此,鐵老腰桿還是挺得筆直。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有外人在場,他不管是站還是坐,永遠都是腰桿挺直,彷彿在這副瘦弱的身軀之中,還有永遠也用不完的精力。
「不敢!」龍飛不敢坐下,先不說龍懷堅對鐵老的尊重,就是龍飛對鐵老的敬重及仰慕,也不允許自己這樣大模大樣的坐在鐵老對面。
「有事嗎?」鐵老的神情永遠都是淡漠之中帶著一種滄桑,平淡之中帶著一種爽落,彷彿已看透了千世萬世,世間種種,在他眼中,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
「我今天上午沒去聽先生講課,是對先生不敬,現特向先生道歉!」龍飛說完,低下了自己的頭。
「呵呵……」鐵老輕聲的笑了兩聲,慈祥地看著龍飛,聲音也輕柔了很多,柔聲道:「是你爸爸叫你來的,還是你自己要來?」
「是爸爸叫我來的!」龍飛頭垂得更低,聲音雖小,但卻是清晰。
「嗯」鐵老嗯了一聲,沉吟一下,才看著龍飛道:「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回去吧。」
龍飛一愣,看著鐵老並無表情的臉,疑惑道:「先生不懲罰我了?」
「處罰你?」鐵老一怔,看著龍飛認真的臉,不禁微微一笑,突然從桌面拿起一本薄薄的書,交給龍飛道:「這個拿去,仔細的看一遍,三天後我考你,滿意了就不懲罰,如果不滿意,那就兩罪並罰。」
「是,先生!」龍飛接過書,低頭一看,卻是一本無名的書籍,應該正是鐵老手寫的兩本書之一,再抬頭看了鐵老一眼,輕聲道:「那學生回去了?」
看到鐵老點點頭,龍飛馬上轉身走了出來。他雖然調皮活潑,在銅昆及龍懷堅面前都可行動自如,該笑就笑,但在鐵老面前,卻有著一份壓力,這份壓力與鐵老的嚴肅只有一點點關係,但更多的是,這份壓力好像是一種威壓,好像一個久居高位,操生殺大權的人,就算只是隨意的坐在那兒,也有一份威壓。
這,只是鐵老隨意之中散發出來的。
在聽鐵老講課之時,課堂中有眾多小孩,在眾小孩的嘰嘰喳喳之中,鐵老自然是將威壓收了起來,眾小孩才敢睡覺,龍飛也才敢偶爾與鐵老耍一下賴皮。如果是現在,都不用鐵老說話,保證全部小孩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筆直的坐著聽講。
鐵老,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身上竟有這樣浩大的威壓。
龍飛轉過身,便看到了鐵蘭站在自己身後,正臉帶微笑地看著自己,不禁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笑笑道:「小蘭子,我回去了!」
鐵蘭笑著點點頭,將一個她雙手捧著用樹葉包著的東西遞給龍飛,道:「拿去吃,我做的。」
「什麼東西?」龍飛捏了捏手中的東西,卻是軟軟的。
「糯米餅,你喜歡吃的。」鐵蘭抿嘴一笑,看著龍飛的眼睛之中,眼波流動,神彩盎然。
「謝謝小蘭子!我喜歡吃。」龍飛將手中的樹葉包著的糯米餅舉到眼前,微笑道:「那我走了!」
「你不去練武場了嗎?」鐵蘭問道。
「不去了,回家去!」龍飛轉身向外走去,在鐵蘭的眼光之中,走出大門,向左一轉,便不見的身影。
剛走出鐵家,龍飛便將鐵老給自己的那本無名書拿了出來,打開第一頁,卻只有「家訓」兩個字,這兩個字不大,但卻是方方正正,樸實無華而兼納乾坤。從這兩個字之間,彷彿就可看出鐵老那鐵骨錚錚,不屈於天,同時卻又不失圓通的性格。看到這兩個字之時,龍飛彷彿看到了鐵老挺直著腰板,正端坐於書桌之前,右手提筆,神情凝重,緩緩地向著紙面落下。
再翻開一頁,便看到鐵老以正楷字寫的內容:「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
只看兩句,龍飛便將書合了起來。此書,正是鐵老剛才吟誦之書,也是龍飛剛跟著鐵老學習之時便讀過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