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天道之爭(上) 第七十九章 聯合縱橫 文 / 夢兮
第七十九章聯合縱橫
大嶺山中,雲峰之顛,夜幕降臨,萬物沉寂。
岳凡靜靜倚靠在蒼松之下,目光遙忘著遠方……那裡只有無盡的黑暗。
天地之初,宇宙如一。
星辰變幻,滄海桑田。
在岳凡的記憶中,這棵古老的蒼松存在了很久很久,彷彿天地之初便存在於這裡。它默默體會著天道的變化,感受著宇宙的運轉……它歷經滄海桑田卻依然存在。
這是何等堅強的生命,可它為何會感到蒼涼?
是因為看透生死的執著,還是因為那永無止境的黑暗?
也許,只是因為寂寞與孤獨。
岳凡已經在這裡坐了一天一夜,可是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白家之行,遠遠超出了他最初的預想,,自己的情況也遠比自己想像的要糟糕。此行是他這十年來命運的轉折,從今以後,他的生活將不在平靜……或許,他的一生從來就沒有平靜過。
幼小時的懵懂與無知……
年少時的平凡與快樂……
艱難的生活、強權的壓迫、離別的折磨、痛苦的抉擇、至死不渝的愛情與刻骨銘心的仇恨……
零星的畫面一點一點的閃過,記憶的洪流猶如潮水般湧上岳凡的心頭。
他就像是一個生命的過客,平靜的瀏覽著這一幅幅話面。他知道,這是屬於他的記憶,他知道,這是他經歷的人生……
人生百態,七情六慾,九死九生,方知天命。
何為天命?
那是生與死的交替;那是輪迴運轉的不息;那是天道變化的軌跡。
這一刻,岳凡眼中生出一絲明悟。
「篷!」
劇烈的頭痛來襲,所有的畫面再次破碎,剛才的記憶再次退去。
岳凡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平靜的面容卻怎麼也掩飾不住他內心的苦澀。
十年,整整十年沒有回來過這裡,這裡的一切都沒有改變。
山林、瀑布、了無生機的小村和那殘破不堪的小屋……
對於一個平凡的人來說,十年的時間太長太久了,久得令人心寒、令人害怕!
岳凡亦是如此,他有好多的事情還未去做,還有好多的心願還未去了,他心中的恐懼、他心中不捨與不甘又有誰能知道?
寧縣城……流水村……
相隔十年,李岳凡再次回到這裡,帶著滿心的疲憊、帶著憤怒的撕喊、帶著復仇的決心!
這一次,他絕不退讓!
這一次,他絕不妥協!
「該走了……」
岳凡緩緩站了起來,輕輕撫摩著古老的蒼松,一種久違的感觸流過心中。
小蝰蛇從樹梢上落下,順著岳凡手臂滑向他的手腕,默默盤息。
身形一閃,人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黎明散盡,遙遠的天際傳來一抹光明。
天地萬物綻放出無限的生機。
廣州城位於廣東境內,瀕臨南海,物產富饒,繁華一方。
由於此處靠近沿海、水路甚廣,且交通便宜、四通八達,因此許多海貿商販每隔些時日都會聚集而來,互換物品或是出售。久而久之,這裡便成了大明海貿經商之要地。只不過,如今天下大亂,處處危機四伏,想要找個做生意的地方並不容易,但相比其他地方,這廣州城有十萬精兵鎮守,倒是要安全許多。
走進城內,兩旁商戶門庭鼎沸,大街小巷人流不息,來往商販絡繹不絕,還有不少江湖人士匆匆而過,好一派繁榮之景象!
總督俯,兩廣中樞機要重地。
客堂大廳之上,一名精神奕奕的白髮老者正襟而坐……此人身穿一品官袍,六耳鬍鬚,白眉似劍,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
他正是手握十萬精兵,掌控兩廣勢力之總督——駱奎。
此時,駱奎端著茶碗,欲飲又止,眉宇之間流露著淡淡的愁雲。
如今已過花甲之年的他,在官場混跡有五十多年,對官場的任何形勢都可謂瞭如指掌。然而新皇登基以後,天下變局難定,許多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令他不得不小心行事,步步為營。可是,如今戰亂又起,身為手握重兵之人,自然是站在風口浪尖。
「啟稟老爺,客人已經帶到……」
客堂外面傳來下人聲音,駱奎一口飲下手中香茗,振了振精神道:「讓他進來吧,左右之人全部退下,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周圍十丈之內,否則家法懲處。」
「是,老爺。」
下人應聲而退。
片刻過後,一名年過半百的藍袍文士度步走進大廳。
文士鬢角的頭髮全禿,眼神卻是犀利,手執羽扇緩緩而來,頗有幾分大家的氣質。
「沈軍師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駱奎故作怠慢,表情不冷不熱,似乎巴不得對方早點離開。
文士整了整衣衫,上前行了一禮,不卑不亢的道:「燕雲軍沈天策見過駱大人,此次冒昧來訪,乃是有重要之事來與駱大人商議,還望駱大人多多見諒。」
「燕雲軍……慕容世家的棋子藏的可真是深吶!」
駱奎瞥了瞥對方,冷笑道:「有誰會想到,鐵旗城的楚飛、穆爾城的任向軍、薩婆城的單雲,就連邊荒軍的主帥莫征也都是你們的人……如今慕容一族擁有三十萬燕雲雄師,整個邊荒皆在你們掌控之中,可謂獨立成國,又有何事需要與我這個一隻腳已進棺材的人商議?」
沈天策謙遜一笑道:「駱大人過獎了,邊荒之地本就貧瘠,而且資源匱乏,即便是再經營十年二十年,也難及廣州之繁華。」
駱奎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邊荒之地雖然貧瘠,但卻能磨練軍隊意志。莫征與三大寇之間相互爭戰了十多年,不就是這個目的嗎?以朝廷的資源,養燕雲之兵力,你們慕容家主真是好打算!」
「哪裡哪裡……」
沈天策收斂笑容道:「如今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我燕雲軍若不自強自省,豈有容身之地?」
駱奎深深看著對方道:「我看,慕容一族不僅僅是為了一處容身之地吧?」
沈天策反問道:「駱大人手握一方重兵,難道甘願為他人之命?」
「蓬!」
駱奎拍案而起,怒聲呵斥道:「沈天策,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此胡言亂語,難道不怕本官將你拿下交給皇上?要知道,本官乃朝廷重臣,而你則是邊荒賊寇,將你抓起來也算大功一件!」
「是嗎?」沈天策不懼反笑道:「駱大人是個明白人,何必如此做作?如果駱大人真要有心,只怕沈某也進不得這個廳堂了。駱大人盡可放心,今日你們相見之事,絕不會傳入三者耳中。」
駱奎平息怒起,再次坐下,一臉不屑道:「皇上的能耐豈是你們所能想像的?說不定你來見我之事,已經傳到皇上耳朵裡了。」
沈天策毫不謙虛道:「我們燕雲軍的勢力也不是別人所能想像的,就算朱康景知道又能拿你我如何?」
「如何?」
駱奎聞言眉毛一挑,冷冷道:「沈軍師真是好大的氣派!既然燕雲軍勢大,那沈軍師何必來此見我?我可只有區區十萬兵力,沒有你們這麼大的能耐。」
「駱大人不用拿話激我……」沈天策直言道:「亂世聯盟,分者兩害,合者兩利,此乃縱橫。駱大人乃是明智之人,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哦?」
駱奎神秘一笑道:「聽沈軍師這個意思,是想讓本官與你們合作共謀大業?難道沈軍師沒有聽說,本官連皇上封賞的鎮南王之位都拒絕,你認為本官是那種野心勃勃的人嗎?」
「當然不是?」
沈天策不輕不重的讚道:「駱大人胸懷乾坤,乃是有鴻圖志向之人,區區一個王位虛名,又怎能束縛得了駱大人的志向?」
駱奎淡然道:「沈軍師高看了,本官並沒有什麼鴻圖大志,只是盡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駱大人明哲保身,沈某佩服!」
沈天策語氣一轉道:「只不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朱康景當年初登大位,為了安撫各地兵官,才會任由各方發展。如今朝廷頒布政令,整合一統,各地官員必然矛盾突顯……駱大人認為,朱康景還會繼續忍讓嗎?駱大人確實沒有什麼野心,可朱康景要集中政權,自然免不了要拿人開刀……兩廣富碩,乃是軍備補足重要之地,朱康景豈會安心他人掌握?駱大人即使不為自己考慮,難道也不為族人考慮?朱康景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夠了!」
駱奎打斷沈天策的話,面色越見陰沉!很明顯,對方這番話深深的刺在他的心裡。駱奎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族人,因此當年才會對朱康景虛與委蛇。可是朱康景疑心甚重,事事都對自己節制,尤其是近年來,朝廷在自己身邊安插了不少眼線,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落入朱康景的耳中。如此下去,駱家危矣!
見駱奎神色意動,沈天策接著又道:「其實駱大人無須太過憂心,現在韃靼大軍入關,朱康景現在已經是自顧不暇,哪裡還能分不出精力來做其他事情?否則沈某也不會如此名目張膽的來見駱大人,更別提商議合縱之事。」
這次駱奎沒有發作,神色有些鬆動道:「慕容氏就這麼有信心,肯定本官會與你們合作?」
沈天策笑著道:「以駱大人的智慧,自然要為家族謀條後路,這倒無須沈某多廢口舌……而且,此次沈某前來,帶著足夠的誠意,還希望駱大人認真考慮一二。」
「誠意?」
聽到這裡,駱奎終於舒展開眉頭:「沈軍事且坐,本官倒想聽聽,慕容氏究竟有何誠意?」
見駱奎的態度轉變,沈天策知道自己此行算是成功了一大半,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說了。
沈天策也不客氣,坐下以後道:「神州九地,地大物博、資源富饒,豈是一人一家所能獨佔?我燕雲大軍不過區區三十萬人,自然沒有獨食的打算。我們已經與韃靼、琉璃、西域等族達成協議,共尊九州……到時候,我主只要兩州之地,復興燕雲一族。而這西南之地,盡歸駱大人統轄,我主絕不過問此地發生之事。」
「哈哈哈哈——」
駱奎大笑道:「慕容氏真是好打算,現在大明雖亂,但根基尚在,你們空口白話,給我許諾金山銀山又有何意義?倒不如來些實惠的東西出來,否則反倒令我看你們不起。」
沈天策眉頭微皺,卻不動氣,語氣平和道:「駱大人其實心裡明白,如今大明大勢已去,滅亡只是遲早的事,我主許諾的事情自然有能夠兌現的一天……當然,我們也理解駱大人心中的疑慮和顧忌,天下大亂,駱大人想為自己家族留條後路乃是情理之中,所以我們並非是想拉駱大人來躺這趟渾水,而是希望駱大人能給我們提供一些物質支持,做為交換,燕雲軍願為駱大人提供一百門西域火炮,三千寒鐵戰甲,五千戰馬和兩萬柄精煉戰刀。我們只是合作交易的關係,如此一來,駱大人無須擔負風險,無須損耗一兵一卒,又可全身而退。」
「你說什麼!?」
這一下,駱奎動容了!他猛然站起,看向沈天策的目光多了幾分熱切,甚至毫不掩飾內心的興奮。對方開出的條件實在太誘人了,容不得他不認真掂量。其他的先不說,就那一百門西域火炮,可是自己眼熱了好久的戰爭攻防利器,連大明軍中都只有二十門,那還是前些年西域進貢之物。
還有邊荒的戰馬,每一匹都是體格健壯,彪悍精猛……寒鐵戰甲、精煉戰刀,絕對可以讓數萬精兵發揮出極其強大的戰鬥力!如果自己真有如此精良的裝備,那在這亂世之中,自己與族人便多了幾分保障。
想到此處,駱奎面色不禁變得紅潤:「沈軍師此言可真?」
「若無家主的允許,沈某豈敢擅自決斷?」
沈天策站起身,一臉肅容道:「沈某這次攜令而來,帶著足夠的誠意相商,希望駱大人能認真考慮。另外,主上還有一事讓我轉告駱大人……」
駱奎心頭一怔,引手道:「慕容家主有何事轉告?軍師請講。」
沈天策若有深意道:「天下之爭,爭為天下,天道之爭,只爭天道,駱大人大可放心。」
「天下之爭,爭為天下,天道之爭,只爭天道……」
駱奎喃喃自語,片刻過後恍然大笑:「好一個天道之爭,只爭天道!老夫放心,放心啊!哈哈哈哈……」
長久以來,那些天道之間的爭鬥就如一塊巨石壓抑在駱奎心裡,如今聽到沈天策此言,心頭頓時有種撥開雲霧之感。駱奎畢竟只是凡俗之官,儘管有些勢力有些背景,可某個層面上的事情卻不是他所能觸及的。
沉吟片刻,駱奎正色道:「此事關係甚大,請容老夫考慮考慮,三天之後給你答覆。」
已經談到這一步,沈天策知道大事可成,無須太過急迫,於是他笑著拱了拱手道:「此事不急在一時,駱大人可以仔細考慮,三日之後沈某會再次來訪,希望駱大人不要讓主上失望才好。」
「老夫一定認真考慮,軍師請回。」
「沈某告辭。」
……
待沈天策離開,駱奎復又坐下,長長舒了口氣。
這時,一個單只身影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卻是一名雍容華貴的美貌少婦。
「阿蓉,你看此人所言有幾分真假?」
駱奎的聲音略帶疲憊,只是看著來人,眼中漸漸露出溫和之色。
少婦正是駱奎之女駱蓉,這麼多年過去,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女人成熟美麗的風韻。
「此人之言,有七分可信,至少慕容氏與邊陲諸國之間的協議不會有假……」
駱蓉為父親從新沏上香茗,不急不慢的道:「至於事後的承諾,那只是空口白話而已。西南之地雖然比不上中州富碩,卻也是重要資源地之一,誰會捨得這樣一塊肥肉送到別人嘴裡?即便慕容氏答應,其他勢力也不會答應。」
駱奎深以為然的點著頭道:「阿蓉所說的,正是為父所想的。那慕容氏說是讓我主宰一方,其實就是想讓為父躺下這灘渾水,他才好從中坐收漁人之利。」
「原來父親心裡還是明白的。」
駱蓉調笑道:「我還以為,父親被對方的那點小恩小惠沖昏了頭腦呢。」
駱奎苦笑道:「為父雖然老了,但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這個地步,事關家族興衰存亡,我豈能不小心謹慎?只不過,對方給的可不是什麼小恩小惠,乃是真真正正的巨富……光是那一百門火炮,便足夠另人瘋狂了。」
沉默了一陣,駱蓉神情淡淡道:「其實父親大人沒有必要為此苦惱,不管此人說的是否真話,慕容氏想要作什麼,只要我們與他們瞥開關係,自然不會有人說事。」
駱奎歎了口氣道:「話雖如此,可是事到臨頭躲是躲不過的。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啊!這次如果我鬆了口,那就等於是上了慕容氏的船,以後想要擺脫關係就難吶!阿蓉,你怎麼看待此事?」
想了想,駱蓉回道:「這些年來,慕容世家忍辱負重一心想要光復大燕,自然什麼條件都會答應……只不過,慕容家的人並非什麼善類,若是與他們合作,駱家將來必然受其制約,難以出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
駱奎先是同意,而後搖頭道:「但慕容氏這次親自找上我們,還開出如此豐厚的條件,我若是拒絕,說不定反受其禍。而且,皇上如今對我們駱家已心存猜忌,若不早做準備,恐怕整個家族都要受到牽連。」
「合作之事並無不可……」
駱蓉早有想法,於是冷靜的道:「慕容氏所需要的東西我們可以另外找人去辦理,只要我們不露面,別人即便懷疑到我們頭上也沒有證據可尋。若是事情敗露,我們仍有後路可退。」
「此法不錯,可謂一舉兩得。」駱奎頷首道:「可這件事情必須要找個信得過的人去辦才行。」
「既然父親已經有所打算,那女兒就不在多嘴了。」
駱蓉收回目光,臉上一副憂心重重的表情。
駱奎見女兒神情有異,故而詢問道:「阿蓉,為父看你最近老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樣子,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情?」
駱蓉憂心道:「父親應該聽到了,李岳凡重出江湖的消息吧?」
「李岳凡?!」駱奎皺了皺眉頭道:「最進那些市井之地皆在流傳李岳凡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無須理會……更何況,這裡是廣州城,有十萬精兵駐守,就算他李岳凡有三頭六臂,也休想傷害到你們。阿蓉不必擔心,只要李岳凡敢來,為父定要將他留下這裡。」
駱蓉苦澀一笑道:「當年為了躲避李岳凡,我們舉家搬到這裡。這麼多年過去了,本以為李岳凡不會再出現,可是突然聽到他的消息,我心裡老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駱奎寬慰道:「雖說當年之事乃是克兒一時糊塗惹得禍,但真正的兇手卻是朱康景等人,你們也不用太過自責。」
「不!」駱蓉搖頭道:「此事皆因克兒而起,無論如何他都脫不了干係。如果李岳凡要為當年之事報仇,第一個要找的恐怕就是蔡家。」
駱奎面色一沉,轉移話題道:「對了,蔡羽最近老進進出出的,他在做些什麼?」
駱蓉心不在焉的道:「商會的事情我一向都不過問,也許他在忙著主持今年的春蘭會安排吧。」
駱奎點了點頭道:「今天你就不要出門了,你大哥晚上要回來,正好一家人聚聚。你讓下面準備準備,把蔡羽和克兒都叫來。」
頓了頓,駱奎繼續道:「還有,最近這段時間海寇鬧得有點凶,你讓克兒他們就在家裡待著,別再到外面給我添些什麼亂子出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