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歸程(二) 文 / 一弦彎月
第二章歸程(二)
十一月的蕃列,早晨陽光依然明媚,但朔風一陣一陣刮過,如同冰冷的刀刃割著臉上乾澀的肌膚。
驛站的暖閣裡溫暖如春,金獸的嘴裡香氣裊裊,薛深撩起芙蓉帳的一角,悄沒聲地下了床,轉過屏風。
丫鬟低著頭端上洗漱的熱水,眼角不經意地瞟過他隨意敞開的中衣,露出他那精壯的小麥顏色的胸膛,兩枚紅色若隱若現,而男人獨有的氣味充斥在鼻息間,有說不出的邪魅和誘惑。
她的臉兒紅了,拿著衣袍的手微微顫抖著。
薛深嘴角勾起一絲冷冽,閉著眼睛也不看她,任由她抖索的手將衣袍披在自己的身上。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帶著驚惶,「王爺,下官元恆求見!」
薛深眼皮也不動,道:「講!」
元恆遲疑著,聲音有點顫抖,道:「王爺,昨夜,昨夜,那三個女子死了!」
「什麼?」薛深倏然睜開眼睛,那眼眸中的陰冷讓那丫鬟幾乎打了個踉蹌。
元恆道:「下官明明讓牢頭仔細看管,可是,下官一早便去提審,卻發現那三人飲毒身亡……下官不敢耽擱,這就來回稟王爺。」
薛深慢慢坐下,情緒恢復了平靜,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道:「官府的大牢,竟然被人來去自如!元大人,你自己看著辦吧!」
元恆諾諾地應著,慢慢地退下台階。
薛深思忖片刻,不耐煩地揮手屏退了丫鬟,轉身來到床前。
芙蓉帳虛掩著,一雙瑩白的纖足慢慢探了出來,落在地上。
凝注著那纖足,他的眸色幽深,有著不盡的溫柔。
他撩起衣襟半跪在地上,將那雙纖足輕輕握在手掌心,慢慢摩挲著那滑膩,那微微的涼意讓他皺起了眉頭,抬起頭看向那個人。
南宮浣花一頭秀髮如洩般披散在肩頭,如玉的臉頰上有著淡淡的暈紅,一雙眼睛帶著朦朧的惺忪,寬大的白色絲袍罩住她秀頎的身軀,斜斜地露出一截光潔的肩膀。
她低下頭,正看到那個男人因為她而柔軟的輪廓,深深的眼眸。
他的聲音有著霸道,卻滿滿的溫柔和寵溺,道:「你總是喜歡赤腳!等回到京城,我讓人把地上都鋪上地毯,就不會涼了。」
南宮浣花抿著嘴,一聲不語,腳底傳來的溫暖讓她的眸色變得幽深莫測。
門外又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是耿弋的聲音,「王爺,京城來的密件!」
薛深握住南宮浣花腳的手緊了下,細心地替她穿上羅襪,套上繡鞋。然後,他站起身,眼眸中是淡淡的笑意。
屏風外,他拆開密件,快速地看了眼,臉色有些陰沉。
耿弋垂手站在一邊。
薛深道:「宮裡有事,我們要在最快的時間趕回京城!」
「是!」耿弋忽然眼角悸動了下,低下頭,道:「卑職這就去準備馬車!」說完,快速地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薛深回過頭,看到南宮浣花攏著衣袍款款地走過來,依然秀髮披肩,眼睛清冷而晶亮。道:「我想見一個人!」
薛深看著她,點了下頭,道:「好!」
南宮浣花點點頭,剛要轉身,卻被他攬在懷裡,噴著熱氣的聲音喃喃在她的耳邊,「記著,以後除了本王,不許讓任何一個男人看到你這樣的模樣!」
南宮浣花不可置否,嘴角勾起一個美麗的卻帶著嘲諷的弧度。
天,是鉛灰色的,寒風凜冽。亭閣裡,南宮浣花眼神迷濛,漫漫地看向遠處那蒼茫而蕭瑟的世界。
石桌上泡著一壺茶,熱氣在杯蓋邊緣裊繞成白色的霧狀。亭外,一個披著斗篷的黑衣侍衛一動不動地站在那。
順著迴廊,姍姍然走來一個披著白色貂裘的絕色美女,那女子眉如春山橫空,眸如秋水湛湛,幽深而不見底,舉手投足之中儀態萬千。
她踏上台階,看著那清冷的背影,微笑道:「敢問姑娘是那位?」
南宮浣花慢慢轉過身來,一絲微笑浮上唇角,道:「故人相見,一向可好?」
那女子腳下一個趔趄,失聲道:「你?阿浣?」
南宮浣花微笑了下,道:「承蒙元四夫人還記的!端王府的灩王妃!是不是?」
施輕灩手不自禁地糾緊衣角,臉色微微泛白,聲音有些艱澀,道:「原來……原來你沒有……」她頓住了。
南宮浣花接口道:「是,很讓四夫人失望了!我,還是好好的!」她緩步走到石桌邊,優雅地抬手斟上兩杯茶,「四夫人,請喝茶!」
施輕灩停了片刻,坐了下來,手慢慢撫上茶盞,又恢復了原來的優雅高貴,冷冷地,她道:「你想怎樣?」
南宮浣花淡淡一笑,道:「你以為我會怎樣?」
施輕灩愣了下,咬著牙,道:「其實你不該再出現在這,既然離開了,就不該回來!」
南宮浣花抿了口茶,道:「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你恨我如此之深!想讓我千人枕,萬人睡,甚至不惜讓我身陷囹圄!施輕灩,你真的很狠!」
施輕灩顫慄了下,突然笑了,有些瘋狂,道:「都是他!他明明娶了我,可是他根本不願意碰我,只有那一次……」她的眼前似乎出現了搖曳的紅燭,迤儷的一室春光,伴隨著撕裂自己身體時的那句讓她心碎的喃語……
南宮浣花無語地看著她,眼神中多了絲憐憫,還有淡淡的苦澀。這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女人,只是物是人已非!徒留一生淒愴!
施輕灩無法忍受她的眼神,直直地盯著她,聲音有些嘶啞,「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妃子,可是,到了危險的時候,他只記得你!他為你安排好了進退的路,而我,還有遲姍姍,這些死心塌地對他的女人,卻落得個清白不保,充當官妓,奴婢的命運!你說,我怎麼不恨你?怎麼不恨你?」一聲又一聲的質問!
南宮浣花輕輕地喟歎一聲,道:「我知道,所以,你對我的種種我不恨你!只是,」她的眸色清冷,「別再步步緊逼!」
施輕灩放聲大笑,道:「你?你威脅我?」她指著她,「你知不知道,我可以讓你死,也可以讓你生死不能!」突然流下淚來,「是你!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娘怎麼會死?你這個賤人,你要給我娘償命!」
南宮浣花輕皺了下眉,她想起離開那小院時身後爆發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那個女人死了,是嗎?沒有喜悅,她的心頭卻浮起一絲悵痛,淡淡地凝了她一眼,站起身背對她,淡淡的,「你娘死了,是她罪有應得!我言盡於此,你可以走了!」
施輕灩抹了把眼淚,輕蔑地一笑,道:「走?南宮浣花,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你和你娘一樣賤!你娘偷男人,你也勾引男人!」
背對她的肩頭微微聳動,南宮浣花驀然轉過身,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她眸中的如百丈寒冰般的冷冽,施輕灩不由地後退一步。
南宮浣花一步步走近,抬手,猛地一掌打在她的臉上。
施輕灩猝不及防,摀住火辣辣的臉頰,不相信地瞪著她,「你?你敢打我?」
「聽著,」南宮浣花一字一句地,「我們的恩恩怨怨我已經不再計較,但是不准你再出口侮辱我娘!我娘是清白的,這一切都是你娘故意害的!只是,那個男人寧願讓我娘半生淒涼,也不願意澄清這一切!」她冷笑,「從離開施家那一刻起,我和施家就沒有了任何關係!我只想告訴你,好好地做你的守備如夫人,別斷了你唯一的依靠!」她眸色冷冽而鄙夷,「記著,現在能讓你生,也能讓你死的人,是我!」
施輕灩被她的氣焰震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南宮浣花施施然地,緩步走下石階,那侍衛過來態度恭謹地為她撐開一柄油紙傘,順著迴廊慢慢消失在盡頭。
寒風中,只留下施輕灩愣然地站在原地,美麗的臉扭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