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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十七章 漸行漸遠(三) 文 / 一弦彎月

    第三十七章漸行漸遠(三)

    六王子的府邸,燈火通明,下人們忙亂成一團。

    南宮浣花斜倚在床頭,脖子上纏著紗布,一個鬚眉泛白的老太醫正在聚精會神地給她搭脈。

    依然帶著面具的薛深正緊張地站在一邊,蒙面男人不時看看他的臉色,眼神中有著戲謔。

    老太醫收回手,臉色有些奇怪,還有些不忍。

    薛深忍不住道:「到底怎樣?她中毒了嗎?」

    老太醫搖搖頭,又點點頭,站起身,道:「姑娘的脈象平穩,沒什麼性命之憂,只不過,」他看了眼薛深,咳了聲,「這位公子請外面說話。」

    薛深看了南宮浣花一眼,便跟了出去。

    外間,鐵裡的臉上帶著傷痕,身上纏著紗布,樣子很是狼狽。

    他正焦急地走來走去,看到三個人出來,忙迎上去,道:「怎樣?」

    老太醫道:「這位姑娘只是受了些驚嚇,慢慢調養便好。不過,她體內有一種毒,像是很久以前便中了。——這種毒不會傷及性命,但是,這位姑娘很可能以後不會懷孕生子!」

    「什麼?」幾個男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覷。

    薛深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眼眸深處幽暗而洶湧,雙手緊握成拳,青筋暴畢。

    這時,桑措和寶箏挑簾走了進來。

    寶箏急切地道:「萍兒姐姐呢?她沒事吧?」

    薛深抬眼,眼睛死死地盯住桑措,震驚、懷疑、還有冷冽的戾氣。

    桑措也看著他,這個男人的陰騭和冷冽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的心驀然繃緊。

    鐵裡看在眼裡,向蒙面男人使了個眼色,笑著道:「睿,公子,這是駙馬桑措!——桑措,這是……」

    「在下王睿。」薛深突然接口,冷冽微斂,眸中閃過絲不明的情緒,道:「想不到駙馬如此才俊!既然相遇即是緣分,六王子不介意在下與駙馬親近一二吧?」

    鐵裡眸光閃動,笑道:「自然!都是好兄弟,我們出去喝酒吧!不醉不休!」他轉向寶箏,「你去陪陪萍兒。」

    寶箏應了聲,雖然對於這個面具男人有種說不出的危險感覺,也沒有多想,便進了裡間。

    南宮浣花閉著眼睛安靜地靠著那,蒼白而無助。

    寶箏注意到她左臉上的那道熟悉的傷疤,呆了呆,疑惑、喜悅、傷感種種感觸湧上心頭。

    南宮浣花睜開眼,看著她,微微一笑,道:「公主!」

    「你……」寶箏遲疑著,不知道怎麼辦好。

    南宮浣花深吸了口氣,她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在這個天真的女孩面前無所遁形!她期待但是也害怕,她真的害怕傷害這個女孩!

    她盡力保持著微笑,道:「公主,其實我應該和公主說實話。我,」她一字一頓地,「我複姓南宮,南宮浣花!」

    寶箏的身體顫慄了下,盯著她的臉,臉上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終於,她道:「你,你是南大哥!對嗎?」

    南宮浣花點頭,無語地看著她。

    淚,慢慢滑下臉頰,她的聲音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

    「寶箏!」南宮浣花下了床,猶豫著握住了她的手。

    寶箏哭著,她為她的初戀而哭,為她的失落而哭……終於,她止住哭泣,浸著潮濕的明眸望著南宮浣花,漾著羞澀的微笑,「對不起,姐姐,我就是想哭……」

    南宮浣花歎息著,將她擁到懷裡。將自己一生最愛的人交給這樣一個晶瑩剔透的女孩,她,南宮浣花何其有幸!薛平川,他也何其有幸!

    她們相對而坐,慢慢地敘談著,溫馨在彼此間蕩漾。

    寶箏道:「姐姐,你會留下來嗎?」

    南宮浣花苦笑,現在恐怕由不得她做主了!即使是死,她也只能死在那黃金打鑄的籠子裡!

    「姐姐!」寶箏拉住她的衣襟,「留下來吧!我捨不得你,如果,如果,」她的臉憋得通紅,好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氣,「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快樂地生活!」

    南宮浣花震驚地看著她,看著她通紅的臉,泫然的眼眸中閃過的一絲掙扎。

    她笑了,那是一種無法言及的感動和酸楚。聲音哽咽,揉揉寶箏的頭髮,道「傻丫頭!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寶箏下定了決心,「當年在端王府時,我就知道他對你的不一樣,只是,我沒有想到那麼多……姐姐,我知道你還愛著他,不是嗎?因為他,你才會叫『萍兒』」!

    南宮浣花愣然無語,萍兒,萍兒,只因為他是平川,只因為她如一葉浮萍!

    寶箏繼續道:「他,他只是忘了以前,但是我知道他心底還是有你的!如果有一天他記起了以前,他會傷心的!你們兩個都是我最愛的人,我不想讓你們傷心,更不想讓你們有遺憾!」

    她拉住南宮浣花的手,「父王和母后會答應我的!」

    南宮浣花歎息著,凝著她,慢慢地,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惜,天下有幾人能如願?——寶箏,你記著,桑措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而我,」她的笑容淒苦,「我和他已經錯過了,今生就沒有了可能!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珍惜你所擁有的!知道嗎?」

    寶箏想搖頭,又拚命地點著頭,眼眸裡都是淚水。

    南宮浣花只是淡淡地笑著,笑著,那淚止不住一顆,一顆地滴落。

    是欣喜,是決裂,更是傷感……她,從這一刻起,將會真正地埋葬這段感情!她知道,這個女子會給薛平川最真的愛,他們會相互扶攜,白頭到老!

    四五天後,南宮浣花脖子上留下了一個淡紅色的細線。

    這幾天,鐵裡始終沒有露面,從寶箏那裡知道他獲得了羌國第一勇士的稱號,最有可能被定為未來的王位繼承人。

    南宮浣花有些歡喜,又有點說不出的悵然。

    對於鐵裡,他們曾經坦誠相待,惺惺相惜。即使她感覺到鐵裡似有若無的情愫,她還是選擇了刻意的忽視。

    但當鐵裡忽視她的眼光飄過,當鋒利的刀尖帶著寒冷慢慢深入她的肌膚時,她還是心痛了!她知道,從此她與他之間不再有交集!

    就在她離開的最後一天晚上,鐵裡終於來見南宮浣花。他依然軒昂灑脫,隱隱有王者之氣,只是臉上有著悵痛。

    兩個人默默地看著對方,一種說不明白的情愫在清冷的空間縈絆。

    南宮浣花微微一笑,有著疏離,道:「恭喜六王子了!」

    鐵裡身體微微一顫,他知道,他就要失去這個如風般淡定的女子了!一種無法言及的傷痛和淒惶湧上心頭。

    他承認自己對這個淡若輕風的女子動了心,知道她失蹤時,那種慌亂和恐懼是他一生中從來沒有遭遇過的!

    但是面對對方要自己退出王位角逐的威脅時,他遲疑了!沒有人知道他那一刻的掙扎和痛苦。當他距離勝利還有一步之遙時,他看見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尖刀閃著刺眼的寒光,看到了對方眸中的殘忍!

    最後,他還是放棄了她!那一刻他的心不再有感覺,天地間都失去了顏色!他想,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如此美麗的顏色來調配他的人生了。

    他低低地,有著痛徹心扉的傷痛,道:「對不起!我……」

    南宮浣花截住他的話,道:「我知道!」默默地凝睇著這個強勢的男人,心底有著隱隱的痛,更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已經辜負了一個情深意重的男人,扶搖,他的深情厚誼她沒有辦法回應,也沒有機會回報了。而這個男人,她寧願選擇被他放棄!

    這樣的男人睿智,堅強而狠絕,天生就是帝王!

    她溫柔有禮,道:「很是感謝六王子多日來的照顧!南宮浣花感激不盡!」

    鐵裡苦笑了下,道:「我寧願你還是萍兒!」是啊!浣花屬於薛平川,阿浣屬於薛深,阿奇屬於扶搖,那麼,萍兒應該屬於他吧!

    南宮浣花無言,清冷的眸子多了幽深的顏色。

    這時,薛深如同鬼魅般地出現,他很隨意地攬住她的腰,眼睛看向鐵裡,淡淡地,道:「六王子,是來與本王話別的嗎?」

    鐵裡注視著他那佔有性的動作,心一陣抽痛。他扯開一絲微笑,道:「是,聽說睿王爺和,王妃明日便要起程。小王瑣事繁忙,怠慢了!」

    薛深注意到胳膊裡的那個身體微微一僵,低頭瞥了眼,道:「賤內承蒙六王子的照顧,本王日後必定重謝!」話音中似乎有著深意。

    鐵裡微微頓了了,幾不可聞地輕輕歎息一聲。

    薛深寵溺的眼神,道:「愛妃一定累了,我們進去歇息吧!六王子,失禮了!」

    南宮浣花面無表情由著他攬著,轉身向房間裡走去。

    「萍兒!」鐵裡突然叫了聲,急切而惶然。

    兩個人的身體都是一僵,停住了腳步。

    鐵裡噎了下,聲音堅定而低沉,他道:「如果,你願意留下,我,我今生絕不負你!」

    南宮浣花感覺到身邊那個男人僵冷了下,隱隱的煞氣慢慢地沁出,空氣似乎都在這一刻凝滯住了!

    她沒有回頭,唇角勾起淡淡的,譏諷的微笑。略停了停,便徑直進了房間。

    鐵裡站在那,悲傷的氣息籠罩著他的全身,他的手緊緊握起,又無力地放下。

    薛深斜睨了他一眼,眸中陰鷙,也沒有說什麼便進了門,將房門關上。

    屋外只留下鐵裡孤單而冷峭的身影。

    房間裡,薛深冷冷地瞪著南宮浣花,一字一頓地,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氣,道:「你,總是挑戰我的底線!」

    南宮浣花微微蹙眉,對他的怒氣視若未睹。

    薛深瞪視她好久,忽然唇角揚起,語氣輕快起來,道:「不過,你還是我的,是不是?」

    南宮浣花笑了,帶著惡毒,道:「睿王爺,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的關係並不是那麼簡單!」她笑得更美,「比如,我們可能還有比這更深一層的關係!」

    薛深瞇起眼,危險的火焰在眸中跳躍,「你想說什麼?」

    南宮浣花悠閒地啜了口茶,道:「你不妨回去問問你的好父王!」

    薛深死死地盯著她的臉,她疏冷甚至惡毒的笑容。驀然伸手攫住她的下巴,臉色陰沉得可怕,「你到底想說什麼?」

    南宮浣花毫不畏懼地回瞪著他,眼神冷漠而譏諷。

    好久,薛深鬆開手,淡淡地,「我應該相信你的話。不過,我不在乎!即使萬劫不復,這一生你也只能是南宮浣花!」頓了頓,他很輕鬆地,卻透著殘忍,道:「如果你不介意這個世上多幾個冤死鬼,你可以把你想說的告訴第三個人,或者更多!」

    南宮浣花恨極,又無計可施,便偏過臉不再理他。

    薛深邪魅地一笑,攬住她的身體一起歪倒在床上。他閉上眼睛,打了個哈欠,道:「睡吧!明天還要趕路,若是休息不好……」他笑,「我可不想讓別人對我的王妃指指點點。」

    南宮浣花不禁咬牙切齒,但他話裡的曖昧還是讓她的臉上飛上紅暈。

    這一夜過得很平靜。

    第二日,天高氣爽,薛深和南宮浣花和鐵裡等人告別。

    南宮浣花淡淡地微笑著,不去注意鐵裡的懊惱,寶箏的依依不捨,更刻意忽視桑措的悵然若失。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過頭眺望著遠處遼闊而蒼茫的大草原,零落的帳篷,還有淨藍如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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