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章 深院閉(一) 文 / 一弦彎月
第三章深院閉(一)
浣衣院,南宮浣花坐在堆滿髒衣服的大木盆跟前。污濁的水,滿手的皂沫,一縷頭髮濕漉漉地貼在額頭,臉色蒼白,那傷疤十分醒眼,又醜又瘦,任誰也想像不到她竟然就是以前在王府獨擋一面的施總管。
得了個空隙,她抬起衣袖擦了擦汗,耳邊便是浣衣房管事崔大娘尖利的罵聲,「你這個醜丫頭!慢慢吞吞的!什麼時候才能洗完?老娘看你想找打!」
南宮浣花暗自歎了口氣,這是這一個月來每天必要上演的戲碼。
這就是下等人的生活,每天幹不完的活,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她女扮男裝在這兒做了三年的總管,但粗使的下人很少能見到高一層的總管,更想像不到這個狼狽不堪的醜丫頭與原來的那個冷漠的少年有什麼關係。
不過,她並不在意,如果這就是那個男人所要的結果,那麼她寧願呆在這!作為一個女人,她連毀自己的臉都不曾猶豫,還會怕這些折磨?
她不理會對方的罵聲,埋著頭只是用力搓洗著。見她不吭聲,崔大娘也就罵罵咧咧地扭著肥胖的身子走了。
其他的浣衣奴互相看了眼,都長舒了口氣,只是加緊忙著自己的事。
直等到月兒升到了高遠的夜空中,南宮浣花才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她強忍住頭暈目眩般的感覺,扶著牆一步一步地捱到平日浣衣奴集體休息的小屋前。
門虛掩著,裡面的燈早已熄了,朦朧的月色中,一流排的炕上睡著好幾個人,打鼾聲,磨牙聲,還有說夢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南宮浣花已經習慣,她摸索著從長桌的一角拿出一個硬邦邦的饅頭,蹣跚地摸到門外的青石凳上坐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那饅頭,眼睛漫漫地看向月光下的世界。
假山樹木樓閣都掩映著月色中,影影綽綽的,別有一番風姿。
她將頭輕輕地靠著旁邊的木架,感受著那清冷的月光輕柔地吻著臉頰,一身的疲憊也消散了許多,心底如此的安靜柔軟。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夢裡的南宮浣花突如其來地感覺到身上是火辣辣的痛,張開眼,是刺眼的陽光,還有崔大娘那冒著火的眼睛。
她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輪著一根粗實的鞭子,乾癟的嘴唇吐出一聲聲的謾罵,「你這個醜丫頭!竟然偷懶睡覺!你看看日頭都多高了!看老娘不打死你!……」甩手又是狠狠的幾鞭子。
南宮浣花本能地蜷起身子,手臂抬起去擋那呼嘯而來的鞭子,「嘶」的一聲,堅硬的鞭梢撕開了她的衣袖,一道血紅的痕跡赫然印上了如玉的胳膊。
她臉色一冷,一把抓住鞭梢死死攥住。
崔大娘愣了下,使勁地往下一扯,南宮浣花踉蹌了下,從床上跌落到地上,而手下並不放鬆。
崔大娘怒氣衝天,喝道:「反了你!」抬腳便來踢她。
南宮浣花也不避閃,只是冷冷地盯著她的眼睛,聲音更是冷冽,「回去問問你的主子,是不是想讓我死?」
「你?你……」崔大娘被她的眉梢眼角透著的凌厲和霸氣嚇住了,禁不住向後退了幾步。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崔大娘,月夫人的那件桃紅外衫洗好了沒?」
崔大娘聞聲連忙應著,「好了好了!」狠狠地瞪了南宮浣花一眼,順勢丟了鞭子便往外走。
一個綠衫少女探頭道:「崔大娘,我聽得裡面有聲音,你幹什麼呢?」
她明亮的目光落到南宮浣花的臉上,愣了愣,眼睛只是在她那道傷疤上打轉,遲疑地,道:「她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崔大娘怕她深問下去,拉著她就往外走,滿臉堆笑,道:「不過教訓個偷懶的丫頭。暗香姑娘,怎麼還能麻煩你親自來,叫人說一聲,老婆子不就送去了?」說著,惡狠狠地一瞪眼,「死丫頭,還不做事去!」
那暗香雖然走出了門,仍然回頭看著。
南宮浣花覺得有些面熟,清楚是王府中原來的奴婢,不想多做理會。丟了鞭子,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是火燎般的痛。
她扶住床框,想要站起來,膝蓋處痛徹心底,腿一軟又跌坐了下去。
門外一個瘦小的女孩畏畏縮縮地走進來,道:「丑,丑丫,我幫你洗洗傷口吧!」
南宮浣花認的她叫福兒,也是個下等的浣衣奴,便道:「不用,你去吧!」停了下,「不然又得挨打。」
福兒點點頭,只是極快地找來乾淨的水和藥放在她的面前,走到門旁,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眼。
南宮浣花勉強地朝她笑笑,自己咬著牙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