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砌成此恨無重數(八) 文 / 一弦彎月
第三十一章砌成此恨無重數（八）()
從那次出去，施奇在這個院落又呆了數十天了。默默地數著日子，耐心地等待著。在一個人獨坐的時候，嘴角總是不自禁地露出絲微笑，一閃而逝，猶如黑暗中一絲燈光，雖然微弱，但充滿了希望。
而這一段時間，薛深來的次數少了很多，幾乎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施奇猜測，不知是府中還是朝廷中出了什麼事，心中暗暗高興，更加對逃走增添了信心。
直到有一天半夜，施奇被外面嘈雜的聲音驚醒了。屋外，房頂上，似乎有許多人在跑動，還有打鬥的聲音。
她急忙穿衣起床，打開房門，想看個究竟。一陣冷風襲過，一道灰色的人影如同鬼魅般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一驚，卻沒有喊，亮晶晶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對方露在面巾外的那雙眼睛。
那細長的雙眸中有著慣常的冷漠，卻異常明亮而溫暖，還有不可抑制的驚喜。
她笑了，微微的，猶如夜色中綻開的美麗花朵，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語，「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知道……」突然她的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
小姚伸手將她攬進了懷裡，手微微顫抖，而眸中有著潮濕的顏色。是的，他知道，她一定會等著他！緊緊抱住這個柔軟的身體，儘管他一時迷惑她的女兒身身份。但是，他知道她就是他！這一次，他又差一點失去了他！幸好！幸好！附在她的耳畔，喃喃著，「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緩緩轉身。對著他，是個容貌清秀的丫鬟，那份冷靜似乎不屬於她這樣的女孩。
她道：「你是誰？」
小姚似乎笑了下，道：「小丫頭，我是誰，並不重要。」低頭看看懷中沉睡過去的人兒，語氣如此寵溺，「我要帶她回家了！你，是攔不住我的！」
簌綠沉默了，望了眼院落中與侍衛們打鬥的黑衣人，道：「他們都是你的人？」輕輕歎了口氣，「她很不開心，希望她以後會開心！」說完，慢慢地退進了屋裡。
小姚不由自主地將手臂收的更緊了，打了個長長的呼哨，足尖一點，人已經飄落到房頂上。
院落中的黑衣人見此，一人隨手拋出一物，頓時煙霧瀰漫，待侍衛們勉強看得清楚時，眼前的敵人早已不知了去向。
施奇沉沉地睡著，眉頭不時地蹙起，似乎在睡夢中也不安穩。
而小姚一直坐在床前，任由她抓緊自己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眼神溫柔如斯，萬分的憐惜不捨，還有自己也覺察不到的愛戀。
門簾響動，一個體態妖嬈的女子姍姍然出現在門前。如雲的鬢髮，眼波流轉生色，媚態自然生成，舉手投足盡顯萬種風情。
她看著眼前的兩人，眸色中的黯然一閃而逝，輕輕咳了聲。
小姚並不回頭，只是聲音極輕，「大夫怎麼說？」
她道：「沒什麼大礙，只是累了。——身子累了，心也累了。」
小姚眼角抽搐了下，輕輕掰開那纖細的手指，小心地將它放進被裡掖好，吩咐旁邊的丫鬟道：「小心看著，若是醒了，便來告訴我。」
丫鬟應著。
兩個人出了房門，小姚瞇起眼，眺望著高遠的天空，神色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慢慢地，他道：「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
女子明白「他」指的是誰，輕笑了下，「你認為你能瞞得住嗎？」
小姚看向她，那凌厲讓她心兒一顫，「你能做到！」別開臉，不再看她，聲音輕輕的，有著溫柔，「她很累，這兒不適合她。你幫我瞞住那個人，等找到機會，我會盡快把她送走！」
她點頭，微微一笑，那份妖嬈讓人心動，「看得出，在你的心目中，她有著很特別的位置！」
小姚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遠處，深深地，有著悵惘。
曾幾何時，他答應過她，要送她回江南，看碧波萬頃的荷田，徜徉荷香氤氳的藕花深處……可惜，他長長地出了口氣，眸中倏然變得凌厲陰鷙，身為江湖中人，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只要她過得好！
深深地歎了口氣，聲音仍是冷冷地，卻有著真誠，「謝謝你！」
女子笑，「你何曾變得如此客氣？要知道你我本就是同樣的人！」停了下，「我幫了你，可是你從此便要受制於人！扶搖師兄，也許有一天你會後悔！」
小姚無言，但他知道，從今天起，他便是扶搖！曾經的小姚已經隨風逝去，今生也許不會再見。後悔嗎？不，他笑，饒紅說得對，他和她本就是同樣的人，也會有同樣的路，同樣的結局！
棲落小居裡，薛深坐在施奇曾經坐過的貴妃椅上，一張顛倒眾生的俊臉因為暴怒而扭曲，那眸中，那身上都透著嗜人的狠戾。
門外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的侍衛和奴婢，每個人都是膽戰心驚，大氣也不敢出。
「滾！都給我滾！」薛深暴喝聲中，甩手一杯茶盅扔了出去，正摜在一名侍衛的額頭。
他悶哼了聲，鮮血淋淋地從額角流下，卻不敢擦拭，匍匐著同其他人慢慢退下。
薛深仍然怒氣難耐，手腳到處，房中的桌椅器皿一應落地，只聽得撞擊聲，破碎聲不斷。轉眼間，房間裡狼藉滿地，慘不忍睹。
他砸紅了眼，環顧四周，再無可以砸的東西。抬眼處，看到床上的大幅牡丹繡花床單，一把扯了，碎成一條條。
將布條緊緊攥在拳頭中，瞳孔慢慢收縮，是嗜血的陰鷙。慢慢地，他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施奇！施奇！本王會讓你後悔的！」
台階下，只有簌綠默默地站在那，嘴角微微抽動了下，臉上不知道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