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七九章 翻身 文 / 面人兒
會議室裡，省委書記馬連鵬臉色陰沉，省長馬振雲看上去靜，但感覺上就是有點怪。
常委會開完了，大家散去。
回到辦公室，馬連鵬在辦公桌後坐下。
桌子上放著一張報紙，報紙是《華新日報》，頭版是對紅星集團副總經理趙茗荃的專訪，一旁配著趙茗荃沉靜美麗的臉龐。
馬連鵬的眉頭緊鎖，他沒想到紅星集團會以這種方式發起了反
紅星集團的反擊固然讓振雲、陳偉成等人狼狽不堪，難受至極，但事實上，這對陝省的利益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政治鬥爭是政治鬥爭，但不能損害到陝省的利益，而且是如此巨大的利益。
在專訪裡，趙茗荃沒有說一句陝省的不是，只是強調這是紅星集團的發展戰略，但趙茗荃越是這麼說，就凸顯了陝省方面的差勁。
馬連鵬清楚，紅星集團的動作固然有發展戰略的考量，但給馬振雲等人臉色看的因素也不容小覷。
如果沒有政府對紅星集團的惡意打壓，他相信，紅星集團即便決定這麼做，也會在事前跟省委省政府通氣的。
現在，有些事兒當在兩可之間，如果省委省政府不給紅星集團一個交代，那麼，紅星集團在本地的投資即便不會縮減，也不會增加。
這樣一來，隨著紅星集團在黃海的投資越來越大，影響越來越大·那省委省政府只會越來越難堪。
在專訪裡，趙茗荃明確承諾，三年內，至少招聘五千工人。
五千呢，如果這五千人留在陝省·那會解決多大問題！
馬連鵬的手放到了電話上，但猶豫了一下，又縮了回來。
事情已經這樣了，壓力還是先讓馬振雲去承受吧。
這會兒，馬連鵬算是明白了華建軍提請召開的那次常委會上，華建軍最後為什麼要提議表決了。
壓力很快就會如潮而來。
這時，秘書劉雲志走了進來，道：「書記·華司令來了。」
馬連鵬立刻站起身來·迎了出去。
兩人坐下後·華建軍一直閒聊，而馬連鵬不動聲色，陪著華建軍侃
看了一會兒，華建軍告辭離開。
送走了華建軍，馬連鵬回到辦公桌後坐下，想了會兒，然後把劉雲志喊了過來。
劉雲志進來，道：「書記。」
馬連鵬問道：「西都市紀委副書記范冠峰你熟悉不？」
劉雲志立刻道：「范冠峰原是西都市公安局副局長，馬小鵬的案子重新調查就是范冠峰主持的。」
馬連鵬點了點頭·劉雲志悄悄退了出去。
劉雲志出去了，馬連鵬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紋。
華建軍來跟他侃大山，其他的都是廢話，只有一句話有用，那就是華建軍說了一句：西都市紀委副書記范冠峰跟紅星集團關係不錯。
顯然，華建軍這句話的意思有兩個，一個是提拔范冠峰，另一個就是事情結束後，紅星集團一定會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
現在·不投資黃海已經不可能了，所謂滿意的交代，就是紅星集團在陝省也要增加投資，多招人，黃海招五千，我這兒怎麼也得招三千才算說的過去吧。
現在好了，沒有煩心事兒，只剩下痛快了。
王鐸這小子還真是他的福星，馬振雲只要蹦的得歡了點，就被王鐸摟頭削一棒子，打個七葷八素。
當初王鐸黑他一下，還的可真不少。
馬連鵬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馬振雲難受，難受極了，他瞧誰的眼神好像都在笑話他。
沒人提紅星集團的事兒，董建峰不提，華建軍不提，馬連鵬也不提。
一開始，馬連鵬還黑著個臉，但隨後，就跟沒這事兒似的。
難堪呢！
別人不提，誰不提都行，就他不能不提。
這事兒的壓力，頭一波是來自那些退休的老幹部。
陝省窮，窮就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而紅星集團橫空出世，給整個陝省都爭臉了，感覺尤其榮光的就是這些老幹部，紅星集團是他們跟其他人吹牛的頂樑柱。
而這，還只是感情上的，更嚴重的還是利益上的糾葛。
紅星集團不給面子，不是不給所有人面子，好說好商量的面子還是給了不少的。
這些老幹部不少就是受益者，而且更多的人是想從中受益的。
老幹部退休了，他們可不在乎什麼省長不省長的，尤其是在這件事
一句話，這件事犯了眾怒，真正的眾怒。
紅星集團在黃海放話，招工五千，刺激了太多人民群眾的神經。
馬振雲的能力是極強的，要不，不管後台多硬，他也壓制不了馬連鵬。
對形勢的嚴峻，馬振雲有著清醒的認識，但認識的越清醒，他也就越痛苦。
必須向馬連鵬低頭。
這就是一個局，早就設計好了，從上次常委會，華建軍提議表決，馬連鵬不合常理的表現，實際上就已經露出端倪了。
可惜，他沒有深想，忽略了。
他不低頭，馬連鵬拖得起，紅星集團更拖得起，只有他拖不起。
深吸了口氣，馬振雲拿起了電話。
放下電話，陳偉成臉色灰白。
陳偉成的政治敏感性也是極強的，從在報紙上看到那篇專訪，他就預感到要大禍臨頭了。
這件事兒要給紅星集團一個交代，那麼，他就極可能成為替罪羊。
不，不是極可能·而是一定，因為不只是給紅星集團一個交代那麼簡單，這裡面還有政治鬥爭。
上次人事調整利益受損的那些人，他們動不了裉雲，但動他還是可以的。
馬振雲剛才來電話·讓他晚上去家裡一趟，這一定是馬振雲坐不住了，必須跟馬連鵬低頭了。
跟馬連鵬低頭，他就是一道邁不過去的坎。
很快，陳偉成就調整好了心態，這次雖然摔了一個大跟頭，但只要馬振雲不倒，他就有機會重新站起來。
所以·必須勇於犧牲·主動犧牲·犧牲的讓馬振雲念他的好。
從馬連鵬的辦公室出來，馬振雲神色自若，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人了，馬振雲好像是虛脫了一般，臉色慘白。
陳偉成辭去西都市委書記，調任省政協，任政協主席。
蔣乃成辭去西都市長，調任西都人大·任人大主任。
董建峰回鍋，重現擔任西都市委書記。
王秉雲調任西都市長。
王秉雲是馬連鵬的人，這一次，馬連鵬展現了很辣的一面，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這幾項人事變動代表著馬振雲的巨大挫敗，但這並不是讓他如此模樣的原因。
范冠峰升任西都市政法委書記兼任公安局長，這項任命才是真正讓馬振雲痛徹心扉的。
但，沒有辦法，要想過關·就只能屈服。
放下電話，范冠峰的神色有點不對勁，似乎控制不住面部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不由自主，范冠峰渾身都繃著，全身都在使勁，他太激動了。
剛才的電話是一個在省委工作的朋友打來的。
范冠峰在省委的朋友雖然份量不夠，影響不到省委的決策，但打聽些消息還是可以的。
由被邊緣化的紀委副書記，一躍而成為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這一步邁的太大了，簡直不敢想像。
范冠峰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力，雖然王鐸一直沒說過一句話，但他相信王鐸不會看著他不管，王鐸越什麼表示也沒有，就越意味著王鐸有
但是，范冠峰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王鐸的辦法是如此霸道，一下子就把陳大海給頂跑了。
好一會兒，平靜下來，范冠峰又拿起了電話。
不一會兒，通了，范冠峰道：「王鐸，我，范冠峰。」
王鐸道：「有消息了？」
范冠峰道：「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
王鐸道：「恭喜。」
范冠峰道：「謝謝。」
王鐸道：「胡星正好回來，晚上把偉峰叫上，我請你們吃飯。」
范冠峰道：「好。」
掛斷了電話，范冠峰閉上了眼睛。
成了馬振雲的死對頭，眼中釘，肉中刺，范冠峰心裡是忐忑的，但現在，再也沒有了。
渾身輕鬆，睜開眼睛，范冠峰又拿起了電話，他這次是打給孫偉峰。
孫偉峰跟他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被邊緣化，孫偉峰同樣也不好過。
通了，范冠峰道：「偉峰。」
孫偉峰道：「范局。」
范冠峰道：「幹嘛呢？」
孫偉峰道：「能幹嘛？裝孫子唄！」
忽然，孫偉峰終於發覺了范冠峰的聲音和平時不一樣，他立刻道：「范局，有變化了？」
范冠峰道：「如果沒有變化，陳局調省公安廳，我接陳局。」
范冠峰話音未落，就聽咕咚一聲，接著就是忙音了，看來孫偉峰摔倒了，把電話線也給扯斷了。
晚上八點，馬連鵬從書房出來，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坐下。
再過幾分鐘，西都電視台有對紅星集團總經理李紅軍的專訪。
開始了，馬連鵬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專訪不長，只有十分鐘。
李紅軍在專訪中解釋了在黃海的投資是集團發展戰略，但這絲毫也不影響紅星集團在西都的發展。
李紅軍不是空口白話，而是有實實在在的東西，比如增加多少生產線，研發投入等等。
當然，西都人最關心的還是招工的問題。
李紅軍承諾·紅星集團每年至少招工一千，年年如此，而且只多不
專訪結束，馬連鵬把電視關了，然後陷入了沉思。
馬連鵬現在想的不是紅星集團·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他想的是，馬振雲明明有極其強硬的後台，卻為什麼輸的這麼慘？
過年了。
紅星集團是一個相對封閉的世界，裡面的人可以隨便出去，但外面的人不經允許是不能進來的。
嚴打之前，社會上亂的不像話，嚴打之後好了很多·但依舊不怎麼太平。
同處一城·但紅星集團卻是絕對的太平世界·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在紅星集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治安是外面沒法比的，富足程如此，所以，可想而知，集團裡的人會是多麼滿足。
過年了，這是集中體現人們心情如何的時候。
在紅星集團的土地上，喜慶的氣息濃稠的好像是化成了合流·流淌在紅星集團的每一寸土地上，流淌在每一個人的心裡。
爆竹聲聲，震撼了天地，無盡的歡歌笑語中，人們迎來了除夕。
最熱鬧的，當然還是那棟在紅星人眼中奇特的大樓。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這句話是真理，即便是對柳家這樣的人家也是如此。
柳仲群唯一的女兒，家離的遠·過年是很少回來的，但今年，一家大大小小七八口子，一個不落，全都來了。
一樓的大客廳裡，大大小小，聚集了七八十號人，大家圍著三台電視，春晚，守歲，過除夕。
王鐸對春晚沒興趣，但對維護傳統很堅持，這個傳統就是大家一起守歲。
今年的春晚簡直糟透了，亂七八糟，看了會兒，便把電視關了，他們自己辦春晚。
自己辦的春晚熱鬧極了，吃吃喝喝，唱唱跳跳，不知不覺間，晨曦降臨了新春的大地。
王鐸越來越懶，早上不愛起來，太陽老高了，他還賴在大床上高臥不起。
這張床雖遠沒有香島莊的那張誇張，但也儘夠五六個人隨便折騰。
這會兒，大床上只有王鐸一人高臥。
雖然人人都心知肚明，但臉面該要還是得要，趙茗荃她們，大都晚來早走。
晚上誰上來，隨意，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
睡夠了，王鐸正要起來，這時，柳雲和齊欣欣上來了。
兩人的神色有點沉重，柳雲手裡拿著一張報紙。
王鐸問道：「怎麼了？」
柳雲沒說話，把報紙遞了過來。
王鐸接過來一看，不僅搖了搖頭，看來他真是烏鴉嘴。
春節晚會他們只看了個開頭，後面的沒看，原來陳靜上了春晚，但惹禍了。
禍從口出，陳靜也算個典型。
在晚會上，陳靜說，四年以後第一次回國，心情激動，春節聯歡晚會在北京工人體育館現場實況直播……我在美國留學四年了，今年是牛年，我是屬牛的，所以就繫了一根紅腰帶。現在中國有句時髦的話，叫恭喜發財
陳靜惹禍，就是「現在中國有句時髦的話」中的「中國」兩字。
為此，引發了輿論對陳靜的聲討。
看完了，把報紙放下，王鐸道：「你們想要幫幫她？」
齊欣欣道：「當然得幫，這太過分了，沒這麼上綱上線的！」
確實有點上綱上線，但這麼上綱上線也不是無緣無故的。
在外匯這麼緊缺的情況下，國家拿出大筆外匯送他們出去學習，但其中的很多人卻黃鶴一去不復返。
這次對陳靜上綱上線，就是這股怒氣的反應。
柳雲道：「陳靜上春晚，就是清楚在美國不容易，想回國發展。」
確實，春晚是那麼好上的，陳靜不找關係，肯定上不去。
王鐸點了點頭，道：「行，如果她願意，可以去香島，你給她安排一下。」
因為要捧汪菁菁和曾雅兒，吳震乾脆就自己成立了一家娛樂公司，現在發展的還不錯。
只要陳靜願意，一句話的事兒。
陳家這個年過的，可以說要多糟心就有多糟心，原本是很歡樂的事兒，卻一眨眼，天堂變地獄了。
黃海是個極其崇洋的地兒，陳靜在如日中天的時候去國赴美，也跟這種風氣有關。
不管在外面給人刷了多少盤子，受了多少屈辱，回到黃海，感覺還是極好的。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陳靜從京城回到家裡，門都不敢出了。
陳家沒有一絲過年的喜慶味。
忽然，有人敲門，陳母把房門打開，見門外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
陳母問道：「同志，你找誰？」
男子道：「阿姨，這是陳靜家嗎？」
遲疑了一下，陳母道：「是，請問…」
男子道：「阿姨，是柳小姐派我過來的。」
陳母不知道柳小姐是誰，她道：「同志，請進。」
把男子讓到沙發上坐下，陳母向女兒的臥室走去。
陳靜蒙著被，蜷縮在床上。
陳母心疼，到了窗前，低聲道：「小靜，你認識一個柳小姐嗎？」
忽地，被掀開了，陳靜猛地坐了起來。
陳母嚇了一跳，見女兒反應這麼大，趕緊道：「有個人來找你，說是柳小姐派他來的。」
陳靜急道：「人呢？」
陳母道：「客廳呢。」
陳靜趕緊穿衣服，又匆忙收拾了一下，便出了臥室。
見陳靜出來，男子立刻站了起來。
陳靜很激動，她問道：「同志，柳小姐找我？」
男子道：「柳小姐希望你給她去個電話。」
陳靜道：「什麼時候？」
男子道：「現在就可以。」
陳家沒電話，陳靜二話沒有，立刻跟著男子離開了家。
男子開車來的，男子把陳靜帶到了一個小院子，院子上的標牌寫的是：紅星集團駐黃海辦事處。
陳靜回來，親戚朋友談論最多的就是這個紅星集團。
在辦公室裡，男子把電話掛通了，便退了出去。
「陳靜嗎？」
聽到利雅得聲音，陳靜非常激動，她道：「柳姐，是我。」
柳雲沒說別的，直接道：「陳靜，想去香島發展嗎？」
沒有絲毫猶豫，陳靜立刻道：「想。」
柳雲道：「我們在香島有一家娛樂影視公司，你要是願意，可以去這家公司。」頓了頓，又道：「這家公司是我們的，到了那兒，你只需拍好電影，別的任何事情你都不用管。如果你有能力，將來還可以當這家公司的老總。」
陳靜激動極了，好一會兒，才道：「柳姐，謝謝！」
柳雲道：「陳靜，有人要我告訴你一句話，你要記得。」
陳靜道：「柳姐，你說。」
柳雲道：「拍給中國人看的電影，不要老想著拍給外國人看的電影。」
陳靜一愣，隨即就道：「柳姐，我一定記住！」
又談了一會兒，柳雲道：「行了，陳靜，我們見面在聊。」
陳靜出來，男子要把陳靜送回家，陳靜沒讓，她一個人在長街上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