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六章 信訪接待日(2) 文 / 風中的失落
七點鐘,徐少傑就進入了市委大院,今天是他的信訪接待日,徐少傑必須要早一些,可令他想不到的是,這個時候,居然有上訪的人在外面等著了,徐少傑搖搖頭,一方面為上訪人的艱辛感到沉重,一方面也感覺到了壓力,要說見到普通百姓,在徐少傑的印象裡面,擔任沙隆縣縣長的時候,這樣的機會就不多,更不用說,現在擔任淮揚市委副書記了。
進入辦公室,徐少傑坐在椅子上,想著稍微思考一下,這樣的大接訪,對於徐少傑來說,也是第一次,必須要認真對待,或許有些領導認為這樣的事情不算什麼,但徐少傑認為,上訪人是抱了很大的希望來的,就是想著解決問題,如果領導在接訪的過程中敷衍了,最有可能導致的後果,要麼上訪人直接到省城或者是北京去了,要麼是上訪人對黨委政府感到絕望了。徐少傑不管其他領導是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的,他一定要實實在在解決問題。
信訪辦的負責人進入辦公室以後,連聲說徐書記這麼早就來了,徐少傑笑笑沒有說話。
「徐書記,上班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今天我陪著您接待上訪的群眾,按照最大的工作量來看,您能夠接待15位上訪的群眾,就算是到了極限了,中午和下午吃飯,我們已經安排好了,您如果有其他的工作上的要求,我們馬上就去安排。」
徐少傑知道,有些領導接待上訪群眾的時候,秘書是跟著的,便於和下面單位的負責人聯繫,如果說信訪辦的直接聯繫,可能會引發一些意見。
「沒有什麼其他的安排了,如果說是涉及到一些市直單位的負責人,或者是縣市的需要核實情況的,就要黃志華去聯繫吧。」
信訪辦的負責人臉上出現了如釋負重的表情。徐少傑看見了,也沒有繼續說話,他知道,信訪辦很為難,這些單位負責人,接到了類似的通知之後,一定會以為,是信訪辦的幹部在中間起到了不好的作用。
正當信訪辦的負責人準備告辭出去的時候,徐少傑開口說話了。
「我看見有一些群眾已經在辦公室外面等著了,怎麼他們來這麼早啊。」
「徐書記,是這樣的,有些上訪的群眾,知道領導的時間有限,爭取早點來了,能夠早點登記,可以見到領導,反映情況,因為信訪接待日的日期已經公佈出去了,來的人很多,一些來晚的,就沒有機會,只能等下一次了。」
「我看這樣吧,上訪群眾也不容易,現在我就到接待室去,開始接待上訪的群眾,不知道你們的準備工作,是不是來得及。」
信訪辦的負責人看了看徐少傑,趕忙點頭。
「我們早就準備好了,不過,徐書記,您還是休息一下,等到上班的時間,開始接待群眾吧。」
「不用了,我現在就跟著你下去,到接待室去吧。」
信訪辦的負責人連忙從徐少傑手裡拿過了公文包和茶杯,這本來是黃志華應該做的事情,不過,這個時候,黃志華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面,正在準備著整理材料。黃志華看見徐少傑走出辦公室,就知道徐少傑一定是要準備開始工作了,他迅速拿起了筆記本和水芯筆,關上辦公室的門,跟在了信訪辦負責人的身後。
徐少傑進入接待室的時候,大廳裡面,已經等候了不少來上訪的群眾,還有一些群眾在外面等著,他們不認識徐少傑,只是看見一個年輕人進入了接待室,部分的上訪人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情,這個時候,在辦公室準備的所有信訪辦的幹部都過來了,大家都叫著徐書記,徐少傑笑著和大家握手。這個時候,上訪的群眾才知道,原來這個年輕人,就是淮揚市委副書記徐少傑,有些人下意識的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鐘,時間才7點10分。
不需要信訪辦負責人介紹,大廳和外面的上訪人迅速開始動起來了,早有維持秩序的信訪辦的幹部要求所有人按照登記的要求,逐一反映情況。
第一個進入接待室的,是三個人,兩個老人和一個中年人,兩個老人的臉上,帶著悲愴和無奈,看樣子是老倆口,中年人的臉色很是陰沉,似乎是遭遇了很大的打擊。
徐少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兩個老人進門就跪下了,中年人臉上出現了激憤和痛悔的神情,眼睛裡面,也有了眼淚,他趕忙去扶兩個老人,卻無法扶起來,信訪辦的負責人和一邊的信訪幹部很熟悉這樣的情況了,輕輕拉起了兩位老人。扶著兩位老人在徐少傑面前的長條椅子上坐下來了。
兩個老人說不出話來,只是遞過來了厚厚的一疊材料,信訪辦的負責人在一邊輕聲的給徐少傑介紹情況,原來,這個中年人是老倆口的兒子,老倆口早就退休了,兒子以前在財政局工作,也算是不錯的,有幸福的家庭,孫子正在讀高中,可就在兩年前,老倆口的兒子犯事了,據調查是貪污公款,檢察院直接調查的,一同出事的還有其他幾個財政局的幹部,起訴之後,中年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其餘幾個幹部,都是緩刑或者是免予起訴,保住了工作,這樣的情況下,中年人失去了工作,家庭也散了,妻子和他離婚了,兒子歸妻子撫養。按照如今的規定,判處緩刑或者是免於起訴的案件,犯罪嫌疑人可以保住工作。中年人進入監獄之後,老倆口抬不起頭來,在市裡,走路都是靠邊走的,生怕遇見了熟人,後來,兒子刑滿出獄了,老倆口無奈,只能帶著兒子生活,兒子很長時間沒有出門,在家裡不停的寫材料,老倆口不願意刺激兒子,也就沒有去管。後來,兒子寫完了材料之後,主動給老倆口看了,老倆口才知道,和兒子情況一樣的還有其他幾個幹部,可人家都是緩刑甚至是免予起訴,而且罪行比中年人的還有可能嚴重。在調查的過程中,中年人通過律師,送出了大量的錢財,無非是想保住工作,想不到最終人財兩空。
老倆口憤怒了,兒子犯罪了,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檢察院辦案的過程中,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另外,兒子的案件,還有一個蹊蹺的地方,淮揚市檢察院直接調查的,一般來說,這樣的案件,應該是淮安市檢察院調查之後起訴,雖然說淮揚市檢察院可以直接調查,可這件案子的性質,遠遠沒有達到那樣的程度,老倆口仔細詢問了兒子一些細節的情況,包括審訊的細節,終於忍不住了,開始帶著兒子上訪,反映情況,信訪辦已經接待過好多次了,檢察院和法院都是依法判決的,完全可以依照認罪態度進行判決,也就是說,一樣的罪行,遭遇不同的判決,情況是存在的。信訪辦早就這樣答覆過兩位老人,可老人不服,到省裡去了好幾次了,沒有什麼結果。接近一年的上訪,老倆口已經是心力交瘁,慢慢的失去了信心了,這次看見了信訪接待日的通知,想著來試試運氣。
徐少傑看了看中年人,雖然一臉的陰沉,可看得出來,中年人不是那種很圓滑的人,或許是在監獄裡面一年時間,磨礪了性格。徐少傑接待第一個上訪的,就接到了這樣的材料,感覺到有些頭疼,這樣的事情,還真的不好處理,法律的伸縮性,大家都知道。
徐少傑稍微思考了一下,告訴老倆口和中年人,這樣的情況,已經經過了檢察院的詳細調查和法院的審理,就是需要辦理,也是省裡啟動再審程序,由省高院做出決定,行政上是不好干預的。或許徐少傑的回答,在兩個老人的預料之中,其中一個老人老淚縱橫,說出來了令徐少傑異常震驚的話語。
「徐書記,我知道了,我不上訪了,我是外地人,在本地沒有什麼關係,我兒子雖然犯罪了,但他老實,在現在這個社會,老實人沒有用,就是該吃虧,我是退休幹部,我一直擁護黨的領導,以前,我看見很多貪污的情況,也是深惡痛絕,可現在才知道,貪污也是要有本錢的,有關係的,可以抹得乾乾淨淨,我聽見一些退休的老幹部都議論了,現在的大貪污都是坐在主席台上面的,小蘿蔔頭就是被拿來開刀的,我的兒子貪污1.5萬元,有期徒刑一年,失去了工作,那是他活該,誰叫他伸手的,可他拿出了接近10萬元錢走關係,為了保住工作,我就不知道了,那些收錢的人,算是什麼性質的事情,還有,如果我的兒子保住了工作,我絕對不會說出來這樣的事情,錢花了就花了,捨財免災,和他一起出事的幾個幹部,性質都是一模一樣的,為什麼我的兒子就吃虧,人老了,很多話,說出來就不顧忌了,我是真心希望『共產』黨好的,國家好的,我沒有教育好後人,我無用,給黨抹黑了,我認罪,但如果今後的社會形勢這樣發展,我兒子的情況繼續出現,我不知道,『共產』黨還能夠領導多少年,有權的幸福,無權的痛苦,虧我土埋脖子了,才明白這個道理,我不上訪了,打死都不上訪了,『共產』黨萬歲啊。」
看見老人老淚縱橫的說出來這樣的話,徐少傑的心被刺痛了,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在哥哥被關進監獄的時候,一蹶不振,和眼前的這位老人有多大的區別,雖然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了,但是,徐少傑清楚,父親的早逝,就是因為遭受到這樣的打擊,身邊的信訪辦負責人準備開口說話,徐少傑抬手制止了,這個時候,徐少傑想到了很多,包括棉紡廠的案件,他忽然想到了,淮揚市政法工作的問題,或許就是出在這個方面。
「老人家注意身體,不要到處跑了,您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材料就留在我這裡吧。」
兩個老人顯然是沒有明白徐少傑的意思,慢吞吞站起來,可是,老人身後一直站著的中年人明白了什麼,他突然走到了徐少傑的面前,撲通跪下了。
「徐書記,我做錯了事情,犯罪了,我願意接受法律的懲罰,在監獄裡面的時候,我時時刻刻反省,我寫出來這些材料,不是為了上訪,不是為了討回工作,我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我只是想安慰父母,我不是罪大惡極的人,想不到父母為了我,到處上訪,我勸不住,每次都跟著他們,我不是來上訪,我是害怕父母的身體出現什麼問題,徐少傑,您是第一個收下我材料的領導,謝謝您了。」
兩個老人也明白,掙扎著起來,準備再次給徐少傑下跪,這次,信訪辦的幹部阻止了,三人千恩萬謝的出去了,徐少傑拿了材料,總是給了他們希望。三人出去之後,臉上的表情,在外面引發了轟動,上訪人都是非常注意這些事情的,他們知道了,這位年輕的徐書記,和其他領導有些不相同。
徐少傑忙的頭發暈,徐少傑做事情干脆利落,聽情況的時候,也是這樣,一方面,他要上訪人穩定情緒,另外一個方面,他也明確要求,上訪人不要過於囉嗦了,節約大家的時間,回答問題的時候,徐少傑擯棄了那種含糊其辭的說法,有些問題,實在是無法解決的,徐少傑會用比較明確的語氣說出來,希望上訪人能夠清楚情況。
一個上午下來,在徐少傑的筆記本上面,竟然記下了15批次的上訪人員名單,還有每一件事情的簡單記載,徐少傑簽字要求辦理的上訪材料不多,也沒有要求市直單位或者是縣市做出解釋,徐少傑清楚,這樣的解釋,沒有多大的作用。
中午吃飯的時候,信訪辦的幹部給徐少傑敬酒,中午只能說是表示一下,因為下午還有接待工作,徐少傑感覺到了,信訪辦的幹部對他很是尊重。
中午在辦公室休息的時候,徐少傑一直在想著老倆口,想著老人的話,那是一種被徹底傷心之後,說出來的帶有絕望色彩的話語,徐少傑知道,老人說的是真話,因為信訪辦的負責人吃飯的時候,簡單介紹了情況,一同出事情的,一共有4人,唯獨老人的兒子被判實刑失去了工作,其餘幾個都還在繼續工作,那3人都是本地的幹部,至於說老人的兒子是不是拿出來了10萬元錢跑關係,信訪辦的負責人不知道,這件事情,老人以前也找過朱宗祥副書記,但沒有什麼作用,信訪辦只能是按照檢察院和法院的口徑進行解釋。
徐少傑從信訪辦負責人的口氣裡面,聽見了擔憂,大概是徐少傑收了老人的材料,不知道法院和檢察院會是什麼樣的態度,或許會找一些事情做。徐少傑不在乎,老人提供的材料,徐少傑會仔細看,但是,徐少傑不會追查這樣的事情,這樣做肯定是沒有效果的,如果檢察院和法院存在枉法,還要從另外的地方尋找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