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隱痛(2) 文 / 風中的失落
第二百一十八章隱痛(2)
徐少傑也聽說高鵬的事情了,縣城不大,這樣的事情,瞞不過任何人,傳播的速度是很快的。起初,徐少傑並沒有注意,以為高鵬是承受不住壓力,做錯了事情,沒有臉面活下去了,選擇走了絕路,再說,高鵬是一般幹部,紀委監察局的處理和檢察院起訴、法院判決,徐少傑都不會過問的,徐少傑只是為高鵬惋惜,認為高鵬不應該走絕路。
這天,徐少傑剛剛進入辦公室不久,兩個神情恍惚的老人就出現在了辦公室的外面,撲通跪下了,聲音很大,徐少傑聽見了,趕忙走出辦公室,看見了兩個跪著的老人,大為吃驚,趕過來的侯義坤趕忙準備扶起兩位老人,可兩位老人死活不起來,上班的工作人員看見了,都過來勸兩位老人,幫著準備扶起老人。
「徐縣長,我的兒子死了,他『自殺』了,他死的冤啊。」
徐少傑馬上知道了兩位老人是誰了,就是高鵬的父母,看著神色憔悴的兩位老人,徐少傑的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不知道為什麼,徐少傑有了一種涼颼颼的感覺。
「兩位老人家,不要跪在這裡了,有什麼話,進辦公室說。」
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著起來了,他們沒有進入辦公室,遞給了徐少傑一封信,這是高鵬留下的,兩位老人甚至沒有看這封信的內容,他們的願望,就是將高鵬的臨終遺言,交給縣委的最高領導,高鵬已經死了,他們要讓高鵬瞑目。
看著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的離開,徐少傑不知道說什麼好,高鵬犯罪了,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恨高鵬沒有承受能力,讓白髮人送黑髮人,想到這些,徐少傑歎了一口氣,回到辦公室,打開了信封。
厚厚的一疊材料紙,徐少傑粗略翻閱一下,發現了淚珠,這是高鵬親自寫的,徐少傑歎了一口氣,慢慢看下去,漸漸的,徐少傑的手開始顫抖,眼睛裡面似乎要冒出火花,徐少傑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了,他想到了徐義傑,當初,自己的父母也遭遇了這樣的一幕,恨不得給有權力的人跪下,請求得到輕判,最終沒有任何的作用。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高鵬的臨終遺言,做了深刻的反思,承認自己犯罪了,給家人帶來了沉重的負擔,無顏活在世上,從高鵬寫下來的字裡行間,徐少傑感受到了一顆留戀世界的絕望的心,高鵬說到的紀委、檢察院和法院存在的問題,徹底激怒了徐少傑。高鵬的罪行,並不是很嚴重,至少徐少傑是這麼認為的,但是,面臨的處罰,卻是一般人所不能承受的。
徐少傑知道,高鵬說的事情是存在的,普通百姓,遭遇官司之後,是沒有什麼活路的,徐少傑聽說過司法上的黑幕重重,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徐少傑想到了英國做過皇家**官的思想家培根的那句舉世聞名的名言:一次不公正的裁判,其惡果甚至超過十次犯罪,因為犯罪雖然觸犯了法律,但只是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裁判卻毀壞法律,就好比污染了水源。如今的社會上,盛傳法官是吃了原告吃被告,公安局、檢察院和法院,有著很大的自由裁量權,決定著一個人的生死,面對強權的時候,法律書軟的,面對弱勢的時候,法律是堅硬的,面對著金錢,法律是可以隨時變化的,這樣的權力,必然會導致一些骯髒交易的產生。
徐少傑無法改變社會上這樣的現狀,他人輕言微,在如今的大趨勢下面,他說的作用不大,但是,在沙隆縣,徐少傑可以盡力,他想到了徐義傑,自己一直等待著合適的機會,為徐義傑找回公道的事情,而高鵬的事情,引發的惡果,遠遠超過了徐義傑的事情。
「侯主任,你去將高鵬的案件材料和紀委的調查材料拿來,我想看看。」
侯義坤很是吃驚,高鵬已經死了,人死一場空,看材料有什麼用啊,再說了,紀委的材料拿來是沒有問題的,法院的材料和檢察院的材料,拿過來是不符合規矩的。徐少傑看見了侯義坤的遲疑。
「找我說的去做吧,我自有主張。」
侯義坤去拿材料的時候,沒有遇見什麼問題,大概是高鵬的事情,在社會上的影響很不好,加之侯義坤的身份特殊,所以,沒有人提出異議。紀委和檢察院、法院的材料還是不少的,包括律師做的辯護詞等等,一天的時候,徐少傑沒有見任何人,獨自在辦公室裡面看材料,期間,侯義坤聽見了玻璃杯破碎的聲音,但徐少傑反鎖著門,他也進不去。
下班的時候,侯義坤終於看見徐少傑開門了,侯義坤有些驚奇,徐少傑的眼睛有些發紅,似乎是流過眼淚。
「侯主任,你和淮揚市律師事務所的律師聯繫一下,看看他們誰有時間,聯繫好了通知我,我們馬上到淮揚市去。」
侯義坤越來越吃驚,他不敢怠慢了,連忙聯繫淮揚市司法局的領導,司法局的領導聽說是徐少傑需要找到過硬的律師,立刻聯繫好一位。
徐少傑趕到淮揚市的時候,天還沒有黑盡,律師正在辦公室等著,一番寒暄之後,侯義坤遞上了厚厚的材料,徐少傑坦言,打擾律師了,很想探討高鵬的案情,從法律的角度上予以分析,看看到底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可能要熬夜,律師非常爽快,連連說沒有問題。徐少傑帶給了律師兩條香煙,律師一再推辭,最終還是接受了。
一直到深夜兩點多鐘,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侯義坤正在忙碌著記錄好所有的觀點,徐少傑根據自己的理解提出問題,律師很專業,看材料的時間不長,找到了重點地方,依據看的材料,對徐少傑提出的問題進行回答。侯義坤在記錄的過程中,忍不住手發抖,一方面為著高鵬的老實惋惜,一方面為著紀委、檢察院和法院辦案的肆無忌憚心驚,還為著高鵬律師的不負責任而憤慨。
徐少傑回到縣裡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侯主任,請陳書記和李書記到我的辦公室來。」
這次,侯義坤什麼都沒有說,立刻打電話,上班時間還有一會。
陳目標和李明進入徐少傑辦公室的時候,看見徐少傑的臉色嚴峻,沒有和他們打招呼,也沒有往常那種笑嘻嘻的神情,兩人不知道是什麼事情,隱隱感覺有些不妙。
「陳書記,李書記,高鵬的事情,想必你們都知道,我這裡有一些材料,你們看看,我休息一會,兩個小時之後,我們交換一下意見。」
徐少傑醒來的時候,看見陳目標和李明都是沉默不語。
「說說吧,你們是什麼意見?」
李明先開口了,從所有的材料上看,政法機關存在不少的問題,但是,政法機關的做法,沒有違背法律準則,屬於模稜兩可之間,只不過在對待高鵬的問題的時候,顯得過於嚴厲了一些。
「徐縣長,這件事情是有些問題,可我們不好干涉,法院是依法辦案的,有檢察院提供的材料,其中有一些材料,比如說發給職工的錢,可以算,也可以不算,他們的處理是過重了一些,至於說到其他的判決,罪行明顯重於高鵬的,可以判緩刑,甚至不判,我認為可能存在,但這都是法院的裁量權啊。」
徐少傑眼睛瞇起來了。
「李書記,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高鵬是老實人,老實人就應該吃虧嗎,法院的自由裁量權,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可以有人給他們大把塞鈔票嗎,檢察院的起訴,有利的證據就採信,不利的證據就不予理睬,甚至根本不問,這是什麼意思,還有律師的辯護,法院全部不予採信,對於明顯可以不予認可的資金,也予以認可,辦案都可以這樣嗎,好啊,那他們就是法律了,他們說誰有罪就是有罪了,他們就是老子天下第一了,混賬,這是什麼邏輯。」
李明大為吃驚,不知道徐少傑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陳目標看見這樣的情形,趕忙開口說話了。
「徐縣長,事情是有些離譜了,我們應該要瞭解一下具體的情況,看看怎麼處理這件事情,高鵬已經死了,我們干涉的難度有些大,我看這樣吧,我問一下紀委的辦案人員,是怎麼辦理的,李書記問一下檢察院和法院的,看看他們是什麼樣的心態。」
徐少傑顯然有些動了感情。
「你們沒有經歷過,不會知道的,這樣的做法,給家人帶來的打擊是致命的,都說法不容情,可操作起來,其中的骯髒,只要是稍微明白事理的人,都是知道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看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大問題的,古人都有感慨,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看看現在的那些娛樂場所,哪一家背後不是有政法機關的人罩著,我們的這些執法人員,在嚴格要求他人的同時,自己都做了寫什麼啊,以前,我也認為這是大勢所趨,到處都是一樣,可真正看見高鵬的悲劇發生,我才知道,我們不能麻木不仁啊。」
辦公室裡面非常安靜,陳目標和李明都沒有說話。
「算了,叫你們來,主要是想著說一下,也不是想對你們發脾氣,就按照陳書記說的辦理吧,我們總要給高鵬的家人一個交待,或許我們可以不理睬,但我們會良心不安,李書記,我的意見,法院檢察院,包括公安局,要徹底整頓,老百姓盛傳我們的政法機關,就是古時候的衙門,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如果老是這樣,不發生改變,時間長了,老百姓要造反的啊。」
徐少傑正在憤怒中,想不到,農場有10餘農工因為高鵬的事情,竟然到縣政府來上訪了,他們認為,縣政府應該負責任,給農場一個說法,這些上訪的農工,年紀都很大了,到縣政府之後,氣勢很盛,大有不解決不離開的意思。
徐少傑第一次對上訪的人發火了,本來不需要他出面的,可高鵬的事情,刺激了徐少傑,普通人的日子難過,徐少傑也是出身普通家庭。徐少傑明確告訴這些上訪的人,不要在縣政府無理取鬧,否則,立刻採取強制措施,不管多大的年紀,都要實施拘留,或許是徐少傑的怒氣,震懾了這些上訪的人員,他們得知徐少傑是縣長之後,害怕真的被關進了公安局,什麼要求不提,就離開了。
李明的辦事作風是非常扎實的,徐少傑的話觸動了他,雖然分管政法的時間不長,但是其中的內幕,李明也是知道一些的,他不動聲色,找到了為高鵬辯護的律師,表面上是問著高鵬的案子,實際上是瞭解相關情況,談笑間,律師發出感慨,如今的案子不好辦等等,例如高鵬的案子就是一例,明明可以不認定的,法院就是要認定,高鵬是可以保住公職的,卻落得這樣的下場,李明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很快,李明開始著手整頓公檢法機關,他採取的方法是暴風驟雨形勢的,邀請淮揚市法院的法官,對縣法院的判決案件進行了覆核,針對其中有問題的,找到辦案人,詢問情況,同時,通過比較,質詢某些法官,為什麼高鵬的案件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陳目標同樣在縣紀委進行了整頓,不過溫和一些。
整頓持續了一個月的時間,公檢法機關的人,也是惶惶不可終日,在如今的社會,縣委縣政府的權威還是不容置疑的,誰都想著有美好的前程,如果被領導徹底否決了,一輩子也就是混日子了。
整頓結束的時候,不少幹部都做出了深刻的檢查,但沒有人會承認有受賄的行為,那可是高壓線,不會有人這麼傻。
徐少傑對整頓的情況並不滿意,他也沒有辦法,社會如此,個人的力量太單薄,由此,徐少傑想到了,將來有機會,為徐義傑翻案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根本不存在翻案的說法,最好的對付辦法,就是以牙還牙,讓那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但徐少傑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分管起訴的檢察院副檢察長和分管審理的法院副院長,悉數調離,調到了縣人大的法工委擔任副主任,基本上休息去了。這一次的調整,在沙隆縣,引發了很大的震盪。
徐少傑內心一直不平靜,高鵬的出身,和徐義傑有著不少的相似之處,某些地方,驚人的一致,可這樣的情況,今後還會發生,這一刻,徐少傑想到了培根的那句名言,他仰天長歎,社會的進步,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內心裡面,徐少傑更加堅定了弄清楚哥哥徐義傑案件的想法,只是要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