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章 屈辱的開端 文 / 讓你窩心
「事已至此,該如何是好?」趙桓淚流滿面地再問殿上的幫大臣,可是他們都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看著腳尖不吭聲。
「寡人到底做錯了什麼…」趙恆大哭起來,此刻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他接手的雖然是一個被他爹搞得亂七八糟的爛攤子,但是事情並不是不可作為,他也並不是不思振作的人,只是任用的人多是些誇誇其談的書人,並沒有勵精圖治的治世之材,結果毀在了他們手中。
「陛下,金軍雖然攻佔了外城,但是我們還有裡城和宮城兩道防線,城中還有百萬軍民,不若陛下親給東京軍民下旨,令其與金軍巷戰,保衛裡城和宮城,以待各地勤王之師!」張叔夜出列說道。
「也只好如此了!」趙恆想了想止住哭泣說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個能征慣戰的二弟,如果他還在城中一定能想出一個好辦法,而康王接旨後為何一直沒有動靜呢,是不是他也棄寡人而去了?他透過宮門仍能看到城中的大火想到…
好不容易熬過一個不眠之夜,趙桓登上宣德門從宮裡往外看,京城裡依然是四面火光沖天,濃煙翻騰。涕泣著向城下的百姓大聲呼喊:「寡人在此,寡人在此。京城百姓速到此接受兵甲,與金虜巷戰……」以此曉諭城中百姓,號召城中士民拿起武器保家衛國。
皇宮中的班直們把盔甲、兵器往城下擲,但從來沒有經歷過戰爭的百姓,見宋朝大軍已潰,早已沒有了鬥志。很多人根本就不去撿地上的兵器盔甲,有的人撿了之後,看看左右的人不動,重又扔回到地上,就如同『鵝城,故事再現,沒有人願意再為皇上賣命了。
趙桓見狀又喊了幾次·百姓還是不撿地上的兵甲。趙桓泣不成聲,身形搖晃了幾下,險些栽倒,左右趕忙扶住。這種時候百姓還指望著他做主心骨呢·見他亂了方寸,說話顛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人們也只能老鼠拉風箱——自顧自了,準備開溜。
「事情已經這樣了,有什麼妙-計退敵,大家只管開口·一切的罪過全在於寡人一身!」趙桓這才又憑欄大呼,但凡是人,總是在下意識對種種羞於啟齒之事盡力地遮遮掩掩,身居高位的人更是如此,此刻他是皇上也不得不放下身段。
可是百姓喧亂不止,根本聽不清他的說話聲,城上城下都是亂哄哄,這時候一個小民登上樓來求見趙桓·毛遂自薦說自己可以制止喧嘩。他一聽城中竟有如此人物,忙不迭地催促其趕快彈壓。
那小民雙手一攤,自己一介草民·並無官職,如何行事。趙桓一聽便明白了,原來是向自己討要官職的,這時候也顧不得其它,左右急取紙筆,親自封他為吏部侍郎。那人得了差,樂滋滋的下樓而去。果然是「沒有金鋼鑽,不攬磁器活兒」,不一會兒,下面民眾頓時安靜下來·靜聽皇帝說話。便紛紛要求派發器甲,保衛家小和家財不受侵犯。
因為宋城市商業經濟的高度繁榮,汴梁城中早已經形成了以無賴、破產農民和無產無業者為主的社會邊緣人,這些人無事尚且生非,這種天賜良機如何會輕易放過。雖然這幾日月黑風高,大雪不停·但是四面城牆高處,女真人縱火焚燒樓櫓等城防之物,至夜間仍是照的城中亮如白晝。
直到今天,仍是遊走於社會底層的邊緣人膽色最是過人,生存能力最強,適應力最強,破壞力也最巨。
而體制內之人則多是安於現狀、只求溫飽者居多。本來城中士民已經是驚惶失措,不知如何度過這漫漫守夜了,這些亂民公然劫掠,他們更比尋常人知道哪裡多黃白之物。
那些達官貴人、巨賈富商、大戶人家成了他們劫掠的首先目標,膽子大的呼朋引類去聯手作案,膽子小的人另闢蹊徑,居然去引誘城頭上的女真軍兵,借其虎皮敲詐自己的同胞。其實趁亂打劫搶奪的直到現在沒有一個女真兵的影子,所有作亂作惡的人都是亂軍與市井無賴之徒。
斡離不與粘罕議定之後,傳出軍令,不許金兵在城內劫掠,更不許殺人!金軍治軍甚嚴,是以城中殺人放火、搶掠財物的都是亂軍與城中不逞之徒。這些女真軍兵作為勝利者,卻絲毫不敢懈怠,晚上不敢休息,小心駐防,生恐發生變故。
因此當務之急不是提防金賊而是家賊,因為家賊難防,他們更具欺騙性,破壞力也相應的極大,而過去大宋對個人持有武器是有嚴格限制的,家中不准私藏制式軍器,並沒有防身之物,只能任那些無賴欺負,現在官家給了盔甲兵器,撿回去壯壯膽子,嚇唬下潑皮們也是好的。
看著百姓們終於將盔甲、兵器撿起來拿走了,趙桓鬆了口氣,好賴自己的臉還沒丟盡,可忽然又覺得那個小民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只幹了這麼點事情就混了了個吏部侍郎,這可是多少士子們奮鬥終生都難以達到的高度。他看看周圍幾個大臣臉色果然不好,緊下了一道旨意,將那小民的吏部侍郎給免了,改賜承務郎,一下由從三品變成了從九品…
雖然百姓們都領到了刀槍,但是趙桓心中還是沒有底兒,擔心百姓們難以擋住女真人的虎狼之師。正當他急的團團轉的時候,突然有內侍來報:「吏部侍郎李若水從完顏粘罕軍中回來了,想進宮求見天子,說有緊急要事面稟。」
「快宣他進來。」趙桓忙道,這李若水是在女真人過黃河之前就去與女真人談判去了,被女真人留在軍中至今,這突然回來不知帶來什麼消息。
「陛下,女真人同意議和了!」李若水進殿就跪在地上啟稟道。
「女真人同意議和?!」趙桓聽罷好懸沒暈過去,他沒想到城破之後女真人居然同意議和了,原來就在宋、金攻防戰打的如火如荼的激烈時分,雙方使臣仍是你來我往,不絕於途。從骨子裡趙官家就對女真人畏懼的很,所以他一直想息事寧人,如果能用金錢土地換取和平·他都可以接受的。
即使在元旦之日也沒忘了女真人,按照舊例每年春節,皇帝高坐在大慶殿中,殿廷陳列法駕儀仗·文武百官冠冕朝服,接受遼國、高麗、南交州、回紇、于闐、真臘、大理等國使節的朝賀。但今年卻是在鐵騎重圍之中過年,宋朝的親王、宰相到金營中去賀正旦,撫往思今,他還陪了不少眼淚,都未能打動女真人,沒想到此時還能議和。
而接下來李若水的話讓趙恆吃了一驚·女真人居然請他出城外會盟,金人書信中說趙皇一日不出城,圍城之兵絕不退走,攻城之具絕不撤圍。如果趙桓出城,粘罕和斡離不將執臣子之禮與他會盟,然後撤圍。如果不能,城破之日便不要說他們野蠻啦!如果認為言語無禮,就請再遣來使。
這下又給宋廷君臣出了個難題·讓他們左右左右為難,既不能讓官家以身犯險,又不能斷然拒絕斬殺金使·那就只能再派使臣前往金營小心翼翼地說明此事萬難允從的原因所在。
宗翰與斡離不也考慮到這要求的確是有些強人所難,於是女真人退而求其次。要求主戰的宰輔大臣何栗出城議和,何栗聽了,當時就股慄不已,深怕趙桓答應金人,誰知道趙桓對於這個宰輔之臣也是一日不可或缺。兩次被拒之後,女真人這次不耐煩了,下了最後通牒,要請上皇趙佶、皇太子、越王、鄆王或是宰臣出城議和,否則再不會派使來議和了。
趙桓聽完就傻了·自己雖然貴為九五之尊,卻也沒有把父親做人質的道理,那豈不遺笑天下;而兒子才幾歲,那是大宋的未來,將他送到女真人野蠻之地,豈不將未來的接班人給摧殘了;對於鄆王·他更擔心的是萬一女真人擁立他為帝和自己雖對台戲,豈不糟糕,那還不如早點讓給秦王呢;再想越王老邁,已經經不得如此折騰,死在金營,自己還得再派人。左思右想之下不得要領。
眾臣見官家與上次的表現判若兩人,不由得心中嘀咕,前次女真人要親王做質,就把康王、肅王,甚至秦王都送至軍前,要宰臣就把張邦昌送至軍前,這次卻一概拒絕,還真以為官家早就成竹在胸,有了應對之策呢!卻不知趙桓這時候早就lll了方寸,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應付女真人…
「陛下,還需早作定奪啊,女真人若下城來,必是玉石俱焚啊!」李若水再次啟奏,打斷了趙桓地沉思。
「嗯,何愛卿你可有什麼良策,你先去聽聽女真人有什麼說的!」趙檉點點頭,看向右相何粟說道。
「陛下,此乃是事關國家,微臣愚鈍,恐不能勝任!」何粟聽了脊樑骨都發涼,官家這是丟車保帥,讓自己去送死啊,時過境遷,他也沒了當日請命巷戰的勇氣,極力推辭道。
「嗯···」趙檉從鼻子中拉出了聲長音,眼冒凶光盯著何粟。
「國事如此,皆由你輩所致,如今社稷傾危,何相豈能尚思一己之乎?」見何粟仍猶疑不定,李若水看在眼中,急在心裡,生怕趙桓勃然大怒,盛怒之下就此失去理智,不知道會再出什麼昏招。雖說現在倒霉的是何栗,可是兔死狐悲同朝為臣滿朝文武都是面上無光,他也怕節外生枝,於是假意上前指責何栗道。
「臣願往!」何栗也看到聖上眼神犀利,神色不善,心知這次已然身不由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只得上前領旨。看到何栗不得已之下也勉強接旨,趙桓的臉色方舒展開來…
再說何粟得了皇命奉旨出城談判,他來到馬前突然像中了風,腿肚子發軟,手腳哆嗦成一團,不聽使喚了,居然抓不住馬韁,以至於無法上馬。旁觀人見狀,強忍著笑,過來把他扶上了馬。騎在馬上他又病情加重,從皇宮中乘馬北行出朱雀門,短短一截距離手中馬鞭竟然脫手掉落於地三次。
想當日的國家柱石之臣,平時裡指天劃地談禪說玄,女真人兵臨城下猶在效魏晉風度·詩酒自娛,一派成竹在胸的淡定從容,朝臣左右看他如此,真以為宰相大人早有退敵妙-計。現在城破·滿城人都活在惶恐不安的等待之中,城中士民見他舉止失措,心情沉重,也都沒有了取笑他的心情。
由人及己,眾人竟生出點同情,畢竟何相是書人,坐談兵事滔滔不絕如江河之水·可是上陣殺敵就是百無一用了,讓大家不由的想起當日秦王出城為質時的雄姿和豪氣,那真是談笑風生,毫無懼意,可惜好人不長壽啊!
何粟出得城來,到了青城行宮,想當年這是大宋皇帝的行駕之所,現在卻成了宗翰的駐地·只見營中甲兵數萬,刀槍如林,寒光閃閃·如何不令人一見之下膽寒。無數的宋將卒不是與女真軍接戰一觸即潰,就是望風逃遁,此刻臉色如何可想而知,雖然是被逼著來的,可他一個書人能來,也可以諒解一二!
可何粟以一國之宰相進營,不但沒有得到主帥出門親迎的待遇,倒像俘虜一般被金兵們呼來喝去,還被強行搜了身,以防他來個圖窮匕見·可這些女真人也不想想,大宋群臣之中若有這樣的一個宰相,有勇氣能捨命手刃敵酋,又豈能讓他們打到城下,攻破京城。
此刻何粟卻沒有對這種有辱斯文的侮辱表現出任何反抗,想得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以小不忍則亂大謀來自勉,等他見了宗翰更是舊病復發,像被突然讓人抽走了脊樑骨,跪於宗翰案前痛哭請死。
想要得到敵人的尊重,首先要做到尊重自己。作為宋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之臣,如果不能做的不卑不亢,那也斷不能有辱國體,他這一跪,不但讓女真人再次見識了宋人的軟弱,也將大漢民族的臉丟了一乾二淨…
其實宋廷的態度早就在宗翰哥倆兒的算計之中,他們前些日子連續攻城不下,斡離不有些擔心,這次宋人已經快到山窮水盡了卻仍在拚命抵抗,莫非是有恃無恐、援軍就要大至,那樣這次就要空手而歸了,於是派出使臣虛與委蛇,待機而動。
現在雖然攻破了東京外城,但自己只有十餘萬人馬,其中只有五、六萬女真族人是精銳正兵,另外幾萬人實際上是阿里喜,他們擔心一旦南朝皇帝率百萬軍民巷戰,血拼到底,自己的軍隊雖然有豺狼般兇猛,恐怕未見得能吞得下東京這頭大象。
還有,就是金軍長途奔襲,一路上雖攻破了一些重要城池,但河北、河東還有大部分城池仍在宋軍手中,儘管宋軍戰鬥力不強,但幾十座城池要是一個個去打,自己也必然損失慘重,那時死傷甚重,慘勝之後豈非弄巧成拙!
宗翰和翰離不都是久經考驗,在血雨腥風中成長起來的悍將,更是完顏家族第二代中的佼佼者,當然不會願意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買賣,他們要設法不戰而屈人之兵,所以對宋廷君臣極盡恫嚇之能事,一步步把他們逼近自己的圈套,同時又與趙官家些體面,防止他們真橫下一條心來,跟他們玩兒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宗翰也清楚的知道,這兩天城中宋人從最初的慌亂之中漸漸平復下來,宋廷也恢復了對臣民的控制,擔心金軍屠城,城中軍民兩天來已經做好了巷戰的準備。巷戰,女真人一來地形不熟悉,二來鐵騎無法施展,而宋軍多是步兵,城中軍民百萬,如果眾志成城做困獸之鬥,女真軍兵傷亡定非少數。
「南朝抗拒我天兵討伐,誰是主戰之人?」宗翰鐵青著臉厲聲問道,其實他見何栗如此情形心中暗喜,但同時也不由地從心底騰起一股悲哀,對手如此,讓他心底也覺得有些勝之不武了。他常常自詡用兵遠勝「孫、吳」,雖說自視太高,但他也知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的道理。
從精神上擊垮對手遠勝於**的消滅!
「何栗主戰。」何粟抬頭看向宗翰據實說道,他也打量著這個被宋朝軍民傳為惡魔的金軍統帥,出了眼睛瞪的大點,臉繃的緊點,嗓門大點,並不比在家的皇帝可怕,他居然從開始的畏懼之中慢慢鬆弛下來,反而沒了剛才的膽怯與惶恐。
「你們官家是否已經決意拒戰?」宗翰瞅著眼前這個傢伙好像醒過來了,於是再次加大了嗓門吼道。
「主戰之議儘是出自何栗一人,與我皇無關。」何栗這時已鎮靜下來,知道自己前來就是給官家背黑鍋的,反正現在來都來了,索性光棍一點,也許官家會念自己今日之功免了他的失城之過,於是大包大攬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