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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餡兒 文 / 涉農

    北京的冬天來的很早,丁子琪的心就像是此時將要結冰的金水河的水面一樣,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到了凍僵的地步,看著面前的那塊玉玦,丁子琪的心裡面滿滿的都是說不出來的悲哀,在看著面前的江蓉冰挽著徐碩的胳膊言笑嫣然的說著什麼,丁子琪的心裡更是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走錯了一步,也不知道到底他是怎麼把自己的脈門全部捏到了他的手裡,每一招每一步全部都是踩到了他心跳的地方,讓他的所有心事全部都按著他的步驟來慢慢的走出,甚至每一點都是他最薄弱的環節。

    丁子琪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古今堂裡面走出來,更不知道走出來的時候,徐碩和江蓉冰給自己說了什麼,北京的冬天的第一場雪終於到了,雪片兒潔白,像是一塊塊撕裂的白布,從開始飄落開始就是碩大的一片一片的,沒有停止的時候,丁子琪沒有走上停在門外的那輛ls,而是順著潘家園的大街怔怔的往前走著,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那些落在頭上的雪已經開始融化,順著頭髮掉到了脖子裡,跟著體溫全部都變成了一滴滴的水珠,落滿了全身,頭上身上全部都是濕漉漉的,襪子裡面也全部都是濕意,只要輕輕一擰,全部都是滿盈盈的雪,甚至丁子琪已經跨越了幾個街道來到了一片陌生的街區,看著面前的這些東西,抬起頭,丁子琪看到了那個東來順的招牌,看了看身上,丁子琪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進了東來順。

    瑞雪把紛紛揚揚的飛絮均勻地撒向千年古都的每個角落,宮殿和民房,大街和小巷,都鋪上了一層鬆軟的白氈,把本來高低參差。色彩斑駁的城市統一了,連穿梭奔走的公共汽車上的大煤氣包也變成了白色,彷彿馱著個巨型玩具氣球來來往往。臨近春節,街上人流比往日還要擁擠,披著一肩風雪,在一家家商店門口進進出出,極有興致地選購年貨,充分發揮手中的票、證的作用。

    丁子琪坐在王府井大街東安市場北口東來順飯莊的樓上雅座,無心欣賞窗外的雪景,眼睛只盯著紫銅火鍋中沸騰的開水發愣,彷彿在研究那小小的波濤。愣一陣,便懶懶地抬起筷子,夾起一片薄薄的羊肉,伸到沸水裡一涮,兩涮,三涮,在最準確的火候撈出來,放進面前的佐料碗裡一蘸,然後送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著。他其實很餓,但仍然保持著多年以來家裡教導的好習慣,決不狼吞虎嚥,也不發出"吧唧""吧唧"的粗鄙響聲。吃東西不只是為了充飢,而是一種享受,不能把好東西糟踏了。即使在這吃食奇缺、物價奇貴的年代,他也沒要白菜、粉絲那種只配做填充料的東西,只要了兩盤肉片和一小碟糖蒜,吃一片肉,再咬一點糖蒜,慢慢地品評辣中含甜、甜中含辣的滋味。他沒有要酒,酒是穆斯林的禁忌,他信封伊斯蘭教,他恪守著《古蘭經》中的這些教誨。和許多穆斯林一樣,也不抽煙。即使在愁腸百轉的時候,也決不噴雲吐霧、借酒澆愁。他平生的嗜好,除去傾注了滿腔心血的美玉珍寶,便是清真飯莊的美味佳餚了。來了北京之後,他是東來順常來常往的"吃主兒",熟悉這裡的一切幾乎像熟悉他所獻身的台灣的奇珍齋和後來供職的家族開辦的奇珍特種工藝品進出口有限公司大陸區總經理一樣。他咀嚼著鮮嫩可口的肉片兒。"測向何處嫩?要數東來順。"這裡的羊肉之所以為別處無法比擬,自有其獨到之處:一律選用內蒙古西烏珠穆旗的閹割綿羊,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圈養,再行宰殺,只取"磨襠兒"、"上腦兒"、"黃瓜條兒"和大小"三岔兒",一隻四五十斤重的羊,可供測用的肉只有十三斤;冰凍後,以極精的刀工,切成勻薄如紙的肉片,放在盤中,盤上的花紋透過肉片清晰可見。東來順的一斤羊肉要切八十片以上;提味的佐料又極講究,有芝麻醬、紹興黃酒、醬豆腐、臆韭菜花、辣椒油、蝦油、蔥花兒、香菜末兒以及東來順特製的"鋪淋醬油",鍋底湯中加以海米、口蘑。這涮肉就具有清、香、鮮、美的獨特魅力,入口令人陶醉,猶如賞玉名家在細細把玩一件稀世珍品一樣,絕對不會讓你找到一絲的缺憾。但此刻,看的藝術和吃的藝術卻都沒有佔據他的神思,他心中猶如那翻騰的沸水,說不清在想些什麼,從東來順到古今堂,他咀嚼著別人的和自己的故事。

    東來順的第一代老闆丁德山,號子清,河北滄縣人氏,後來移居東直門外二里莊,想當年,他也並不比兩手空空的從滄縣到北京的流浪兒們闊綽多少,用一輛手推車推著一車黃土進了北京,以低廉的價格賣給養花人家,艱難度日。大約在1903年,他看中了東安市場這繁華地面,便借了本錢在此擺攤兒,從養面執糕到貼餅子、米粥,逐漸發展成"東來順粥攤",十幾年慘淡經營,增添了爆、烤、涮肉,而以後者最為著名,幾經擴展,終於位居同行之首。當年的丁子清從窮回回一躍而成為京城富豪,這在穆斯林當中是屈指可數的,與奇珍齋主丁子琪並駕齊驅。往事如煙,如今的東來順經過了公私合營,經過了種種的改造,但那金字牌匾還在,丁老闆開創的事業還在,而他丁子琪一直保存著的所謂的自尊心在今天卻全部煙消雲散,甚至看起來已經把什麼東西都全部忘記了,甚至他不知道他丁子琪所得到的究竟是什麼呢?對事業的追求,對幸福的希冀,都像夢境一樣消散了,二十七歲的他,此刻竟然感到衰老在無情地侵蝕著自己的肌體和意志,像一匹伏櫪的老馬,那縱橫馳騁的天地已經不再屬於他了,只能惆悵寂寥地打發餘生。

    此刻是在他的心中唯一存在的兩件事情,全部被徐碩給消磨的一乾二淨,沒有一點的殘留,丁子琪看著窗外嘩啦啦的北風捲著雪片兒就像是看到自己此時心中的想法一樣,一件是對於江蓉冰執拗的愛,可是撕心裂肺的用上了,卻看到了江蓉冰抱著別人的胳膊言笑嫣然的模樣,丁子琪知道自己前面所作的那些努力絕對是白費了,再想到徐碩所擁有的東西自己卻是一件都沒有,甚至從自己手裡出來的那些心疼的不得了才拿出來的珍品到最後不過也是給徐碩做了嫁衣,心中更是再也沒有一點的興致。既然事情已然是這樣,那便再也沒有了什麼辦法,到了這時候,面前盤子裡的兩盤肉是一丁點都沒有動,覺得胃裡已經沒有了任何的餘地,再也吃不下任何的東西,從上衣口袋裡把卡掏出來刷過,然後往門外走去。

    出了王府井大街,站在雪地裡,順著路茫然的走到了白廣路車站,但卻站在那裡沒有一點的動靜,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男人靜靜的站在那裡,雙手插在口袋裡,臉上帶著一抹想讓自己把他碎屍萬段的微笑。

    徐碩看著面前的丁子琪迎了過去,走到丁子琪的身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根煙,放到嘴邊想要抽,卻又收了回去,看著丁子琪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好意思,忘記了你是穆斯林,煙酒這種東西是不碰的。」

    丁子琪搖了搖頭,輕聲道:「你要抽就抽吧,只要我自己能堅持就好了。」

    徐碩還是沒有把手裡的煙點上,看著面前的丁子琪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輕聲道:「天冷了下雪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吧。」

    丁子琪搖了搖頭,輕聲道;「不用了,我剛才吃過了,現在沒有什麼食慾。」

    「你要是想聽關於蓉冰的事情的話就跟著我走,不用擔心我會帶你去亂七八糟的地方,我帶你去的也是你們穆斯林開的一個餃子館而已,不喝酒,我們就是吃點餃子就行。」徐碩看著丁子琪輕笑道:「剛好我們吃完了,我回家的時候給我媳婦兒,也就是蓉冰的姐姐帶一點。」

    丁子琪愣住了,徐碩伸出手拍了拍丁子琪的肩膀笑道:「年輕人看事情的時候要看的遠一點,全一點,不要只看到一點點,更不能只看到不好的地方,至少你要去瞭解你的對手。」

    好吃不過餃子,冬天天冷的時候吃點熱乎乎的餃子更是舒服,徐碩帶丁子琪去的是東鐵營橋北的天津百餃園,三層仿古風格的大樓,牌樓式的大門很有氣魄,店裡面裝飾高雅、古典餃子品種很多,從家常的白菜、三鮮到沿海特色的魚籽、蟹黃,應有盡有,大約有三十多個種類,徐碩隨便撿了一張桌子坐下,餃子是手工的好吃,瘦牛肉剔去筋頭馬腦兒,用快刀剁得細細的,撒上蔥末兒、薑末兒,拌好餡兒,擱在那兒"醒"著。後廚有人專門忙著揉面,揪劑兒,擀皮兒。看那擀面皮的一手捏著面劑兒,一手搓擀面杖,那面劑兒就風車似的轉,眨眼間案板上就擺滿了銀元似的一片。包餃子的一手托皮兒,一手填餡兒,十指一捏,就是一隻菱角似的餃子。出來的是薄皮兒大餡兒的淨肉餃子,把住校的虧空都補回來。佐餐的小菜是拍黃瓜,拌著蒜泥,雖然簡單,卻爽口、提味,況且在這隆冬季節,"四季青"溫室裡的黃瓜,雖說沒有夏天的時候的清爽,但在隆冬的時候來上一疊也是別有風味。

    徐碩自打進了百餃園之後沒理會丁子琪,而是專心致志的對付著面前的餃子,丁子琪看著徐碩的模樣心裡邊就像是貓撓撓一樣,難受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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