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八八章 無良 文 / 涉農
雪逞風威,白佔田園能幾日;雲從雨勢,黑漫大地沒多時。
爺爺其實說是爺爺,不過是一個中年人罷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其實他還只是一個成熟穩重可靠而且還有那麼一點書卷氣的英俊的有點滄桑味道的男人,一個可以讓少女們尖叫著撲向懷裡的絕世大叔。
這話其實也不算誇張,秦漢武有時候就會想,如果山裡面的這個老傢伙能夠把luan糟糟的頭髮在腦後扎一個馬尾辮,能夠多洗幾次澡,讓身上的那種味道消失一點,然後再穿上幾件得體的衣服的話,其實,也許,或者說肯定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風姿的,尤其是老傢伙在寫字或者是在畫畫的時候。
只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假設,中年老頭,還是那麼的不修邊幅,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守在luan葬崗看著幾十畝墳地的守陵人,或者說得難聽一點叫流放者。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個男人在山上其實並沒有很用心的照料那些荒涼的屍骨,也沒有很好的去看看山上到底有些什麼,只是經常地自己一個人蹲在墳頭上,或者是坐在墳頭上,擺上一張桌子,看著面前的鬼哭狼嚎,陰風陣陣,揮毫潑墨張張的紙上寫上點什麼,然後大聲道念誦一番,再從旁邊拿起一瓶劣質酒狂飲一通,再然後就把辛辛苦苦幾天或者是幾個月的畫稿或者是字稿付之一炬,對於這件事情,其實秦漢武是很不能理解的,所以小時候的他曾經趁著老傢伙不怎麼注意,偷偷的從老傢伙的手裡搶出來了一幅蘭亭集序的書稿,可是老傢伙酒醒之後的那一頓胖揍,對於秦漢武來說,這種記憶比起偷字的記憶要深刻的多,所以這十年以來,再也沒有一次去碰過那些字畫,任憑他辛辛苦苦,任憑他付之一炬,即使有時候偶有歎息,可是也不敢再說什麼做什麼。
秦漢武瞪了一眼坐在沙發上捧著個小葫蘆往嘴裡倒酒的中年男人,歎了口氣,從旁邊的廚房裡拿出了飯菜,端到了中年男人的面前,說道:「吃飯了。」
著話,又去拿了一條熱mao巾,給喝醉了酒的男人蒸蒸臉。
不管秦漢武此時的心情有多煩躁,身體有多疲憊,可是他的心已經習慣了對這個男人心軟和善良,看著明明不像個老傢伙的老傢伙一身頹廢的樣子,總是忍不住想要去照顧他。
老男人坐到了桌子邊上,伸出筷子夾了點菜放進嘴裡,趁著秦漢武沒有注意,又把放到了一邊的酒葫蘆拿到了手裡,猛喝了一大口,然後醉眼朦朧的看著秦漢武輕聲道:「怎麼今天這飯的味道有點苦?」
「不管是什麼飯,只要是熱的久了一點,熱的次數多了一點,總是少不了要帶上一點點煙火氣的,也難免放到嘴裡的時候會苦一點。」秦漢武臉上沒有表情,從旁邊拿起了一個飯碗給自己盛了一碗飯,坐到了老男人的對面,看著老男人的臉,沒搭理他,一個勁兒的往嘴裡扒飯。
「不是。」老男人把手裡的酒葫蘆放了下來,看著往嘴裡扒飯的秦漢武很認真的問道:「這飯不是熱了之後煙火氣的苦,而是那種有點離別的苦,是不是你想下山了?」
秦漢武放下碗,看著對面的老男人,歎了口氣,道:「你能不能等我把這碗飯吃完之後,再來問你這些無聊的問題。」
老男人搖了搖頭,看著秦漢武鄭重其事道:「事情不說清楚,這飯苦的我真是吃不了。」
秦漢武對於老男人這樣的樣子,早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畏懼,放下手裡的筷子,抬起頭盯著老男人正色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從三年前就開始問的那個問題,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為什麼你說我們秦家的人的手藝不是用來坑蒙拐騙的,為什麼我們一定要縮在這個luan葬崗上,不能下山。」
「三年前的時候我就說過了,我是一個有那麼一星半點故事的人,可是好故事總是要自己一個人心裡獨享的,怎麼可能說出來讓你聽到,又怎麼可能一個字不露的告訴你,你還小,很多事情還不懂,說出來就是一個負擔,老子當年好不容易把屁股擦乾淨了,難道還要讓你再去往上面抹些黃湯。」老男人絲毫不管自己說的這些話多具有催吐xing和噁心人的作用,悠悠然喝了一口酒之後說道。
「可我已經二十一了,別的孩子二十一的時候在做什麼,我在做什麼,這算什麼事情,你又不能說,上次你喝醉了酒,拉著我的手苦了老半天,就像是被什麼人怎樣了一樣,可後來我問你,你一個字都懶得說,你說我這麼些年,這樣圖的是個什麼,難道就是等著你坐在別人的墓碑上死命的寫著字,然後我看著你把那葫蘆裡的酒喝光,再然後chou我兩耳光,然後躺在墳前像一個死豬一樣,讓我拼了命的把你拉回家裡,難道這就是你說的給我的答覆,讓我像一個傻?bi一樣在這裡陪了你十年的結果?」秦漢武看著老男人垂頭喪氣道,「你除了教我寫字畫畫之外,還教我什麼,甚至連為什麼我要學這些都沒有說過,你說我怎麼能在這裡。」
老男人低頭扒飯,悶聲罵道:「老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niao把你拉扯大,你到現在反過來醃?老子,早知道我何必這樣,就把你直接扔在那死人堆裡,管球你死活。」
秦漢武一愣,很認真的說道:「我好像是從十一歲的時候就開始自己燒飯,開始把一個老死豬從墳前往山上的屋子裡拖。」
老男人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無比熟悉的少年郎,哀歎道:「難道我養你這麼大,你為我做這麼一點事情都不應該麼?」
「可是你不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啊,也從來不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那樣的事情,山上你們這些老東西從來都是那樣,各管各的事情,然後死命的教我東西,你不說話,他們也不敢說為什麼,看著你們晚上躲在被窩裡偷偷抹眼淚,難道就是為了我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在山上陪著你們這些半隻腳已經踩進了棺材板裡的老傢伙們。」
「想下山就下山,老子不攔你。」老男人的聲音突然顯得有點平靜,一邊專心對付碗裡的飯食,一邊低聲道:「但是你要是想從老子這裡掏出來點什麼東西,沒可能.」
他們兩個人的吃飯速度很會兒工夫,秦漢武開始收拾碗筷,一邊看著老男人,一邊應道:「我明天就下山,你想說就說,不想說拉倒,大不了你死了帶到墓裡面說給那些個腐蝕你身體的小白蛆們聽。」
他的語氣突然停滯了一下,然後有點挫敗的看著老男人說道:「十年了,十年了,外面什麼樣子誰都不知道了,你為什麼還要死死的守著你的那些道理。我知道你總誇我是個天才,可是天才就是要呆在luan葬崗上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理由的,給那些短命鬼們守一輩子的墳麼?」
老男人沉默了,沒有說話,靠在了沙發上,拿起了放在一邊的酒葫蘆,看了看秦漢武,伸出手扔過去了一個小紙球,道:「等你下山回來的時候打開了,然後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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