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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七五章 國士無雙(下) 文 / 涉農

    山風吹過了山脊,終於捲向了通鋪,順著牆縫溜進來的風一點點的侵蝕著人的骨頭,大門在這風聲中一下子吱呀打開了,原本緊張的諸人一下再看向了門外。

    en外站著兩個黑影,其中一個往前走了一步,看著屋裡的諸人,以及只穿了一條小褲衩站在另一人床頭的李哥,輕笑了幾聲,淡淡道:「諸位好興致啊,這麼晚了,還在這裡吵鬧。」

    澹蛋依然在山路上奔跑著,被大風攪得混沌一片的黑雲好像暈眩了,開始往地下傾吐著自己雲層裡所有的積蓄,白色混混沌沌的開始灑了下來,沒有任何的徵兆,也沒有任何的等待,直接就是一片片碩大的雪花飄落了下來,好像是大風怨恨這一切,所以風開始刮得更大了,連雪花都不放過,捲著雪花兒往天地間灑開,往人的臉上灑下,只是短短的幾瞬,天地間已然是茫茫一片。

    滾滾團團漫天灑落的大片鵝mao。或星星點點,或鋪天蓋地,白皚皚,亮晶晶,mi迷茫茫,一片混沌。山巒,河流,道路,村舍,都變成了渾然一體的雪原,到處都是銀白色的世界。雲朵被山風吹得浮動的時候,偶然間會有一點點清冷的月光灑下,但很快就又被雪光掩蓋,地面上晶晶瑩瑩,踩上去的時候,竟然開始嘎吱作響。

    山風捲著雪花,沒有放棄把任何一個角落遺忘的打算,直接就吹進了yu料場那扇開著的大門中,然後順著屋簷飄進了大通鋪那處,透骨的涼風叫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離men邊最近的一個人起身,哆哆嗦嗦的把men關上,看了看屋裡站著的兩個男人,趕緊又鑽進了被窩中。

    張不肖搓了搓手,環視了屋子一周,坐到旁邊一個床鋪旁邊,淡淡道:「說吧,你們心裡想什麼,都給我張不肖讓我聽聽你們有什麼想法。」

    張不肖!

    通鋪裡的人一下子就把所有的寒意逼出了身子,直起了身,擁著被子緊緊的看著坐在通鋪上的這個男人。這個掌握他們以後生活的走向,讓他們在心裡念叨了許久的男人,誰也不知道這個男人來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李哥剛才說的那句話,抑或只是簡單的過來看看。

    「那八個人出事是在什麼時候?」張不肖毫無徵兆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的李哥問道。

    「七天前。」

    「哦?」張不肖陰晴不定的搓了搓著李哥,「七天前的事情,到了現在我讓你們說,你們也一個也沒人說,是嫌人命太賤,還是怎麼?」

    李哥沒有說話,身子卻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癱軟。

    張不肖卻益發的激動了起來,他彷彿在咆哮:「這事難道你們覺得你們不說,我就不知道麼,你們看看外面是什麼天氣,風雪天,風雪天人在外面會怎麼樣,會凍死,會餓死,也會被野獸撕扒撕扒吃了,你們這群狗日的到底是在等什麼,今天下雪,明天就要停工,都給我出去!」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胸脯起伏不定,像是一個在廚房裡燒火時的風箱一樣。

    直到這時,這群在山上已經被山風和大雪磨礪的粗獷的漢子,才真正瞭解了自己未來的這位頂頭上司的冷酷和決絕。

    張不肖平靜了下來,他低著頭,這種事情,在這些年,從古至今已經發生的太多了,多少采yu人上山之後便再也沒了音訊,但他卻不能看著這樣的事情在自己的面前發生。

    屋子裡沒有一個人吭聲,張不肖環視一周,厲聲道:「都聽到了沒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就在這裡等,等你們明天把人給我找回來!」

    所有人低低的應了一聲,張不肖點了點頭,接著輕聲道:「他們家裡還有什麼人?」

    「有一個家裡還有一個父親,他娘在他很小的時候的就死了,從我來這裡開始他就每個月給家裡寄點錢;還有一個剛剛和街坊一家的姑娘訂婚了,可還沒缺錢辦喜事,就來了;剩下的幾個,差不多也都是這樣,咱們屋子裡的人差不多也都是這樣。」

    天上的雲堆積起來,越發顯得濃厚,風裡面帶著一絲寒意意,捲起了牆角的塵土撒向高處,雪花裡面開始隱隱約約帶著一絲土腥味。

    張不肖的聲音低落了下去:「每個人的家裡都要給一點安家費。」從men縫裡吹進來的風捲起了他的頭髮,聲音在外面呼啦啦的風聲裡,聽不大清楚。

    「我剛來的時候和你們想的差不多一樣,家裡也和你們差不多一樣,一心想著建功立業,在這和田城裡面創下一番事業來。不說鬧他個天翻地覆,最起碼也要讓他們聽了我的名字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所以只要你們用心做事,我就都能看得到。」張不肖淡淡道。

    「可是不管怎樣,你們這些人,一定得給我好好的,出來了不容易,再不好好的,就對不起家裡的媳婦和二老。」

    張不肖站起身,默默站在那裡。

    屋裡人都不說話,過了片刻,張不肖突然開口看著那個李哥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家裡二老都在,還有兩個娃娃。」李哥終於開口,「大的五歲了該上學了,小的還得媳婦抱著。」

    「那你比我還強點。」張不肖歎了口氣,「我家裡只有一個老娘,老爹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就沒了,我十四歲開始出來,到現在,只在幾天前見過我娘一面,就那麼一個兄弟,現在估摸著也恨死我了。有家有室好,有牽掛,心就不會野,以後這屋裡的這些個兄弟就交給你了,一個個都給我看好了,少了一個,傷了一個,你就想想你對不對得起他們家裡的人,你要知道,這些人和你一樣,都是背著家裡的希望出來的。」

    話剛說完,外面就傳來了一聲尖叫,張不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那個李哥就已經躥到了張不肖的面前,一把把張不肖推到了裡屋,自己一把把men拉開,大踏步走了出去。

    澹蛋手裡七寸來長的短刀被一隻乾瘦的手緊緊的捉住了,刀身烏黑,在雪光下沒有絲毫的反光,澹蛋裝著站立不穩的樣子,身子一歪,腳就朝上踹去,澹蛋身後那人沒動,等到澹蛋的腳將要踢過來的時候另一隻手抓住一抖,澹蛋便唉喲大叫一聲,踝關節已然被卸了下來。澹蛋暗罵一聲,空著的一隻手,朝上便揮了出去,身後那人彷彿早就預料到了這一招,身子一弓,反腳一挑,砸到了澹蛋的手腕上,手腕便無力的垂下,身後那人彷彿所有的地方都長著眼睛,每一招都是對著關節出手,既不是致命招,但是就叫人再沒有任何的力氣,而且澹蛋驚訝的發現,身後那人所有的出手都沒有任何的聲音,雖然快,但是輕飄飄的,一點即過,但是勁道大得嚇人,如同鋼錐一般,一點一啄,皆是痛楚。

    身後那人捏著澹蛋的胳膊,藉著扭腰的力氣將其按倒在了雪地上,身後那人的力度很大,澹蛋聽到了很清晰的關節開裂的時候的聲音,澹蛋緊緊的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身後那人的手一鬆,澹蛋的身子翻轉了過來,這才看清楚,原來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個乾瘦如柴的老人,腦袋後面的小辮在寒風中瑟瑟的抖著,瘦弱的似乎只要這一陣風再大一點就能把他刮倒,但眼瞳明亮,緊緊的盯著澹蛋。

    風聲呼隆隆的更響了,地面上的雪花被風吹了起來,刮在天空上,籠罩了一切,張不肖推開門口擋著的李哥的身軀,往雪地裡走去,走到遠處的那個黑影處,低下頭看了看,彎下身,把澹蛋抱在懷裡,看著那張倔強的帶著憤怒盯著自己的臉,張不肖眼眶突然熱了,幾滴淚水打在了澹蛋的臉上。

    弟弟,我的弟弟,你一心想要做個國士,可你真的忘了是誰教你的國士無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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