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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七二章 人世 文 / 涉農

    朵朵拿著一杯水坐在別墅的沙發上,輕輕摸了摸鼓起的肚子,然後看了看桌子上放著飯,強忍著胃裡的難受一勺一勺的全部喝了下去,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突然摀住臉趴在桌子上哭出聲來。

    一張面巾紙突兀的出現在了朵朵的面前,朵朵抬起頭看著這個扎這個馬尾辮的男人,男人看了看朵朵,又把手裡的面巾紙往前遞了遞,輕聲道:「我新買的,不髒的,你擦把臉。」

    多多拿過面巾紙,擦了把眼淚,然後很大聲的揩了揩鼻涕,抬起頭看著男人,冷冰冰的說:「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男人沒否認也沒有反駁,只是走到水壺處,給朵朵倒了杯熱茶。

    朵朵沒接,男人就把茶杯放到她面前,低聲說道:「也可以說是他讓我來的,但更多的是我願意來,我想看看這個孩子出生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多多冷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會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男人又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溫聲細語的說道:「哪怕楊家所有人都認為你是個破爛貨,只是奔著楊成留下來的錢來的,但我覺得,你要比這個世界上很多女的乾淨的多。」

    朵朵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卻嗆到了嗓子,男人輕輕的捶了捶朵朵的背,朵朵終於又哭出了聲。

    這個自從楊成死後,就一直堅持著,不管楊家人,或者自家人心裡怎麼想,怎麼看,或者怎麼做,都不忍心將自己肚子裡清白無辜的孩子抹殺於這世間。

    馬尾辮男人帶著一種純潔無邪的目光看著朵朵,雖然這種眼神在他的那張臉上是那麼的不合時宜,但是他還是保持著這樣的目光,輕聲道:「好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告訴他他爹是一個怎樣的人,不丟人。」

    朵朵咬著牙瞪著男人,厲聲道:「你回去告訴他,我不用他假惺惺的可憐,等孩子生下來我也不會去找他尋仇,但是他要是問是誰殺了他父親,我一定告訴他。」

    男人歎了口氣,目光悠悠,溫聲道:「我來的時候,阿碩讓我帶句話給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以後怎麼樣,以後再說,但只要你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們,只要是我們能幫的上忙的,我們都會去做。」

    公羊然從朵朵屋裡走出來的時候,靠在門邊的牆壁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根煙,放在嘴角點了一根,抽了一口,抬起頭看了看天幕上掛著的那輪新月,低下頭苦笑了一聲。

    這一切只是很簡單的只有一個原因,楊成是徐碩路上第一次踩下去的絆腳石,也是第一次做了一些於心有愧的事情,不管楊成是死或者是活,對於徐碩而言,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一點難受。公羊然也知道裡面的那個女人一定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去尋仇,也不會把以前的事情告訴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這過去的一切就像是一場浮夢一樣,但越是這樣,公羊然就越覺得自己確實應該做些什麼,而且再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活多久的情況下。

    人生很短,但是這人世卻著實長了很多。

    「時之聖者也,時之凶者也。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此亦光明時節,此亦黯淡時節。此亦篤信之年,此亦大惑之年。此亦多麗之陽春,此亦絕念之窮冬。人或萬物具備,人或一事無成。我輩其青雲直上,我輩其黃泉永墜。當時有識之士鹹謂人間善惡或臻至極,亦必事有所本,勢無可綰。但居之習之可也。」納蘭容若靠在座椅上,手上夾著一根煙轉過頭盯著吳本淼的眼睛笑道,「還記不記得這句話?」

    「怎麼會忘了,老爺子當年給咱們第一次上課的時候在那塊白板上寫的就是這段話,這一輩子,估計都是不會再忘了。」吳本淼歎了口氣,彷彿看到了當年幾個小傢伙坐在一起緊緊的盯著那塊白板上的這段話,眸子裡個有個的千秋。

    「你們都出息了,就我一個人最沒用,到了現在不過還是一個小商販,每天巴巴的跑來跑去,只能賺那麼一點點錢。」吳本淼苦笑道。

    「你最沒出息,你有我沒出息麼,你看看我。」納蘭容若舉了舉手裡的菜,笑道:「你在一個每天去買菜的男人面前說沒出息,這不是明明白白的來鄙視我的麼,難道還是因為當年吃飯的時候我搶了你半個饅頭。」

    「難為你那麼多年還記得,我自己都忘了。」一句說罷,吳本淼抬眼看了看納蘭榮若笑道,「你沒出息,我看你是我們幾個人裡面最有出息的,你看看我,孤家寡人,再看看那狗屁老金,現在天天擺個大排檔,他祖上留給他的那麼多書,算是白讀了,還有那個虎剩,天天在東北抱條小狗,那是沒孫兒抱,找了個伴啊,還有那老劉,現在成了個癱子,出去哪裡都得人抱著,身邊也是一個人也沒有。還是你,有家有室,多好!」

    等說到最後一個老劉的時候,吳本淼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納蘭容若,看到他臉上沒有什麼慍怒的表情,這才接著道:「你們兩個都成了老傢伙了,那麼多年前的事情,要我說也該放放了,有什麼邁不過去的坎,都是一支半腳邁進棺材裡的人了,現在還是跟小公雞啄架一樣,真的沒什麼意思。」

    納蘭容若歪過頭看了看吳本淼,抽了一口煙,把手裡的煙灰彈了彈,輕聲道:「有些事情,不是說忘了就能忘了的,去和田之前他去找過我,可是能說出來什麼,即便這事情我能答應,可是家裡的那位,她能同意麼?」

    「嫂子還不知道,佩風那孩子一直都呆在老劉那邊?」吳本淼試探道。

    納蘭容若搖了搖頭,有點哀傷,道:「不知道,我一直沒有說,與其像現在這樣,不如瞞她一輩子好一點,還能讓她心裡好受一點,如果我告訴他孩子在那邊,她會怎麼辦,你又不是不知道,還好現在還有阿碩這孩子,要不然。」

    吳本淼抽了口煙,狠狠的看了看車外,厲聲罵道:「老劉那狗-日-的就不是個東西,什麼事情都能做的出來,這麼些年了,我不信他看不出來當年那事情的原委,那些老傢伙們不過就是那那個借口當個幌子讓我們爭得頭破血流,然後他們坐收漁利,順帶著挑出來一個看得順眼的接班,你說他是真糊塗了還是假糊塗了。」

    吳本淼說到這裡,突然轉過頭看著納蘭容若,一把抓住了納蘭容若的肩膀,緊緊的盯著納蘭容若道:「現在這事情,不會是他想學當年那批老傢伙們那樣吧,也讓兩個人爭個頭破血流,然後在一旁靜靜看戲,時不時的插上一腳,到最後,再找一個看得順眼的來接自己的班。」

    「老東西活不久了,所以讓佩風和阿碩兩個孩子在一起碰撞碰撞,看看到底是哪個好一點,然後挑一個,可是他就沒想過,不管是哪個孩子贏了,他都是我納蘭容若的骨肉,這一點,不管他怎麼想,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吳本淼手裡的煙灰落到了他的褲子上,他卻沒有一點感覺。讓兩兄弟去爭,去打的頭破血流,然後在一邊看著別人心疼,到底什麼仇怨,能逼得一個一支半腳已經踏進棺材裡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也到底是什麼樣的想法,讓兩個孩子的父親,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

    人生已然走到了盡頭,可人世難道就要一輩子延續下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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