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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八十七章 大風歌 文 / 涉農

    於徐碩正在穿山越嶺飽經風寒的同時,北京也有一個長長地車隊正在孤獨的夜裡踽踽前行。這列車隊全部都是純黑色的,當中的那輛車容及其寬闊的勞斯萊斯裡面,有一位老人家,雙膝上蓋著毛絨絨的羊絨毯子,他的眼光有些渾濁,看著夜裡的道路,覺得面前的這條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車隊慢慢的穿越了街道上的燈火通明,慢慢的駛進了一條逼仄的小巷,小巷裡面燈光黑暗,這裡是一片在北京城裡並不怎麼發達的地區,或者可以說是貧困者賴以寄生的房屋。

    老人家從懷裡掏出一張手帕摀住了嘴,卡卡的咳了起來,轉過頭看了看窗外慢慢變換的畫面,老人家的臉上就像是路邊的光線帶來的明暗變化一樣變換著。

    車隊緩慢的停了下來,老人家把手裡的手帕扔到一個角落裡,推開車門,伸出手招來了身旁一名面相陌生的隨行的年輕人,輕聲問了幾句。

    那名年輕人的面容陌生,然而眸子中卻有一種洞察了世情之後的狡黠,溫和笑著應道:「老爺子,那位老爺子的家到了。」

    老人家有些疲憊的嗯了一聲,眼神裡卻閃過了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想到了許久之前曾經發生在自己和那個人身上的一些故事,一些別人都不知道的故事。

    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再沒有更瞭解住在這棟小樓裡面的那個人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很複雜,而車子旁邊的那個年輕人在看到正站在樓道口笑瞇瞇的看著車隊的那個年輕人,眼神在震驚之餘,也變得複雜起來。

    樓道裝的路燈是那一種最老式的45|com|bsp;老人家的眼神裡閃過了一絲掙扎,一絲悲涼,沉默半晌之後,沖旁邊的年輕人幽幽道:「扶我下車。」

    站在樓道門口的張不肖很懷疑樓上的那位老爺子給自己佈置的任務,等了大半夜,什麼都沒有等到,除了等到這個莫名其妙的車隊。

    然後他看見一輛和車子顏色一樣純黑的輪椅被人從純黑色的車廂裡抱了下來。

    輪椅上坐著一個老瘸子,老瘸子的膝蓋上蓋著黑色的毛絨絨的毛毯。老人家靜靜的看著門口的張不肖,用微微沙啞的聲音沖身邊的人道:「怎麼停下來了,好好的推著車子,把我推進去。」

    張不肖像看到了鬼一樣看著老人家,怎麼也想不明白原來樓上的那位讓自己站在門口擋住的是這位大人物,他的膝蓋無意識的開始顫抖起來,整個人好像充滿了巨大的驚懼。

    此時他終於知道樓上的那位派自己下來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在自己不知道下來的人是誰之前也許自己還會左等右等不見人,然後罵上幾句娘,可見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任何忤逆的勇氣。

    輕輕地,緩緩地,柔柔地,張不肖的脖子扭到了另外一邊,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嘴角噙著的香煙上長長地煙灰卻在他自內心的戰慄下滑落了下來,落到地面上,一片粉碎的灰白。

    年輕人的嘴角浮出了幾絲微笑,把懷抱裡的輪椅放到地上,站到輪椅後面扶住把手,把輪椅緩緩的往樓上推去。

    張不肖嘴邊的煙頭已經熄滅,他彷彿沒有感覺到剩下的過濾嘴在嘴間燃燒的時候帶給嘴角的灼熱,他的心裡依然在回味著剛剛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的那位老人在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在自己耳邊輕輕的恍若夢囈般的一句「謝謝」。

    只是很普通的樓梯,一層樓之間不過也就是二三十個階梯,年輕人抱著輪椅,手腕用力,懷抱溫柔,步子很緩慢,也很穩,就像是一個中年男人一般,在溫和自信的同時,又顯示了強大的力量。而他懷中的老人家卻好像是一個熟睡的嬰兒,眼睛微閉著,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動靜,就好像是在村頭的大槐樹下曬太陽曬到睡著的普通老人一樣,眼瞼緊閉,渾身上下好像沒有一絲的生命氣息。

    四樓的台階很短,年輕人在心裡數著,四樓,七十二個台階,走到門口之後,老人家的眼睛很突兀的睜開了,看著微閉著的門,年輕人把輪椅又放到了地上,老人家無力的抬起手揮了揮,聲音溫和而又暮氣,「你在門口等著,就不用進去了。」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點頭應了,然後把沒有鎖上的門拉開,老人家吃力的搖著手臂兩邊的轱轆,緩緩地進了房間。

    年輕人等老人家進去之後,輕輕的把門帶上,然後靠在門口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褲袋裡掏出了一根煙,拿出打火機點上,煙霧裊娜,有一種好看的藍色,年輕人突然感覺自己鼻翼好像聞到了好聞的槐花香,不知道那條老狗把那些洋槐花兒醃好了沒有,年輕人柔柔的抽了口煙,眼神溫情。

    一個人活在世上,總是無比的害怕孤獨,吃飯的時候想要一個人陪著,睡覺得時候想要一個人陪著,走夜路的時候想要一個人陪著,說話的時候想要一個人陪著,甚至連上廁所的時候都想要一個人陪著,尤其是一個垂垂老矣行將朽木的老人家,總是特別的孤獨,所以在生命的最後的一段時間便會想過去的愛人,過去的朋友,甚至過去的對手,甚至會想和昔日反目的仇敵坐下來,好好的喝上一杯愈陳愈香的普洱,把當年那些放不開,奇怪的,懷疑的,不能入眠的深夜裡想到過的東西好好地跟當年的老傢伙好好的說上一說,這是老年人的悲哀,也是老年人的睿智。

    所以這位走進了屋子的老人家憤怒,焦慮,悲哀,直到最後,甚至帶著一絲不自信的大度,審視著坐在沙發上,頭還沒有從報紙上抬起來的那位自己的老對手,想努力從沒有看到的他的眼神裡面捕捉到一絲不可琢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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