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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五十七章 孽債 文 / 涉農

    祠堂門口是很大的一顆老槐樹,樹下面總有人來賣葵花籽,水蘿蔔,是那種從土裡剛剛刨出來,在水裡洗乾淨,咬一口嘎崩脆,喊一聲「蘿蔔脆如鴨梨嘍」,小孩子們一般都能這些當零食吃。祠堂的一邊是一個古舊的戲台,戲台很大當然還是很舊,腳踩在上面木製的結構上咚咚作響。許久之前。台上的人穿漂亮的古裝,演才子佳人的唏噓愛情,台下的人跟著長吁短歎,今日裡,台上蹲著個老頭兒,老頭旁邊蹲著個年輕人。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霞光萬丈,老頭兒叼著個煙袋鍋子吱吱的抽,抽上一口,便如同老狗一樣呼呼地喘上一番,旁邊的年輕人也不吭聲,老頭兒抽一口,年輕人捏一撮煙絲給摁進煙鍋裡,拿出打火機再點一下,老頭兒一口抽下,再喘,如此週而復始,老頭兒不當回事,年輕人也不心疼,這爺倆就這麼耗著。

    年輕人眼上架著一副厚重的眼鏡片子,遮住了臉上的表情,剪著乾淨而扎手的寸頭,一身藏青色的亞麻料襯衫,沒有任何的花樣,就是那麼簡單的顏色,仿若不染纖塵,不墮塵埃,如同一——,他小子活的比你滋潤。」

    年輕人伸出一根手指逗弄著地上的一隻小螞蟻,把小螞蟻撥的東倒西歪,然後歪過頭看著旁邊的老頭兒沉聲道:「老狗,你這輩子到底想沒想過虧心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老頭兒拍了拍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身後的那棵老槐樹,一隻手到身後捶了捶腰,顫聲道:「老嘍,老嘍,時間沒你們這群鱉犢子們多,哪有空想這想那,能想想怎麼活好都不錯了。」

    年輕人兩隻指頭廿著螞蟻捻到自己的面前,看著螞蟻小小的腳爪在空中爬來爬去,嘿嘿笑了笑,哀而不傷,他這個人也算是經歷了不少事情,也知道人活在世天天想傷心事是一天,天天好好活又是一天,想的多了不僅頭疼,還心煩。

    「我等等得去看看青狼,再去看看那個你說的那個張不肖,看看我這倆一個許久沒見過,一個沒見過面的師兄弟到底怎麼樣,再看看他們這些年被你這條老狗給整成什麼樣的人兒。」

    年輕人一把把手裡的螞蟻扔到了老槐樹上,看著螞蟻沿著樹皮跐溜溜的往上爬,拍了拍手,站起了身,伸了個懶腰,提起一隻腳,往自己身邊趴著的一條小黑狗身上輕輕踢了踢,道:「小狗啊小狗,老子就要走了,你這條小狗就好好的陪著那條老狗,你們倆多多少少做個伴,別讓他太寂寞。」

    「哦?」老頭兒微微皺眉,這半月以來第一次拿正眼看那個年輕人。

    「別這麼看我,最噁心你這眼神,小時候看了那麼多,看得多了就倦了,再說我現在也不怕你,你問我話我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你也奈何不得我,當然你要是有辦法再讓我去後山那黑林子裡呆上大半年,跟黑瞎子拿命搏命,我也沒辦法,大不了小爺我重新再來上二十年。」年輕人淡淡道。

    「我一糟老頭子能拿你什麼輒,你愛咋地咋地,把我生吞活剝皮,我也沒什麼辦法。」老頭兒往口袋裡仔仔細細的掏了掏終於積攥了一小撮煙絲,按進煙鍋裡點上抽了一口之後,老頭兒慢悠悠的說道。

    一口煙之後,又是如老狗一樣的呼呼喘上一番,年輕人歎了口氣,道:「你這煙還是少抽一點,不然等哪天晚上誰想吃狗肉,一聽你這呼呼聲,鳥槍裡的鋼珠兒就打你身上了。」

    老頭兒擺了擺手,沒吭聲。

    年輕人伸出手往槐樹垂下來的樹枝上摘了一串槐花骨朵兒,放到自己的鼻尖深深地嗅了一口,扔到老頭的懷裡之後道:「等等把這樹上的槐花摘了,水抄抄曬乾了,等青狼不肖我們仨什麼時候回來的時候炒個雞蛋吃。」

    老頭兒點了點頭,年輕人笑了笑,跳下戲台往前方慢慢走去。

    「你回來不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了?」老頭兒坐在槐樹根上,望著即將消失於眼前的年輕人的背影吼道。

    年輕人停下腳步,回走幾步,笑道:「原本打算回來是想折磨折磨你,可跟著你這半月我又想了想,要是當初沒有你這條老狗把我這個小牛犢子從垃圾堆裡撿回來,我也沒有今天這報仇的機會,命都是你給的,就算被你拿走一次又算什麼,再看看你這條老狗一副熬不過冬的樣子,心裡的那麼點想法也全扔到爪哇國去了,老狗好好養著,等我領著那倆回來瞅你!」

    話說完,年輕人轉身便往山下走去。

    一陣風刮過,老槐樹上的花骨朵兒簌簌的往下掉,老頭兒抓了一把在鼻子前聞了聞,嘿嘿笑了笑,鬆開手摸了摸身邊小黑狗的頭,笑道:「走吧,小狗,帶我這條老狗回家,拿個口袋過來把這槐花整整。」

    年輕人走到另一座山頭的時候,轉過身看著佝僂著背,牽著小黑狗的老頭兒,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不為人聞的低聲道:「孽債,孽債,都他媽是孽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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