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網友上傳章節 第二十二章 要命的案子(8) 文 / 審死官
. 「老爺所料沒錯,這案子裡面只怕還另有玄機。」等到張允回到家中,把宋漠然和司墨這兩大智囊喚進屋裡,把今日審案的情形一說,宋漠然沉吟半晌後道出了這一番話。
「我也覺得內中藏有蹊蹺!」司墨點了點頭道:「相公你想,皇太子即便是久不受寵,終歸是做了十多年的太子,莫非這深宮之內就當真連一個心腹之人都沒有嗎?再說了,皇上就算再怎麼不看重太子,總不會連個忠心的侍衛都不留給他吧?」
「鄭貴妃一個嬪妃,就算在皇上面前多麼受寵,也斷然不能說隨便寫張條子就能隨意調走一隊侍衛,若是這樣的話,皇上的性命安危豈不成了兒戲?」
「小夫人所言在理!」宋漠然點了點頭道:「大人再想,倘若咱們是鄭貴妃,既然齊楚浙黨和她同流合污,那麼朝中必定有不少大臣會幫她出謀劃策,焉能想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計謀來,首先,鄭貴妃調遣慈慶宮四周的侍衛用的是自己親筆書寫的條子,若是事情敗露了,豈不是將證據送到了別人手中。」
「其次,無論是送條子調虎離山,還是尋找兇手企圖不利於太子,用的全都是鄭貴妃身邊的太監,若是此事成了也就算了,可明明太子安然無恙,不過是虛驚一場,那鄭貴妃等人為什麼沒有趁皇上不在宮中的時機殺人滅口,以絕後患,反倒要留下龐保和劉成的性命來指證自己呢?」
「這第三條,若是張差裝瘋賣傻想要矇混過關乃是受了胡士相的指點,其目的只是為了洗脫此事上鄭貴妃的嫌疑,未免有點不合情理,畢竟無論裝的再怎麼像總是假的,一個不小心難免漏餡。而且張差原本就是個傀儡,並無什麼要緊之處,刺殺太子不成留下他豈不是個禍患嗎?為何干冒風險,留著張差地狗命呢?!」
「也許這恰恰就是鄭貴妃等人的厲害之處,故意擺出一個漏洞百出的局來,成了固然萬事大吉,若是敗了。也可以來個一推六二五,借口嗎,就是這是別人陷害我們的,否則怎麼會留下這麼多蹩腳的破綻!」張允接口道。
「有這個可能,但是很小!」宋漠然搖了搖頭道:「大人。咱們來個換位思考,若你是幕後的元兇,你會這樣做嗎?」
張允想了想之後搖了搖頭。
宋漠然道:「我也不會,即便太子不討皇上的喜歡,畢竟是國之儲君。試問一下,若是就這麼在自己地宮殿內被人行刺,皇上焉能善罷甘休。只怕會嚴令徹查,而縱觀咱們明朝開國以來的數次潑天大案,皆是殺人無數,瓜蔓抄下能留下幾人,倘若幕後之人是鄭貴妃的話,擺出這樣的局來非但脫罪不成,反倒會引火燒身,我想這等弄巧成拙之事是不會有人作的!」
「相公常說。無利不起早,先不管梃擊案地策劃者是何許人,又是用了什麼陰謀,咱們不妨想一想,若是成功了的話。誰將是最大的受益者呢?」司墨忽然道。
「那自然是福王千歲了!」宋漠然想都沒想就隨口答道:「若是太子名喪張差之手的話,太子之位必定非他莫屬。日後掌管乾坤,好處還能小的了?」
「我看不是!」從一開始就皺眉不語地張允忽然間提出了個反對的意見,端著茶杯了抿了一口道:「太子和福王之爭由來已久,滿朝上下更是因為此事鬧的沸沸揚揚,爭論不休,怕是連街頭巷尾地老百姓也都知道太子若是死了,必定由福王接任,這麼一來,你們說鄭貴妃還會冒天下之不大韙做出這等事來嗎?」
「咱們再進一步想想看,如果梃擊案的幕後主使真是鄭貴妃一夥人的話,那麼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太子之位?恐怕未必吧……」張允將茶杯放了下來,看著窗外陰沉著的天道:「當今的聖上雖然久不上朝,然耳目眾多,並非坊間所謠傳的那種昏聵之人,他連我一個小小的知縣在河間的一舉一動都能知道地清清楚楚,又怎能對鄭貴妃等人的狼子野心而視如不見呢?」
「興許是燈下黑呢?」宋漠然笑道。
「呵呵,也許吧。」張允也是哈哈一笑道:「扯的遠了,說回正題吧,依我看,要是鄭貴妃真的派人行刺了太子的話,相信她最終不但不能幫福王得到太子之位,說不定會連性命都丟掉,原因老宋方纔已經說過了,既然這樣地話,那鄭貴妃等人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是呀,她們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宋漠然和司墨彼此交換了個眼神都有些迷惑。
張允瞇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道:「你們想不明白,我就更不明白了,也許這就能說明此事從一開始就跟鄭貴妃無關。」
「無關?」
「怎麼可能?!」
無論是宋漠然還是司墨全都是滿臉的驚詫之色。顯然是被張允這等驚世之語給嚇地不輕。
張允很滿意倆人的反應,微笑道:「因為我方才忽然想到了梃擊案真正的最大受益者究竟是誰,而鄭貴妃不過是被人栽贓嫁禍罷了!」
「那人是誰?」司墨焦急的問道。
「這個人隱藏的很深,深到即便是所有的人都成了嫌疑犯,他都顯得那麼無辜!」張允故弄玄虛地道。
「你說太……子!」宋漠然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末了也只有三人能隱約聽到了,臉上全都是驚駭之色,顯然他真的是被張允這個猜測給嚇到了。
張允卻神色坦然地道:「沒錯,正是太子。」
「哪有自己派人殺自己的呀?!」司墨不可思議地道。
「如果只是做給別人看呢?又或者張差等人從一開始就全都被蒙在了鼓裡,而太子的慈慶宮內已經藏滿了保護他的衛士,只是從外面看來卻連個太監都沒有呢?」張允反問了一句,而後解釋道:「我早說過了,太子在宮裡多年豈能連個心腹之人都沒有,倘若龐保和劉成原本就是他的人,捨命陷害鄭貴妃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倘若萬歲龍顏大怒。降罪於鄭貴妃和福王,那自然是最好,太子之位日後必定是穩如泰山,無人可以撼動,若是萬歲不以為然,或者此事最終被齊楚浙黨打壓下去,想必太子那裡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畢竟誰也不會疑心到他的頭上,說不定到末了就成了一樁懸案。」
「聽相公這麼一說,倒是真有了幾分道理!」司墨點了點頭。
「那老爺打算怎麼辦?」相比較而言果真是太子的嫌疑最大,若是想查出真相只須翹開龐保和劉成兩人地嘴就大功告成,不過宋漠然想的更遠。因此有此一問。
張允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宋漠然希望他能從這場宮廷博弈中獲取到足夠大的利益,若是支持太子,那就就此結案,權當一無所知……含混過去便罷,不但能把齊楚浙黨打的潰不成軍,更能賣個大大的給太子。想必日後太子若是平安登基的話,他的地位將更加穩固。
反過來說,若是張允想靠攏到鄭貴妃那邊去,這也是個大好地機會,只要用些酷刑,讓龐保和劉成吐露了真相,或者乾脆就咬定他們是太子埋藏在鄭貴妃身邊的眼線,即便萬曆不因此奪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多半也會更不喜歡他,說不定會重新考慮太子人選。
其實張允雖然不曾見過朱常洛,不過因為史書上的評價對他的印象倒也不賴,可有了方才地推斷,張允忽然覺得這個外面怯懦的太子似乎並不像外人看見的那麼簡單。起碼這樣的心機和手段相當了得。張允不知道原來歷史的真相是怎樣地,不過他有些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前途和命運了。
他可不想日後太子登基時。自己因為是萬曆身邊的鐵桿而被朱常洛第一個清理掉,但是扶起福王似乎也不大現實,這丫地整個就是萬曆第二,又懶又貪財。
難呀,張允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取捨,末了方歎了口氣道:「罷了,明天待我審理清楚了這案子後,將難題扔給皇上頭疼去吧!」
「老爺,我覺得您不妨借此機會拉近與太子的關係!」宋漠然獻計道。
「你怎知道皇上不會遷怒太子!?」張允隨口問了一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說不定皇上喜歡太子呢!」宋漠然高深莫測地道。
張允頓時眼前一亮,暗道:「對呀,按照史書記載,萬曆一直在立儲之事上猶豫不決,世人都以為這是因為他不喜歡太子,欲把太子之位給朱常洵,而我之前所見的似乎也恰恰是這樣,可換個角度想想,說不定這只是萬曆做出樣子來給別人看的,興許他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保護太子,否則焉知道鄭貴妃不會想方設法得把太子給害死呢?」
「可若是他真想保護太子,為什麼又不趁此機會把鄭貴妃一黨殺個乾淨呢,而是象史書上記載的那樣,隨便捏了個理由,殺了兩三個替死鬼了事,莫非他是在忌憚些什麼?或者此中還有我沒有找到的潛流?」越想張允越是迷糊,乾脆就拋到了一邊不再浪費腦細胞,摸了摸肚子道:「餓了,咱們去吃飯!」
半夜時分,正在酣夢之中的張允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過來,睡在外屋地司墨剛剛把蠟燭點燃就聽到張福跑過來道:「少爺,宮裡來個位公公,說聖上宣你進宮見駕!」
「知道了,勞煩他在外面梢等片刻,我這就穿衣!」張允止住欲要起身的顧媛道:「你老實的躺著吧,怕還是為了這樁案子,沒什麼了不得的!」說著在司墨的幫助下急手忙腳得把官服官帽穿戴妥當,匆忙出來,向奉命來叫他地太監見了個禮,順手遞了張銀票過去,而後由范同牽著馬與那太監一同進宮。
路上也隨便問了問萬曆大半夜得宣他進宮究竟是所為何事,可惜那小公公卻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了,只提醒他留神一些,據說萬曆的脾氣很大。已經鞭殺了一個內廷地小太監了。
張允那叫一個鬱悶,心說:「這萬曆怎麼還是這脾氣呀,隨便就打死一太監,老子這要是去了,還指不定會怎樣呢!」一邊犯嘀咕一邊來到紫禁城外。按理說這個時候是誰都別想進去,可問題是萬曆這皇帝發話了,天王老子也得靠邊站。至於規矩更是甭提。
張允這一路倒也沒有受到什麼阻攔,等來到萬曆的御書房才發現他只穿了一身便服,瞧這意思也沒怎麼睡好,眼睛裡還有血絲,一見張允要行禮忙道:「平身吧。案子問的怎麼樣了?」
張允還是老實得行了三拜九叩地大禮,這才恭敬的站起來道:「問出了一些事,不過微臣覺得怕是沒有這麼簡單!」
「講!」萬曆臉一沉,卻端了一個茶盞塞到了張允手裡。
他只好捧著卻又不敢喝,把審案子的情形說了一遍。不過懷疑太子是幕後元兇的事卻沒敢直說,只是說自己覺得這案子審結的太容易,怕是裡面尚有隱情。
「你覺得是鄭貴妃致使底下人所為嗎?」萬曆忽然問道。
張允搖了搖頭:「微臣不敢妄自揣測。以現在的證據和口供來看,確有這個可能,但是……」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就被萬曆地話給打斷了。
萬曆道:「但是八成乃是太子賊喊捉賊,企圖將髒水潑到母妃和弟弟的頭上,是吧?」
張允一愣,忙又跪了下來,將茶盞放到一邊。伏在地上道:「沒有足夠的證據,微臣不敢妄言!」
「怎麼?連你這麼一個鐵骨錚錚,悍不畏死的諍臣在朕的面前也不敢說實話了嗎?還是你有別地念頭,想要待價而沽?」萬曆冷森森地道。
被他這麼一說,張允當即後背上冷汗狂流。心說:「這個死萬曆莫非又在我家安了探子嗎?」心裡有這念頭,嘴上卻道:「微臣不敢。只是茲事關係重大,因此想查明白了再稟報萬歲!」
「你不用查了,由朕告訴你便是!」萬曆歎了口氣道:「太子自小就性情柔弱,雖秉性善良純厚卻不是為君之道,我不喜歡他的也只有這點,不過此次之事倒也頗讓朕滿意,他以為天衣無縫,可哪裡知道龐保及劉成投靠到了他門下,我老早就已經知道了,不過你能推斷出來,也算是你的本事。」
張允一聽這話,真有點五雷轟頂的感覺。
萬曆卻歎了口氣道:「小張允,你現下多半是奇怪朕為何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呵呵,帝王家裡無私事,又有多少是是非非能撕扯的清楚,我今夜急急忙忙得宣你進宮,就是有事要吩咐你!」
「萬歲請講!」
萬曆從不知道從哪摸了一個瓷瓶出來,遞到張允地手裡道:「龐保和劉成乃是此案的要緊人物,萬不可再留,你速去刑部大牢把他們處決了,隨後死無對證,朕才好大做文章,太子能有此作為也不枉了朕護了他這許多年,既如此,就再幫他一把,小張允,只怕你這刑部侍郎是做不了了,好好的在東宮為我管教太子吧!」
張允不知道他是何意,不過還是應了聲是,揣起了瓷瓶出了皇宮,直奔刑部大牢,對外面看守地侍衛說是有些案情要向龐保和劉成求證,等到了裡面,屏退左右後,以他這一身的力氣對付倆瘦弱的太監自然是輕而易舉,不騙不向,一人半瓶毒藥,等他們嚥氣之後這才走了出來。
看了看東方已經露出的魚肚白,心說:「這叫他娘的什麼事呀!」
至於梃擊案也是以戲劇性收場,鄭貴妃也是冤得要死要活的,跑去萬曆那裡哭訴。萬曆說:「外廷語不易解,若須自求太子。」
於是,鄭貴妃就找到了皇太子朱常洛。史書記載,鄭貴妃向太子號訴,就是鄭貴妃找到了皇太子朱常洛,嚎啕大哭,訴說事情的原委,請求太子寬恕。二人對話的過程是:貴妃拜,太子也拜,貴妃和太子是且泣且拜,一面哭一面拜。
事實上朱常洛心裡比誰都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本意雖是把鄭貴妃和三弟朱常洵趕盡殺絕,不過有了萬曆從中調和,他也就不好再繼續追究下去,決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寧人。
而萬曆呢,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乾脆就在慈寧宮皇太后地靈位前面召見了太子和百官,令太子降諭處理此案,禁止株連,話是這麼說,可實際上卻遠不是這樣。
這個躲在宮里長達二十六年之久的皇帝終於走出了寢宮,到相距咫尺的寶座上,來處理這件事,這一次朝會情形,在張允看來簡直是戲劇性十足,甚至是在作秀。
萬曆出現時,從沒有見過面的宰相方從哲和吳道南,率領文武百官恭候御駕,一齊下跪。萬曆屁股坐定,就拉著太子的手向大家宣佈:「這孩子非常孝順,我怎會有更換他地意思?」又教三個皇孫也出來說:「孫兒輩都已成長,不應該再有閒話。」
太子朱常洛跟著說:「你們看,我們父子如此親愛,群臣們卻議論紛紛,造謠生事。你們目無君主,使我也成了不孝的兒子。」萬曆問大家:「你們聽見太子地話嗎,還有什麼意見嗎?」方從哲除了叩頭外,不敢說一句話。吳道南則更不敢說話,兩位宰相如此,其他臣僚,自沒有一個人發言。
梃擊案,一干大臣既然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株連,可好不容易見一次皇上,不說點什麼豈不是浪費了這大好的機會,於是以御史劉光復為首的一干大臣就開口啟奏。
說是梃擊案的主犯在刑部大牢暴斃,因為張允去看過一眼,自然就成了頭號疑犯,即便不是他親手殺的,作為刑部侍郎也是難辭其咎,這麼一來,又有人開始彈劾張允玩忽職守,也有的說他是殺人滅口,不管怎樣,總之他是一點好都沒撈著
等他們烏泱烏泱得把話說完,萬曆這才裝模作樣得免了張允的刑部侍郎,可跟著就被封了個東宮講師,把一幫等著看張允笑話的大臣噎了個半死,也有人蹦達出來哭喊著反對。
特別是剛才的劉光復又想出來說話,可還沒等他張嘴,萬曆就大喝一聲:「拿下。」幾個宦官立即撲上去,把劉光復抓住痛打,然後摔下台階,在鮮血淋漓的慘號聲中,被錦衣衛的衛士綁到監獄。對這個突變,方從哲還可以支持,吳道南自從做官以來,從沒有瞻仰過皇帝的長相,在過度的驚嚇下,他栽倒在地,屎尿一齊排泄出來。
萬曆退朝回宮,眾人把吳道南扶出,他已嚇成一個木偶,兩耳變聾,雙目全盲,經過幾天之後,聽覺視覺才漸漸恢復。至於張允則成了百官的公敵。
萬曆似乎嫌做的還不夠,過了沒兩天,大把大把的聖旨從宮裡發了出來,無論是東林黨還是齊楚浙黨都被打壓去不少,,隨後萬曆又命開恩科,為朝廷選拔才俊,乍一看,倒有了些勵精圖治的氣象。
隨後軍隊也被派了出去剿滅張差所在的紅封教,對外宣稱梃擊案乃是白蓮教蓄謀造反之類的,末了把紅封教的教主馬三道、李守才發遠方戍守,張差磔死,胡士相也被罷免了官職,這案子的風波才算是暫時平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