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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百五十四章 還是爺們麼 文 / 雲和山的此端

    第五百五十四章還是爺們麼

    黃台吉不相信這是真的,幾個月以來,在這松山堡外面當野人一般的過日子,到頭來,卻還不得不按照明皇給他安排的路走。

    黃台吉不甘心,也不願意服輸,眼中的戾氣也是越來越重,不時的以毒惡的眼光看著松山堡,不知不覺中緊握著手掌,才感覺到,自己手裡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伸開手掌一看,卻見自己手上兩手空空,手掌裡只有幾個指甲印,原本該在手上的千里鏡已經不在手上了,視線的焦點延伸到地上,才發覺,原本該在手上的千里鏡,掉在了地上。

    黃台吉蹲下去去撿千里鏡,眼睛中的戾氣也才消散一些,待撿起了千里鏡,看了看,千里鏡依舊完好。

    「憲鬥,你說,本汗現在該怎麼辦?」黃台吉以平靜的口吻問道,內心卻是在極力的抵抗著命運的拉扯。

    「……回主子,奴才以為,如今,還是盡快去三岔河的好,如能在三岔河打敗明朝的援軍,則我大金的威名更勝……」範文程想了想,低頭說道。

    「哦,一定要去三岔河嗎?本汗不甘心啊!」黃台吉淡淡的說道,內心卻也是做著激烈的衝突。

    「回主子,不去三岔河後果難料,大汗能忍住,可其他大貝勒,未必能忍住……」範文程提醒道,大金那三大貝勒可虎視眈眈的看著這個汗位呢。

    「如本汗嚴令呢?」黃台吉使勁的捏了捏千里鏡,一種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感覺,徹底的籠罩住全身,可黃台吉還是準備再抵抗一下,自己自詡對明朝瞭如指掌,可如今明朝卻是點中了他的死穴,他大金儘管只有一位大汗,就是他,可還有其他三大貝勒,也是可以面南而坐的,是可以輪值當家作主的,他人不在遼沈,如何能管得了其他三大貝勒?遼沈出兵,幾乎就是必然。

    黃台吉無法想像,前面損失了幾百,幾千人馬之後,這些大貝勒們還能忍得住,出兵幾乎就是用腳趾都能想到,明皇把他們大金看得很透,知道一旦在三岔河上岸,他就做不了大金的主了,戰場是必然要轉移到三岔河的,而去三岔河,無疑代表圍攻松山堡失敗,無疑表明,他黃台吉不是明皇的對手,被明皇牽著鼻子走,放棄松山堡,這些天攻城的損失不說,還的長途跋涉幾百里地到三岔河去,還得再以疲憊的姿態去打三岔河,這其中的苦澀,也只有黃台吉知道。

    「如主子嚴令能有效,遼沈避戰不出,我大金最多損失幾百,或者幾千人馬,其結果就是兵鋒受挫,大漲明朝援軍的士氣,對我大金日後作戰,極為不利,但也不是沒好處,如果不理三岔河的明軍,依舊圍松山堡,則明皇還是要來松山堡的,可以說,主動又回我手……,但,也只怕明皇是個心狠手辣的主,真的放棄松山堡不管,任我大金攻城,到那時,我大金即便是攻下松山堡,也就是得了個空城,城裡想必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而傷亡也必定極大,到那時,如果再加上袁崇煥手上的人頭,算起來,明皇手上,怕是有好幾百,好幾千我大金勇士的人頭在手,有這些人頭打底,奴才擔心,明皇不一定會來……」範文程到了此時,神情又開始犀利起來,眼睛也變得有神起來,絲毫不再害怕黃台吉那吃人的眼神,似乎心中已經有了主意,連這種忌諱的話也毫不保留的說了出來。

    「呼……」黃台吉以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著範文程看了很久,過了許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整個人已經被吸進了命運的漩渦,如今也就是徒勞的掙扎罷了,該去該留,黃台吉心裡也已經有數了,範文程的話雖然很沖,很直,很讓人不舒服,可這是事實,黃台吉努力的忍住了心中的殺意。

    「……看來,本汗是不得不去三岔河了……」黃台吉轉身看了看遠處的松山堡,松山堡依舊,而他,卻要走了。

    「回主子,依奴才看,怕光去三岔河是不行的,還得做另外一手準備。」範文程理直氣壯的說道,絲毫不在乎黃台吉拿什麼眼神看他,眼神裡充滿著堅定。

    「哦,還要有什麼準備?莫非,憲斗還讓本汗在松山堡留一部分兵力?這可不行,那袁蠻子是個難纏的傢伙,如果本汗走了,怕是沒人鎮住他,他手裡,也是有些精銳的,留下一些兵力,怕是不行,兩頭分兵作戰,犯了兵家大忌。」黃台吉也被範文程那種「耿直」「忠誠」「堅毅」的目光所感染,看範文程的眼神,清明了不少,話語的聲音,也降低了不少,顯得極為溫和。

    黃台吉可不敢在松山堡留下部分兵力,其中的道理自然簡單,兵力一旦分散,從後方到這松山堡,幾百里的距離,糧草的運輸怕都沒保障,如今他還在松山堡,明皇就敢派人斷他的後路,如果他不在了,明皇派人直接在松山堡這地方上岸也不是不可能,面對明朝的海上之便,黃台吉現如今,終於是有了更加直觀的認識。

    「主子,奴才不是說要分兵,奴才是說,光去對付三岔河的明朝援軍是不夠的。」範文程很有信心的說道。

    「哦,為何?」黃台吉皺著眉頭問道。一時間,心裡湧起了萬般的心思。

    「大汗,試想,如在三岔河作戰,大汗能保證一定能克敵?也能如圍松山堡這般,依靠久困獲勝?」黃台吉大聲的跟黃台吉理論起來,一股「錚臣」的味道。

    「這,怕是不能,既然明軍在三岔河上岸,必定依靠海岸築城,本汗怕是無法全功,也無法圍城,明軍依靠船艦,幾乎就立於不敗之地……」黃台吉稍稍一想,就得出這個讓人驚人的結論,三岔河,他幾乎就不可能贏,說完之後,黃台吉就驚訝的看著範文程。

    「回主子,不錯,此去三岔河,頂多就是把明軍趕下海,如果能抓住他們其中一部勁旅殲之,那都是萬幸,能有多少繳獲,臣怕也是個未知數……主子可知,我大金今年開年就出來大戰,家裡更是被四處騷擾,收成是急降,如沒有一筆外財,今年這個年,怕是不好過……」範文程直言道。

    黃台吉心頭的火又上來了,盯著範文程的眼神,又變了,這話,可戳中了他的疼處了。

    「那憲斗的意思是?」黃台吉面上,依舊溫和的問道。

    「主子,該是準備另一手了,……向西,向西……」範文程小聲的提醒道。

    「……向西?……」黃台吉稍稍的楞了一下,立刻明白了範文程的意思,如今連連作戰,家裡又被騷擾,家中已經沒有餘糧了,而今年打仗的戰利品還沒著落呢,即便是三岔河打敗了明朝,怕家裡也開不了鍋了,等到大雪封山,揭不開鍋的滋味,可不好受,自然要在年前弄到一大筆的橫財,不然,他這個大汗都不用當了,向西,也就是說去打林丹汗的主意,如果能搶得一兩個大部落,不僅可以掠些人口,補充人口的損失,這過年的東西也有了,順便還打了林丹汗,漲了自己的軍威。更重要的是,有糧食了,他在大金裡的威信,才會更加的牢靠,如今好幾個人面南而坐,窺視著他的汗位。

    「嗯,本汗知道了,多謝憲斗提醒,否則,本汗差點誤了大事。」黃台吉明白了範文程說的意思,眼神立刻清明了許多,煩惱也隨之少了很多。

    「主子言重了,奴才當不起。」範文程連連磕頭。

    「起來吧,呵呵,本汗不是說過,憲斗不要一句一個奴才,這樣顯得生分,依舊稱臣吧,或者直言文程也行,呵呵呵……」黃台吉大大的讚賞道,話語裡,充滿了溫暖。

    「謝主子隆恩,文程明白了。」範文程這才站起來。

    「呵呵,看來,是要告別這松山堡了,來人啊!這就傳令下去,準備開拔……」黃台吉笑呵呵的說道。眼神裡,對松山堡流露出的不甘和不捨,誰看了都明白。

    「大汗且慢,文程還有一事要稟報。」範文程以「錚臣」的面目繼續說道。

    「哦,憲斗還有什麼要說的?」黃台吉問道。

    「大汗,依文程之見,這松山堡,還不能一下子放棄了,還得派得力的一部人馬繼續圍著松山堡,不然,豈不是兩頭沒著落?也只有等三岔河那邊落實了,這松山堡才能撤……」範文程說著自己的謀劃,雖然大金被明朝逼得厲害,可有一處地方,也是明朝無法顧忌到的地方,那就是林丹汗,雖然林丹汗和明朝聯合起來對付大金,可林丹汗和明朝之間的隔閡,也不是一般的大,明皇就算厲害,可也做不了林丹汗的主,更調不動林丹汗,主意,自然得打在林丹汗身上。

    範文程本該幾句話就說完的,卻一直說了很久,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混在風中,已經聽不到了。黃台吉則聽得一直點頭,眉頭鬆了很多。

    ……

    寧遠。

    袁崇煥看著這一屋子的將官,心裡著實不是滋味。他也是剛從三岔河那裡回來,參加了由孫閣老主持的「協調會」,剛上岸,準備傳達一下「作戰精神」。

    滿屋子的將官,從神情來看,都不錯,個個眉開眼笑,都對眼前的這位袁撫台大人很是佩服,原本那個幾千人,幾萬人打別人幾十騎的作戰方案,雖然很下作,可效果也是槓槓的,就如同集腋成裘,如今收集到的人頭,已經遠遠超過了錦寧大捷,如果按照人頭算功勞,這錦寧可是立下了比當年錦寧大捷還要大的功勞,故此,對袁崇煥的看法,也是大改,再也不認為這個下作的打仗方法下作了。

    「都是爺們麼?」袁崇煥自從參加了「協調會」,就一直很鬱悶,心裡不是滋味,傳達「作戰精神」的大會,劈頭蓋臉就是這一句。

    眾將官莫名其妙,這算啥問題?

    監軍太監王應期眉頭皺了起來,這是說的什麼?是不是爺們?這不是罵他這個太監的吧,遂把目光狠狠的瞪想袁崇煥,大有不給一個解釋就叫你好看的意思。

    袁崇煥被監軍太監王應期的目光盯的難受,心想直呼冤枉,說這話,他不過是想激勵一下將官士卒們,沒料到,卻得罪了太監,這話說的,袁崇煥真想掌自己的嘴巴。

    「撫台,咱們怎麼不是爺們了?今年咱們錦寧的戰績,可比前幾年強多了,如今,連韃子都不敢輕易的過松山堡了……」有部將不解的問。

    「就是,撫台,咱們可是純爺們……」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監軍太監王應期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雖然皇帝只讓他們隨軍觀察和記錄,不讓他們輕易的干預軍事,可也不代表他們就是泥人。

    「咳……」袁崇煥咳嗽了一聲,準備說話了,再不解釋,那個太監估計就該翻臉了。

    「接孫閣老傳陛下的聖命……」袁崇煥嚴肅的說了句。

    下面的大小將官聽說是聖命,一個個立刻單膝跪地,準備接旨,立刻變得嚴肅。

    「聖上有旨,命我此次參與作戰之錦寧官軍,依舊沿襲不計較城池得失,不計較後撤輸贏,不計較戰損之作戰命令……」袁崇煥不知道這話該怎麼說,反正是說完了,皇帝對他們錦寧的要求,依舊是低到不能再低,連打敗仗也是可以的,唯一的要求就是,即便您打了敗仗,還接著回去打就行,世界上,在也找不出比這個更低的要求了。

    「臣遵旨!」眾將官那是喜氣洋洋的領旨,這樣的仗,可真的是舒心。

    「撫台,還是陛下知兵,也只有如今這般打法,才能打贏韃子啊!想今年我錦寧弄到的人頭,可不少啊!再有得幾年,韃子的人頭可都要被我們錦寧弄光了。」一個部將喜氣洋洋的領了旨,也興高采烈的說些好聽的話,拍袁崇煥的馬屁。

    眾將官是樂呵呵的說笑。

    「袁崇煥!」一個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壓過了房間裡眾人的樂呵聲,出聲的,正是監軍太監王應期。

    「公公,請聽本官解釋。」袁崇煥見王應期找他麻煩,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冤得很,還是趕緊解釋得好,他原本就想早早的解釋,可惜話一直沒說出來。

    「袁崇煥,你給咱家說清楚,是不是覺得咱家是個泥菩薩,好欺,這般消遣咱家?雖然陛下不讓咱家多干預你,可你也不要欺人太甚……」王應期實在是忍不住了,袁崇煥在大庭廣眾之下侮辱他,還不當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公息怒,請聽本官解釋,……唉……」袁崇煥個冤,平白的又惹到這個太監了。

    「……非是本官說公公,而是此次作戰,我錦寧分到任務和陛下對我錦寧的要求和別人不同,故此,本官是有感而發,非是針對公公,還請公公見諒。」袁崇煥鬱悶的給別人道歉說好話。

    「哦,那就請袁大人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監軍太監王應期忍住火氣問道,看袁崇煥一副鬱悶認真的表情,王應期也覺得,怕還真的有另情。

    「……唉……,說來羞煞死人,陛下對我錦寧的要求是不計較城池得失,不計較後撤輸贏,不計較戰損,我錦寧官軍可以隨時後撤,躲避韃子追擊,而對秦良玉秦老夫人的白桿兵,要求卻是不同,陛下要求秦老夫人的白桿兵,無令不得後退,小旗死了年長者頂上,總旗死了小旗頂上,百戶死了總旗頂上,千戶死了百戶頂上,以此類推,上到總兵,下到小兵,一體同仁,人可以死,但是陣不可亂,無令絕不可後退一步,後退者格殺勿論,……」袁崇煥用鬱悶的語氣說道,原本是個鬥志昂揚的人,如今,卻是垂頭喪氣得很,往日那個儒將的風采,已經看不到了。

    眾人聽得那個尷尬和羞愧,這兩下以對比,這人還活不活啊?一屋子的將官,那臉皮,真的是沒地方放,個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就連監軍太監王應期也是滿臉的通紅,雖然他不是爺們,可也是錦寧的監軍,也算是錦寧的一分子,這種截然不同的要求確認讓他修羞愧得沒地方躲。在場的人,個個都把腦袋低下來,恨不得把腦袋埋到褲襠裡去,無法辯駁,這可真的是傷人傷到家了,人家秦良玉是女人,卻要求和韃子死戰,而他們這些男人,卻被要求可以後撤,可以跑路,不用死戰,這真的是把他們錦寧當成了沒卵子的太監了,比女人還不如。

    「……唉,我說,諸位,咱們錦寧還有爺們麼?還是爺們麼?」袁崇煥看著一屋子滿臉通紅的將官,鬱悶的說道,話說到最後,已經是在厲聲的問了。

    ……

    於此同時,遙遠的大海之上,也有一個人,在念叨著:這還是爺們麼?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參加了孫承宗的「協調會」的毛文龍,他也去參加「戰前動員」了,他的遭遇和袁崇煥一樣,皇帝給了他一個低到不能再低的要求,可以撤退,可以戰敗,可以損失人馬,也不計較城池得失,唯一的要求也是失敗了接著去打,死纏爛打就行。

    這個低到不能再低的要求,毛文龍原本很喜歡,認為皇帝很知兵,可聽到最後皇帝對秦良玉的要求,立刻和袁崇煥一樣,把腦袋低到褲襠裡去了。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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