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五年計劃」 文 / 雲和山的此端
第四百四十二章「五年計劃」
崇禎元年的冬月。
雪來的很急,一夜的就將整個京城蓋上厚厚的白雪。
這些日子,楊改革整日都悶在暖閣裡,不出來,只是偶爾見一些重臣。
首輔施鳳來穿著厚厚的衣裳,仍然覺得渾身發冷,北風吹得實在是太冷了,不斷的搓著手,以驅趕寒意。這些日子,由於大雪的原因,也不早朝了,皇帝連文華殿也不去了,有事,內閣自己處理,實在是大事,就跑乾清宮,據說,皇帝很怕冷,整日呆在暖閣裡不出來,施鳳來看看這天,也覺得有道理,沒事他也不願意出去。
「陛下,施首輔來了。」暖閣裡很暖和,楊改革穿的不過是秋衣,和外面那些穿著厚厚棉衣的人是兩個不同的對比。
「讓他進來吧。」楊改革收拾了一下暖床上的東西,說道。
「遵命!」王承恩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施鳳來進了乾清宮,立刻覺得暖和很多,脫去外面的罩衣,這才進了東暖閣。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施鳳來首先行了個禮。
「首輔起來吧。」楊改革淡淡的道,這些日子的煎熬,總算沒白費,面對日後改天逆命,已經有了路數,不再是腦袋狂熱著一廂情願,橫衝直撞。
「謝陛下隆恩。」施鳳來站了起來。
「政事都處理了?」楊改革淡淡的問道。
面對這位威嚴日隆的皇帝,施鳳來的膽子越來越小,做事,越來越中規中矩,以前還大著膽子處理過一些「大事」,現在,恨不得將所有雞毛蒜皮的事都拿給皇帝,因為這件件事都牽扯著複雜的關係,都能讓人想到很多東西,不過顯然,皇帝對很多東西沒興趣,不得不由他們閣臣處理。
「回陛下,基本都處理了,唯有而三件事,臣等無法處置,還請陛下聖裁!」施鳳來道。
「哦,奏疏呢?朕看看。」楊改革說道。
王承恩連忙將奏疏遞上。
楊改革翻看起來,時而皺皺眉頭,時而用筆在「草稿紙」上畫來劃去,似乎在寫著什麼,其實也沒什麼值得算的,這種年復一年,可以拿去年,前年,老前年,甚至n多年前的賬目來做帳的東西,根本不值一看,每年都是按照這個來做帳的,根本沒有一點新意。
施鳳來站立在那裡,呆呆的等著皇帝在那裡看奏疏。
不一會,皇帝似乎是看完了,施鳳來才鬆了口氣,看樣子,問題不算大。
楊改革將奏疏挪到一邊,這種千年千篇一律的賬目,還用自己過目麼?淡淡的看著施鳳來,自己這些日子的煎熬沒白受,已經有了大致的步驟,如今,就是一一的將這些步驟實現,道:「首輔,坐吧。」楊改革忽然說道。
面對皇帝突然而來的優待,施鳳來誠惶誠恐,連連推脫:「陛下面前,那裡有臣坐的地方,臣不敢,不敢……」
「呵呵呵,朕聽外面傳言,朝中有一個帝黨,不知道施首輔可知道?」楊改革平淡的笑著問道。
帝黨?施鳳來雖然平時自詡帝黨,但是,帝黨這詞、這話還是頭一次被這樣面對面的從皇帝口裡說出來。皇帝這是怎麼了?帝黨不就是皇帝的人馬麼?陛下還問?施鳳來立刻惴惴不安起來。
「回陛下,臣知道……」施鳳來又懼怕,又無奈的說道,生怕自己的這個回答給自己帶來麻煩。
「帝黨是幹什麼的?」楊改革又笑面著問道。
「回陛下,帝黨……,帝黨……,帝黨就是跟著陛下,為陛下辦事,以陛下的意旨為……」施鳳來斷斷續續,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結黨可是朝廷大忌,私下裡大家說誰是什麼黨,那是私下裡說,真的要在明面上說,那可跟彈劾攻擊人家沒兩樣,雖然帝黨是皇帝麾下的帝黨,但是……,施鳳來總覺得很可怕。
「首輔是帝黨嗎?」楊改革又問道。
「回陛下,臣是!」這回,施鳳來倒是立刻答應了,要是連這個還猶豫,他懷疑,皇帝立馬叫自己滾蛋,自己還想在首輔的位子上干幾年呢,趕上個有為的皇帝,或許順帶著以自己那一般般的能力,或許也能成就一番傳世的美名。
「呵呵呵,好!首輔要記得就好,帝黨就是為朕辦事,為朕張目,為朕分憂的帝黨,要以朕的意志為意志,朕要往東,帝黨絕不往西,這就是帝黨,首輔可千萬別忘記了這個。」楊改革笑著說道。
「臣知道了!」施鳳來見皇帝的面色一直緩和,繃緊的心思這才放下來。
「坐吧!」楊改革再次說道。
施鳳來這次只稍稍的猶豫了一下,就沒有推辭了,立刻坐下,剛剛皇帝那番話可不是白說的,要自己往東,自己就不能往西,皇帝叫自己坐下,自己要是還站著,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楊改革看著「規規矩矩」坐在圓凳上的首輔,又笑道:「其實,今日召首輔來,是想跟首輔暢談一下治國的方略。」楊改革比較滿意施鳳來的表現,雖然這個首輔是個沒主見的,是個沒膽識,沒見地,沒氣魄的首輔,但是,也好在這裡,什麼事,他不敢擅自做主,很多事,都得聽自己的意見,特別是在大方向上,可以便於自己的掌握,所以,說起來,這還是一個不錯的首輔,遠比那種「原則」「個性」強的首輔要好得多。
「請陛下示下!」施鳳來低著頭,說道。
「我大明朝這些年以來,幾乎連年大戰,加上又是天災連綿,可謂是傷了元氣,朕在想,如何能改變這種狀況……」楊改革想了想說到,這些天,楊改革一直在推那事,推演來,推演去,楊改革忽然發現,自己都只將推演的結果推演到砍晉商,砍鹽商,收關稅,然後收一大筆銀子就完了。其實,自己作為一個皇帝,忽略太多的東西,作為一個皇帝,視野,應該有皇帝的視野,而不該局限在一個仇視者的角度,自己砍鹽商也好,收關稅也好,這都不是目的,僅僅是手段,而時間,不是到了砍完晉商,砍完鹽商就完了,這不是玩遊戲,打倒了**oss就通關,就一切大吉了,沒得玩了,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這可不是終點,僅僅是一個過程,一個起點而已,時間還會繼續,而自己的推演卻僅僅到砍完晉商,砍完鹽商,每年得一筆銀子,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失誤,是一個巨大的漏洞,即便自己砍鹽商,砍晉商,收關稅這些事做得再順利,但是,自己卻沒有一個過渡,沒有為做完這些事之後的事考慮,忽略了砍完晉商,砍完鹽商之後自己該幹什麼,無疑,這是一個短視的皇帝,是一個做事沒有章法的皇帝,是一個不合格的皇帝,不看前方的人,注定會迎頭撞在山上,不將這些事的來龍去脈,昨日、今日、明日考慮清楚一味的蠻幹,自己可能傷不起。
這也是楊改革這些日子煎熬,困惑,念頭不能通達的所在,自己沒有將那些事通盤考慮,僅僅是將那些事當作自己最大的障礙,卻沒想過,自己挪開障礙之後會幹些什麼,挪開之時要幹些什麼。自己只想過和官僚階級攤牌,可能將會獲得巨大的利益,卻沒想過,一旦攤牌,自己又將帶著這個帝國往哪裡去?一旦攤牌,帝國必將出現巨大的斷裂,權利、規則、傳統、習慣等等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斷裂。如何及時的彌補這個斷裂?如何乘著斷裂及時的推出自己的政策,推出自己的規則?又如何讓帝國按照自己的意志向前行,讓帝國按照自己設計的路子往前走,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新的問題,也是相當重要的一個問題。不把這些問題考慮清楚,念頭自然不能通達,必定會困惑,必定會煎熬。現在的問題就是,自己還沒有一個這樣成熟的思路,沒有為大明帝國設計一個可行的路子,甚至連基本的設想都沒有,只是一心想著砍晉商,撈銀子,別讓餉帝這個名頭一直壓在自己身上就行。
不考慮這個問題,只想著砍鹽商,砍晉商,這就是短視,這就是傻瓜,沒有為帝國設計一個路子,沒有為帝國選擇一個方向,甚至沒有最基本的設想,急急忙忙的砍晉商,砍鹽商,和整個官僚階級決裂,無疑,這是十分愚蠢的,等砍完了晉商,鹽商才發現,自己除了一些銀子,什麼也沒有得到,整個帝國依舊按照他原有的線路在滑落,滑向地獄深淵的步伐,不過因為自己的努力稍稍的停頓了一下罷了。
想明白了這個問題的楊改革,視野豁然開朗,人也變了,不再是懊惱那些鹽商,那些晉商,那些不交稅的特權階級,不再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啃他們的骨頭。而是開始自己的謀劃,為銜接逆天之後的斷裂而做準備,為帝國的明日設計方向,設計路子。做好決裂之時、斷裂之後的銜接,這才是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有了這些設計良好的各種銜接,決裂之時也才會變得自然,平滑一些,而不是自己設想中的那般劇烈,天崩地裂,明帝國才不會回到老路上。各種良好的銜接,會讓明帝國在斷裂之後按照自己設計的方向前行,而不是一步步滑向地獄的深淵,滑向歷史的怪圈。
看事物的視野高了,原本推演的時候,很多生澀,很多不通暢,很多過於生硬的東西,現在就變得圓滑,變得通透,變得毫無隱藏。
這也才有了楊改革約見重臣,施鳳來作為首輔,自然是要考慮的,很多東西,都必定和他有關,事先跟他吹吹風,透透氣,是很有必要的。
「陛下,如今全奈陛下聖明,北驅胡虜,內安軍民,陛下實乃是可比舜堯的聖主啊!」施鳳來見是這事立刻一頓馬屁送上,這幾句話在施鳳來看來,絕不是馬屁,千萬兩銀子安定災民,皇帝做到了,補發欠響,送棉衣,這些皇帝都做到了,說句內安軍民,絕不過份,北驅胡虜這也是實打實的,也沒有水分,所以,這句話,施鳳來說得理直氣壯。
「呵呵,首輔不必如此誇朕,內裡情形,朕是知道的,朕想問,首輔有沒有想過,東虜並未徹底敗亡,天災明年也還回來?施首輔可想過,將這些事當作未來幾年的工作核心,工作重點來做?為自己設計一個應對這些天災,外侵的整體思路?然後按照這個思路逐步施行自己的方針、理念?」楊改革逼視著施鳳來,看著他的眼睛。
施鳳來已經如坐針氈,想想皇帝做的這些事,一件他都覺得是天大的事,一件交給他來做,他都覺得吃力,困難,覺得無法辦到,皇帝卻要他為幾年,乃至十幾年之後的這些大事做考慮,施鳳來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
看著施鳳來惶恐和不安的眼睛,楊改革笑道:「首輔不必驚慌,朕說的都是實情,朕早就說過,這天災還會延綿十幾年的,首輔難道忘記了?所以說,移民可能持續十幾年,這是可以預見的,再者,東虜的問題,今年雖然是我大明小贏了一陣,但東虜卻未傷元氣,只不過是因為天氣的原因不得不撤走而已,所以,今後幾年,乃至十幾年,東虜仍是我大明的死敵,這些,都不難預料啊!所以,朕才有如此一問。」楊改革繼續逼視著施鳳來,笑著說道。
施鳳來已經大汗淋漓了,今年移民花費可是千萬兩,和東虜打仗,耗費了多少銀子,他並不十分清楚,但是也知道,絕不是一個小數字,很可能在幾百萬兩,還不算皇帝為了對付東虜而練的新軍,光是一年,這花費就在兩千萬兩以上。今年能支撐下來,那都是奇跡,可皇帝卻還說,以後年年都會如此。一想到那龐大到堆成山的銀子,施鳳來的汗就不停的冒出來,今年可以有奇跡,難道年年都有奇跡?施鳳來頭一次感覺到,沒了皇帝在上面罩著,他這首輔,一天也幹不下去了。
再想想皇帝說過的話,未來十幾年都是天災,這種近乎神一般的預言,讓施鳳來又有了些勇氣看皇帝,如果說人很難辦到皇帝說的這些事,但是,神或許就不一樣……
「臣愚鈍,未能為陛下分憂,請陛下治罪!」施鳳來想起皇帝那神一般的預言,想起皇帝弄錢的手段,這才好了些,對於自己接著干首輔,有了些信心,前提就是,自己上面,永遠都有一個皇帝罩著,不要讓那些「煩心事」找上自己,那些事,自己一件也應付不來。
「……臣身為帝黨,唯有緊隨陛下,緊跟著陛下而已,其他的,臣是不會多想的,身為帝黨,陛下讓臣往東,臣絕不往西,陛下讓臣幹什麼,臣就幹什麼。」施鳳來想明白了自己能當首輔的原因,立刻說道。
「呵呵,好,首輔能明白就好,不過,首輔也不要妄自菲薄,關於朕說的那件事,首輔閒暇無事之事可以多想想,如何將那些事作為重點來抓,重點來關注。將銀錢,人力,物力,心力往這些方面傾斜,這些都得從小處著手,首輔閒暇無事的時候,倒是可以想想,……當然,這件事,首輔得注意保密,切記這是你我君臣二人的禁中語,禁中語失竊是什麼後果,我想首輔應該明白。」楊改革笑著說道,關於日後的一些舉措,楊改革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如今,給自己的首輔吹了吹風,希望他到時候能夠領悟,自己是皇帝,指點一下江山最好,具體的細節,具體的過程實在太煩瑣,自己不必太過於鑽進去。
施鳳來見皇帝笑得蠻有自信,心裡的自信也回來了,雖然皇帝嚇得他夠嗆,但是,只要皇帝在他頭頂罩著,他還怕什麼?當下就道:「臣遵旨!」在施鳳來看來,這是皇帝跟他吹風了,可能明年還有今年這般大的動靜,比如移民,比如打仗,所以,提前打招呼,給明年的很多安排,得對這些方面多用心,想到這裡,施鳳來已經自信滿滿了。
「大伴,天氣冷了,給首輔加件披風,首輔就這樣穿著回家,算是朕賜的。」楊改革笑著對施鳳來說道。
「臣謝陛下賞賜,謝陛下隆恩!」施鳳來立刻謝恩,皇帝可難得這般隨手賜給別人東西,不是有大功,不是有大喜事,可沒見什麼人得賞賜。
施鳳來走了。
楊改革卻又在想,自己的頭一個「五年計劃」該計劃那些內容,或者是「三年計劃」該計劃那些內容,是鋼產量?煤炭產量?還是工業力量、工業產值?自己需要的是一個有具體行動目標和步驟的計劃,逐步的按照計劃實現目標,一步一個腳印,需要一套能執行自己定下目標的一套人馬,這才是改變整個歷史的依靠,而不是殺點人,抄點家,弄點銀子,打點勝仗,自己必須有一個系統,必須有一個全新的體系,而不是按照一兩千年以來形成的慣例和傳統,按部就班的處理著一年又一年,不斷循環的歷史。
不!自己頭一個計劃的,應該是蕃薯的產量,自己應該把蕃薯的產量當作自己頭一個「三年計劃」或者「五年計劃」的頭等大事來抓,想到蕃薯即將成為改變世界的所在,成為一個歷史的見證,楊改革不禁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