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名聲大噪臨安城 第六十四章換頸骨奇案 文 / 拍案驚奇
第六十四章換頸骨奇案
包正說完,立刻審視了張昂和他的後母一眼。只見二者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中留露出一絲恐懼,包正的心中不禁就更有底啦。
張俊聽了,卻笑道:「包大人,您想是忙得糊塗了吧,這一塊小小的頸骨,你是如何知道它不是死者的。」
包正也不和他爭辯,將手中的這塊頸骨交給了趙鼎。趙鼎仔細用手掂量了一番,然後又拿來另外幾塊頸骨,逐一用手掂量了一下,然後面露喜色,對包正說道:「大人,這塊頸骨確實輕了一些!不知卻是何故?」
包正道:「王氏死的時候,剛剛二十多歲,正直壯年,所以骨頭緻密,份量較重,而這一塊卻是骨質疏鬆,顯然是五六十歲的老年人的頸骨,所以份量較輕。不妨取來一桿小秤,一稱便知。」
有好事者聽了,立刻飛跑著取秤去了。包正又正色道:「能偷偷換取死者頸骨者,非歷次驗屍的仵作不可,趙兄也曾驗過這具屍骨,只怕也逃脫不了干係!」
趙鼎聽了,神色一正,然後朗聲對包正說道:「包大人,趙某立身端正,不怕調查!」
包正聽了,道了一聲好,然後吩咐道:「第一次驗屍的仵作為何人?也將他一併帶來。」旁邊的差役道:「首次開棺驗屍的,是原來的楊老仵作,現在已經離職在家養老。」
包正道:「那也說不得了,只好將他請來,當堂對質一下。」有兩個差役立刻領命去了。這時,有好事者已經取來了一桿小秤,乃是藥鋪中用來抓藥的黃銅小秤,十分精確。
包正於是先將那塊換過的頸骨放在上面稱了。然後幾下重量。又取了大小相同的另外幾塊頸骨,逐一稱量,果然都重了許多。眾人見了,都不由稱奇。
包正說道:「這幾塊頸骨大小雖然略有差別,但是相差不遠,如何能在重量上有如此之大的差別?一定是已經換過。因為原來的頸骨上,一定有著明顯的傷痕,所以。初次驗屍地老仵作嫌疑最大!」
眾人聽得暗暗點頭。不一會,兩名差役架著一個老者來到了現場。包正一看,此人已經年過花甲,滿臉的皺紋,臉上灰濛濛的,少了些生氣。
於是對他說道:「您老可是楊仵作?今天把您老請來,是有一事不明,需要向您老請教!」
那楊仵作顫巍巍地說道:「回大人的話。小老兒確實是臨安府原來的仵作。」包正聽了,繼續問道:「這具屍骨,乃是三年前死去的楊氏,你也曾在兩年前為它驗過?」
楊仵作點點頭,應了一聲。包正於是逼視著他的雙眼。追問道:「那現在屍骨中有一塊頸骨被人換過,楊老可曾知道其中的緣由?」
楊仵作聽了,臉上忽然有了神采,混濁地雙眼也彷彿明亮了起來。緊緊地盯住包正,和他對視起來。
包正繼續說道:「老前輩,您一生為仵作,應該知道這一行雖然低賤,但是卻攸關人命,毫釐之差,往往關乎人命,可使兇手逍遙法外;也可以使死者沉冤難明。含恨九泉。您老現在也已經是垂暮之年,不想帶著遺憾離開人世吧!」
楊仵作凝神思索了片刻,然後長歎了一聲,對包正說道:「年輕人,你好眼力啊!這塊頸骨,確實是被老朽換過了!」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尤其是那張昂和他的後母,更是面如土色。兩股瑟瑟。老仵作繼續說道:「這是老朽一生之中。做過的唯一一件憾事。常常叫我寢食難安,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被噩夢驚醒,在夢中,總會有一具枯骨站在我的面前,向我討要一塊頸骨。都是老夫一時見財起意,才鑄成大錯。今日正好藉機向大人說明真相,老夫也就安心啦!」
然後,指著張昂道:「就是這個卑鄙的小人,送給我一百兩銀子,叫我偷換頸骨。當時正值老夫的獨子成婚之時,家中貧寒,所以就一念之差,收了他的銀子!」
張昂聽罷,已經委頓在地。包正地心中也甚是酸楚:眼前的這個老人,一生勤儉,卻因為是地位低下的仵作,所以才窮困不堪。做了錯事之後,自己也一直愧對良知,確實令人可憐可歎。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於是,和顏悅色地楊仵作說道:「老人家,那塊被你換過的頸骨,現在何處?」
楊仵作說道:「那日開棺之前,老朽就提前準備了一塊頸骨,那是在亂葬崗中拾來的。然後在開棺驗屍之後,偷偷換下死者地一塊頸骨,由於當時只有老朽一人在棺中檢驗,所以才無人知覺。誰知冥冥之中,自有天眼昭昭,老朽騙過了一時,卻終有真相大白之日!」
包正見他只顧懺悔,於是也不打擾,靜等他慢慢道來。果然,老者停了片刻,又繼續說道:「死者的那塊頸骨,被老朽帶到了家裡,埋在了院中。每當老朽念一及此,就隱隱作痛啊!」
包正於是又說道:「老前輩,你可否帶著衙役,將頸骨取來?」老仵作點點頭說道:「今日既然得遇大人這樣清明的官吏,老朽還怎敢藏私!」
包正於是就叫趙鼎帶了幾名衙役,拿了鍬鎬等物,隨著老仵作一起去了。望著老人蹣跚的腳步,包正心裡琢磨起來:如何為這個可憐地老人開脫呢?
約莫了一個時辰之後,一行人又急匆匆地趕了回來。趙鼎昂首走在前面,手中舉著一塊頸骨,老遠就興沖沖地喊道:「包大人,頸骨找到了,上面果然有傷痕!」
包正聽了,也常常出了一口氣。等到趙鼎來到了面前之後,接過了他手裡的頸骨,仔細觀察了起來:只見這塊頸骨上有一個清晰的裂紋,顯然是被重物所擊。
包正於是轉過身,怒視著張昂道:「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看你還如何狡辯!」那張昂和他的後母也都撲通跪在地上,連呼饒命。
包正道:「你們是如何謀害王氏的,將經過從實招來!」
那張昂哆哆嗦嗦,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張昂的後母乃是其父所娶的青樓女子,後來父親去世之後,這個女人就寂寞難耐,於是就勾引起張昂來。那張昂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所以二人是一拍即合,就勾搭成奸。
有一天,張昂地妻子王氏為後母做了一雙鞋子,後母見了,就說道:「鞋子有些做歪了。」王氏也不屑於她與丈夫之間的苟且之事,於是就說道:「鞋子歪些倒也不要緊,只要腳正,也就不怕鞋歪啦!」
後母聽了,不由羞憤難當,於是就將此事告訴了張昂。張昂聽了,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於是就和後母定下了毒計,要除去王氏這顆眼中釘。
當夜,張昂將妻子王氏用酒灌醉,然後用鐵棍猛擊王氏後面的脖頸,竟將王氏打死。然後謊稱其得病而亡,草草下葬。
後來,鄉鄰多懷疑此事,於是向官府告發。張昂頓時慌了手腳,要是開棺驗屍,必定能發現真相。這時,他的後母又出主意說,賄賂驗屍的仵作,換去打碎的頸骨,免除後患。於是,就送了老仵作一百兩銀子,瞞過了此事,不想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終於今天被包正發現了其中的真相,才使得冤案大白於天下。
聽完了張昂的講述,包正對張俊說道:「張大人,這件案子到現在是否算是破了?要不是在下親自下去撿骨,只怕就不會發現其中地輕重之別,有時候,為官者還是事必躬親地好一些!」
張俊聽了,臉上也不由一紅,大聲命令道:「來人呢,將這隊姦夫『淫』婦押回臨安府,打入大牢,然後報請刑部。這個楊老仵作貪贓枉法,也將他一併押入大牢,等候審判!」
包正連忙上前說道:「張大人,這位老仵作雖然犯下了罪行,但是他能直面自己的錯誤,悔過自新。這才使案子順利地偵破,再加上他年紀已老,是否可以考慮將他放掉?」
張俊一陣冷笑:「若是人人在犯罪之後,都悔改過來,就免於處罰,那還要我們官府何用?統統帶走!」後一句話,卻是命令差役地。
那楊仵作忽然斷喝道:「不必了!我貪圖錢財,今日該當此報。我只是後悔自己當初何必伸手,毀了自己的一世清名!」說罷,用力向旁邊的一座墓碑上撞去。
包正驚呼一聲,卻已經來不及了,楊仵作一頭撞到了堅硬的墓碑上,頓時頭破血流,載到在地,眼見活不成了。
包正不由跑上前去,抱起楊仵作的頭顱,心中是百感交集,又是惋惜,又是悲憤:「他的死,於自己有著直接的責任,要不是自己揭示了案件的真相,他又怎麼會含憤撞死;可是,自己要是不秉公斷案,又如何對得起屈死的楊氏?」
此時,包正的心頭,絲毫沒有破案之後的喜悅之情,而是充滿了無奈,充滿了悲哀。同時,心中也暗下決心:自己一定不要成為和他一樣的人!無論是在生活上,還是在將來的仕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