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十二章 送走最年輕的書記 文 / 重陽美

    當然，余根武這句話也是半開玩笑半認真，他今年才四十八歲，這在年齡在官場上絕對不算老。不過，四十八歲的正科級幹部，又沒有什麼關係，這輩子上升的空間卻也不會太大。

    「老余，你可得抗住，改革改革，沒改革就不會有前進，尤其農業的改革，你可要上心，放在重中之重！」謝磊的語氣也變得嚴肅。

    寧塘的經濟改革，主要就在農民的農業經濟結構的調整上，努力發揮一村一地的優勢，形成產業經營和集約效應，配合鎮上和縣委政府的宣傳，從而提高農產品的知名度，提高附加值，不再是以前的單兵作戰。

    而且，農業的產業調整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寧塘原先一年兩季、玉米小麥的傳統種植方式。估計從明年開始，小麥和玉米的種植面積比例就會降低，當然，比例明顯的降低也有一個過程，至少也得三五年時間。

    而這一切的大前提謝磊剛來時已經做好了：就是先修路，再致富。在寧塘鎮的影響下，泗井、柳子、灞口等鄉鎮也紛紛規劃擬修通鎮公路。

    而走在最前面的泗井鎮，第一條通鎮公路已經在籌備階段。

    余根武臉上微露不滿，揚揚手道：「書記，你大可以放心，這點是必然的，你的發展路子，很適合咱們寧塘。」雖然謝磊已經成了縣長，但在余根武看來，還是叫書記更親切一些，兩人的合作，都給彼此留足了空間，其中最重要的，是兩人的發展路子很搭調。

    收拾好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五點十分，三人從房間裡出來時，鎮政府兩排樓夾著的院子裡，站了黑壓壓的一群人。

    謝磊有些納悶，今天不是週末麼，怎麼這麼多人還來上班。黃昏的太陽光已經柔和了許多，射在臉上像是被溫潤的大手撫摸一般，只是依舊刺眼，謝磊舉手在眉前擋住太陽光，定睛細看：黑壓壓的人群不少熟悉的臉孔，但更多的是陌生的臉龐。

    不僅有鎮政府的幹部領導、街道上的住戶、甚至還有肉欄廠、食品廠的工人。

    人群最前面，副書記高困生、鄉人大主任石玉龍、副鎮長高軍藏、副鎮長張春陽、派出所所長胡延雄、武裝部部長建良幾個人正笑殷殷的看著自己。

    謝磊疑惑，扭頭問身後的余根武道：「老余，怎麼這麼多人，今天不是不上班麼！」

    「嘿嘿，書記，這些可都是為你踐行的！」余根武不急不慢的怪笑傳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余根武等人搗的鬼。

    送行麼？謝磊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起來，他記得可是清清楚楚，朱貴森離開的那天，雖然是週三的工作日，可也就他和張春陽、石玉龍寥寥五六個鎮領導前來送行人。那天天氣陰沉的可怕，跟朱貴森的臉一樣的陰沉，與今天完全是天上地下。

    「書記，這可不厚道了，您要走，也至少告訴我們一聲麼！」副書記高困生走上前，也難得的開了謝磊一個玩笑。

    其實不僅僅是他，鎮上的幾個領導，相處久了，也或多或少敢和這個年輕的小書記開玩笑，五個多月下來，這些老油子也摸透了謝磊的脾氣：只要工作上不含糊，出成績，平時再怎麼得過且過小書記也不會翻臉，基本上都是一笑而過。

    謝磊從包裡摸出中南海，石玉龍、高困生、高軍藏…七八個鎮上的領導，一個個的發過去，成了寧塘的書記後，他已經很少主動給鎮政府的人發煙，不是因為高傲或者自認高人一等，而是作為領導必須要保有的威嚴，這樣才能讓別人保持一份敬意和畏懼，說的話才能更好的實施和貫徹下去。而且，在謝磊認為：和下邊拉近關係，也不是兩根煙的事。

    高軍藏把中南海夾在鼻子下邊聞了聞，笑道：「書記，你這不聲不響的一走，鎮政府可要翻天了，我這日子也會很難過，這以後老余可不知要給我穿多少小鞋呢！」

    老高話一出口，周圍就轟然大笑。以前謝磊還是鄉長時，余根武和高軍藏就鬧騰的不可開交，高軍藏那時可是盯準了謝磊這條大魚，大會小會都跟著謝磊這個鄉長調子走，只是等余根武成了鎮長後，高軍藏也安分了許多。

    高軍藏其實心裡也清楚，老余搞經濟搞農業的本事比他大，他自己也只是適合抓抓計劃生育，管管治安。而實際上兩人的關係也不是那麼僵，雖然以前經常吵，可是也只是互相玩笑而已。

    余根武魚眼一瞪，怒道：「老高，你放屁吧，我給你穿小鞋？你以前在書記面前可沒少給我上套，我哪一次針對過你？」

    高軍藏其實心裡還是蠻沭老余的，只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好意思露怯，就把胸膛一挺，把煙往耳朵後邊一夾，哼唧道：「哪沒有，上次水渠村金鳳仙生了第五胎，生育站的人上門時被他丈夫打了一頓，這種事你不讓老胡這派出所所長去竟讓我去，結果倒好，被鳳仙丈夫揍了一頓不說，還被人家的黃狗咬了屁股，你說，這是不是針對我？」

    余根武氣憤的臉上忽然變得有了神采，憋了一下沒憋住，噴笑道：「老高，這你可冤枉我了，一個小小的民事糾紛我能讓派出所去，那人家還不炸翻天了！你管著計劃生育的口子，所以讓你去調解一下，誰讓你連個門都不敲就進了人家院子。」

    「這你就活該了，人家老漢揍你，還以為你是要偷狗呢；而那黃狗咬你，還以為你要偷東西呢！嘿嘿，算你倒霉，嘿嘿，嘿嘿嘿……」還沒說完，余根武就樂起來，露出那標誌性的黃牙。看的高軍藏一陣反胃。

    兩人鬥嘴，包括謝磊在內，周圍的幾個鎮領導都笑瞇瞇的看著，只是不經意間，他們心裡忽然有了同樣的感覺：謝書記沒來以前，寧塘的領導班子，沒這麼和諧吧！

    高軍藏被揭了斷，心裡氣憤，正想破口，謝磊壓住他的胳膊，笑著打斷道：「好了，老余，老高，不要吵了，今天就歇會吧，以後你們工作上爭吵的地方還多著呢，！」

    人群忽然傳來一個低微的聲音：「謝書記，講兩句再走吧。」

    「對，謝書記，你就講兩句吧！」人群裡有人附和，這次喊話的人謝磊看清了，是鎮上的便民商店的老闆雷鑫寶，他挺著肥胖的肚子，笑的跟一個彌勒佛似的，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的胖了。

    五個月前，雷鑫寶的商店還只有十餘個平方，每天的生意也就是十幾包煙，幾箱方便麵，外加一些小零食。收入也就比農民種地好那麼一星半點。

    五個月過去了，他不僅把旁邊的一家雜貨店盤了下來，使面積擴成了五十多個平方，而且，生意也是翻了兩三番。

    這路一修，來鎮上也方便了，龍塘公路兩旁村子供銷社的進貨也不去縣裡了，直接來他們便民商店，現在縣城雜貨中心的供貨車是五天一趟，加上鎮上人流增加，往來的商人販子也有錢，出手也大方，一買就是好些東西，所以生意格外的好。

    雷老闆兩口子現在每天忙的不可開交，幾個月下來，雷老闆都瘦了一圈呢，原本看不見的下巴現在已經有了輪廊。

    要求謝磊說兩句的人越來越多，最後不知是誰先起得頭，人群開始鼓起掌來，嘩啦啦的掌聲彷彿沒有停歇的意思，一波接著一波。

    看著這些親切的面孔，謝磊的心也微微激動，他攤開雙手往下壓了壓，掌聲逐漸的平靜下去。

    「呵呵，看來我今天不說兩句是走不了了！」

    人群一聲哄笑。

    謝磊等了兩秒，接著道：「咱們寧塘鎮，一共47個行政村，592個村民小組，**人，總面積318平方公里，是咱們剛寧最大的鄉鎮，我來寧塘僅僅只有不到六個月的時間，有些行政村甚至我還沒有去過，至今也沒幹出多少成績，但又得馬上和大家說再見了。」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人群外，一個狼狗盯著樹梢上的一直扁鵲，汪汪汪的叫著，聲音格外的刺耳。一名鎮幹部怒不可遏，衝過去一腳將它踢開。

    謝磊臉上閃出年輕人該有的頑皮：「用咱們這裡的官話就是：這狗日的時間過的快太太，人還沒人還沒滋著哩就飛到溝裡去了！」

    人群又是一陣哄笑。

    穩了穩激盪的心情，謝磊繼續說：「但是，鄉親們，我們不是永遠不見，謝磊還會常來咱們寧塘，說的現實點，吃水不忘打井人，是在咱們寧塘鍛煉了我，是咱們寧塘的這片土地，給了我謝磊起步的踏板！」

    「呵呵，當然，我走了，還有老余、老高、老石…….」謝磊一個個的指過去，指到張春陽是時，重重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眼裡的期許十分的明顯。

    「還有，要是以後你們發現高鎮長他們不幹事，只顧著窩裡鬥，你們隨時可以來找我，我的辦公室就在縣政府辦公樓三樓最左邊！同樣，你們要是有什麼困難，以後也可以來剛寧縣城找我。」

    「套用書生的一句話：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鄉親們，我走了！」說到最後，謝磊甚至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澎湃起來。

    「好」人群的感情彷彿噴薄一般，整齊劃一的叫好，聲音幾乎將鎮政府的屋頂掀翻。掌聲雷動，經久不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熱切而誠摯的笑容。

    直到謝磊坐上車，那掌聲依舊不減，歡呼依舊不絕。寧塘人，用他們最獨特的方式，歡送他們這麼多年來，最年輕、最值得留戀的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