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秣馬厲兵 第三十四章 天啟閱邊 文 / 魏育民
努爾哈赤的軍隊匆忙撤走了,北京城裡一片歡騰,家家都燃起了節日才放的鞭炮,這幾天雖然街市如常,人們諱言北邊戰事,但誰的心上都堵了塊石頭。自從遼東大帥李成梁去世後,朝廷和建州女真打了幾仗,仗仗慘敗,人們對朝廷軍隊已經喪失了信心,沒想到這次竟在遵化打了個大勝仗,而且明軍潛進了瀋陽,把努爾哈赤的老窩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怎麼能不大快人心?
天啟卻沒高興起來,大明九邊,薊遼軍備是朝廷的重點,怎麼竟如此脆弱,說破就破吶?朝廷養二百多萬軍隊是幹什麼的?
借口身體不豫,一面給通政司下了歇朝一次的通知,一面派李汝華去遵化慰問軍隊,自己則秘密在錦衣衛提督陳長安的保護下隨李汝華趕到了遵化。
遵化城外,他們受到了中極殿大學士,五軍兵馬司提督孫承宗和鬚髮皆白的薊遼總理劉策的迎接。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朱由校既然安排了薊遼總督,又在這裡安排了一個總理,是為了互相牽制,還是為了加強力量吶?天知道!
但欽差李汝華沒下車,連轎簾也沒打開,只是讓人傳話:「這裡不便敘話,去祖將軍軍帳再見面吧!」孫承宗就和劉策一起,陪著欽差車輛進到了城內祖大壽的軍營裡。
遵化城裡已經從戰亂中恢復了生氣,煉鐵爐又冒出了滾滾的黑煙,打鐵的叮叮噹噹的聲音又重新響遍了遵化城。這裡是大明北部的煉鐵中心,大明九邊的武器多是從這裡供應,也是薊州最活躍的地方。
車進了軍營,到了祖大壽的軍帳門前,錦衣衛的大汗將軍把車圍住,只留一條通向大帳的小道,小桂子從車裡出來,把孫承宗嚇了一跳:「孫公公,你怎麼來了?」
小桂子什麼也沒說,只是拿手比劃著讓他和劉策進到帳裡,然後一撩車簾,請天啟下車進了帳。
孫承宗一見萬歲來了,急忙拉劉策和祖大壽跪在地上,惶恐地道:「不知萬歲駕臨,臣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天啟笑道:「朕是秘密隨茂夫來此,無人知曉,你怎麼接駕?快起來吧,洪愛卿吶?」
孫承宗說:「他帶兵去喜峰口了,一是查閱一下長城破損的情況,得加緊補修,二是重新部署一下守軍,以免敵人再從那裡打進!萬歲,這裡大戰方歇,敵情複雜,您怎麼來了?」
李汝華道:「萬歲心繫邊關將士,想來和諸將分析一下,這次疏漏出在哪裡?」
劉策則冷冷地說:「邊關兵馬瘦弱,錢糧不敷,邊堡空虛,戈甲朽敗,敵人再來,還是沒法抵擋!」
祖大壽不安地說:「是臣等無能,竟放努酋進京師,驚動聖駕,請萬歲責罰!」
天啟攙起孫承宗說:「邊備鬆弛,已非一日,剛才劉愛卿說了,責在朝廷,與卿等何干!朕此次閱邊,就是要看看如何加強邊備,不讓韃狗再來禍害我大明百姓!各位將軍浴血奮戰,戳敗敵師銳氣,有功於社稷,朕要獎賞你們,豈能皂白不分?大家快起來吧!要說責任,責在朕,邊備鬆弛,督師和總理都有上報,朕只拿太倉吃緊搪塞,重視不夠,至有今日之禍,朕之過也!」
天啟讓大家都坐了下來,然後詳細地詢問了敵人進關的情景和守城的戰鬥。
祖大壽說:「努酋的兵是從喜峰口西面三十多里的一個山嘴子處過來的,那裡本來有個烽火台,可十天前,不知道為什麼被人撤掉了,結果努酋的人在那拆了一宿城牆我們都不知道,直到他們在長城裡大燒大搶,我們才知道女真人打進來了!」
「誰給撤的?」
「說是一個叫何有法的千戶下的令,事後已經被劉策總理給殺掉了!」祖大壽不解地說。
劉策一聽,急忙跪下解釋道:「何有法不是臣殺的,是臣聽說是他擅自撤了喜峰口西三十五里的六號烽火台上的士兵,臣傳他到府詢問,不料他竟『自殺』了!」
「『自殺』!」天啟愣住了。
「『自殺』?」孫承宗不相信地搖了搖頭:「你看見他是『自殺』的?」
「我沒看見,等我到他面前時,他已經沒氣了,但手裡摁著一把短劍,整個劍都進了胸膛裡,外面只剩個劍柄了,人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滿臉淚水,似是有悔愧之心,所以我也就只是派人把他收殮了,報了個病故!」
天啟氣憤地說:「糊塗,人命關天,你怎麼不查清楚就這麼簡單的處理了?人埋在哪兒了?」
「沒埋,在地窖裡拿冰鎮著吶,想等他家裡來人交給他們!」
「當時是誰去傳的他?」
「臣的師爺郭本旺!何有法『自殺』時他就在場,他還跟何有法搶那劍來著,自己弄了一手血,也沒搶過來。」
天啟和孫承宗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天啟淡然地問道:「他現在人吶?」
「臣現在也正在找他,今天他說上街去買支筆,誰知道去了半天也沒見影子!」
「噢,武將用師爺,朕並不反對,好的師爺可以幫你弄懂你不懂的東西,可不能什麼都大撒手去讓師爺干!你是不是讓師爺到喜峰口傳達了什麼命令?」天啟說。
劉策惶恐地說:「也沒什麼大事,讓他去了兩次,一次是讓他通知加強對幾個烽火台的管理,備足狼糞,加強瞭望,三班倒,不要當兒戲!一次是,噢,就是努酋越境的前兩天,我讓他給送了一批給養!」
「你看看去吧,那個帳裡躺著的死倒兒是不是你的師爺,他是正在傳情報時被當場抓住,自己咬舌自盡的!」天啟冷冷地說。
劉策大驚失色,嚇得當時就哆嗦起來,被小代子攙著去了臨近的帳篷,回來時他人已經徹底垮了,跪在地上,上下牙捉對的撕打著,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正是他,臣罪該萬死!臣不知道他是韃子的奸細呀!」
「朕相信你確實不知道他是奸細,但你也是太昏聵了,喜峰口那撤了六號了望的烽火台,你竟什麼也不知道,那一千人的給養根本沒給送去,你還不知道,你的耳目哪裡去了?你是如何管理下級的?都讓師爺去管,要你何用?喜峰口的馬給撤走了,不讓他們巡邏了,這你也不知道嗎?」
「臣真的不知道此事,也沒見過他們的人,我是在二堂坐堂,外面都是師爺傳遞消息,他把我瞞的好苦啊!」劉策痛哭流涕,但天啟已經站起來了!
「好了,你也別覺得委屈,朕看你確實是年歲大了,還是回家去頤養天年吧!本來這次事件造成的損失該殺你的頭,但朕念你這麼多年在苦寒地帶守邊的辛苦,就免了你的大罪吧,你回去收拾一下,等朕回京時跟朕一起回去吧!帶兵不知兵,這原是文官帶兵的弊病,錯在你,更在朕,朕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
劉策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但天啟已經走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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