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三九六 一夢千年輪迴苦,鉛華洗淨終歸玄(一) 文 / 離經叛道
「這些年,愚兄一直在暗中觀察,從來不曾想過,世俗的生活竟這般平和安樂。」
「小妹明白了。」
許聽潮方才開口,夏靜白面色就變得複雜,說不出是傷心失落,還是喜悅敬佩。
「大哥的眼神,已然告知小妹一切。」夏靜白一翻手,掌中折扇頓時不見了蹤影,幽幽道,「敖珊姐姐能遇到大哥這般重情重義的男子,定是前世苦苦修來的福分。只恨小妹福薄,晚生了數十年!」
許聽潮怔住,原本準備好的說辭,竟無用武之地,只乾巴巴道:「小妹能如此想,愚兄也就放心了。」言畢,又覺得有些不妥,歉然道:「小妹一番深情,愚兄只能辜負了!」
這小子誠心施禮,卻被夏靜白閃身避開。
「大哥作甚?這種事情,怎好勉強?既然當不得大哥的紅顏,便做個生死至交,大哥以為如何?」
許聽潮心下感動,儘管知曉如此關係根本算不得牢靠,隨時都可能過界,但總不能從此形同陌路,只好笑道:「你我本來就是,不對麼?」
夏靜白抿嘴輕笑:「卻是小妹糊塗了!」兩人在忙蒼山中便一同鬥過鄔正豪,攜手擒捉金剛龍象,其餘凶險,也碰到不少;十餘年後再次相逢,又同闖黑鳳島,並肩力敵虛境合道,怎還算不得生死之交?
解決了此事,許聽潮心中舒暢,側目看向地上一家四口:「愚兄這次來,還想將這對小夫妻遷出,接下來也好行事。」
夏靜白一驚:「大哥可是打算去那藏鏡閣?」
「嗯!」
許聽潮應了一聲,也不多說,逕直落在地上,現了身形。
喬二傻和繡娘正逗弄自家孩兒,見到平地裡陡然現出兩個人影,頓時大驚失色,下意識把一雙兒女護在懷中,等看清許聽潮的面容,才又喜笑顏開!
繡娘還是紗巾覆面,一扯呵呵撓頭而笑的喬二傻,雙雙跪倒在地上:「見過恩公,見過仙子!」自己叩頭不說,還伸手牽扯兒女,要把兩個孩子也拉了跪下。兩個孩童卻有些怕生,直往父母身後躲。
許聽潮受了他們夫妻一禮,也就夠了,把袖袍一揮,無形大力向上一托,兩人不由自主地站起。
「賢伉儷不必多禮,這幾年從二位身上所獲良多,該說感謝的,反倒是許某!」
繡娘和喬二傻大眼瞪小眼,自家小夫妻平平淡淡的過日子,能幫到這位仙師恩公什麼忙?不等兩人反應過來,許聽潮又開口了:「許某這次前來,卻是想將賢伉儷遷出寶物,也好讓兩位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民女一家竟是在恩公法寶之中?!」繡娘驚駭莫名,她身處黑鳳島,自然知曉寶物是怎麼回事,但在一件法寶中活了幾年,委實有些不敢想像!
「正是。」
許聽潮並未再徵求兩人的意見,此事勢在必行。
喬二傻腦筋不大靈光,繡娘確卻是個玲瓏人物,儘管目中多有不捨,依舊襝衽施禮:「謹遵恩公之命!」
許聽潮點頭,捏個法訣打入地下,繡娘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及至眼前景象清晰,已是出現在一山明水秀的谷地中。丈夫兒女都在不說,就連自家的茅屋菜地,也都跟了出來,一時間驚愕莫名,暗歎仙師恩公神通廣大,心地仁慈!一時間竟顧不上去哄嚇得哇哇大哭的兒女!
「還要勞煩妹子多多照應。」
許聽潮卻已側頭對身邊的夏靜白說話。夏靜白聞言一笑:「大哥放心便是。」
「賢伉儷若有什麼難處,儘管找夏仙子。」
交待一聲,許聽潮就要和夏靜白離去,繡娘卻忽然又跪倒在地:「恩公且慢!民女斗膽,還請恩公為小兒小女取個名字!」
許聽潮止步,回頭一看,只見兩個的孩童,男的頗為健壯,好似其父,女的纖巧瘦弱,有如其母,便道:「也好!就叫做喬雄、喬繡如何?」
「多謝恩公賜名!雄兒,繡兒,快快給恩公見禮!」繡娘歡喜不盡,慌忙又來拉扯兒女。這一回,許聽潮倒是沒有出手阻攔,坦然受了這一家一拜。
「此間事了,許某去也,願賢伉儷福澤綿長!」
許聽潮和夏靜白已然乘了清雲升入半空,喬二傻卻忽然奔出,跪倒在地連連叩首:「恩公慢走,俺有一事相求!」繡娘來不及阻止,悄然變了臉色!
見得這般情景,許聽潮只好停下雲頭:「你說。」
「俺想給繡娘治臉,還請恩公傳俺仙法!」出口之後,又扭捏起來,「不是俺貪圖恩公法門,繡娘在黑鳳島上時,因生得醜陋,常被人欺負,俺就想,學會了仙法,又能給繡娘治傷,又能護得繡娘周全!」說到後來,喬二傻已是雙眼發紅,氣喘咻咻,捏緊雙拳,繡娘更淚眼迷濛,伸手摀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許聽潮默然,片刻後歎道:「難得你有這份心,許某便傳你一部『太虛衍光錄』,好生修持,莫要再讓你妻兒受苦!」話才說完,屈指彈出一點刺目清光,沒入喬二傻眉心。
喬二傻喜得紅光滿面,拜謝不迭:「多謝恩公!多謝恩公!唔,是多謝師傅!」
許聽潮連忙一揮袖,使出真氣把他扶起。
「許某慚愧,如何敢做你師?若蒙不棄,便呼許某一聲『師兄』吧!」
「啊?」
喬二傻和繡娘齊齊愣住。
夏靜白一笑,輕聲解釋道:「許大哥敬你夫婦恩愛,更佩服你一片癡心。」後半句,卻是對喬二傻說的。這女子明眸一轉,又道:「你這名字,想來是旁人胡亂叫的,不如就改名作『喬癡』?」
且不說這夫婦兩人如何反應,許聽潮已是目露讚歎:「以『癡』為名,果然大善!妹子聰穎,愚兄不及也!」
夏靜白笑笑:「大哥謬讚,既然喬癡已是大哥的師弟,何不讓他一家也入了望海族?」
許聽潮暗道,學了太虛衍光錄,這癡兒已是我太清門人,怎好再改換門庭,當下婉言拒絕。他卻是忘了,自己身為太清門徒,此刻卻已多出長離萬妖谷真傳弟子,誇父族人,望海族人三個全新的身份。
夏靜白不明就裡,卻也沒有再勸,與許聽潮一起交待了一番,讓喬癡傳授妻兒修行法門,又留下幾件法器法寶,便乘了雲頭遠去。
兩人話別,許聽潮也不回大殿,逕直遁入大海深處,尋了個水行靈氣豐沛的海眼,把玄元癸水旗取出,好生修補祭煉了一番。又從收藏中尋得八口上品飛劍,煉入北斗劍匣中,再東西奔走,搜集些金木玉石,為動用那鏡引做準備。
與此同時,巨木島上也自忙忙碌碌,逐夏靜白出族,族長接替,吸納許聽潮摩陀老道入籍,請歸祖靈,佈置防務,建造巨木神舟……諸般事情接連不斷,數億族人幾乎都被動員,忙了個腳不沾地。
摩陀老道似乎又有領悟,也不前來糾纏許聽潮,只把自身關在大殿中,祭煉他那寶貝總陣旗。
如此數月,許聽潮終於準備妥當,回到巨木島上,去見了夏靜白和夏桓,就尋個荒僻處,布下陣法,把巴掌大的漆黑鏡引變作百丈大,飛身遁入瀲灩若水的鏡面之中!
夏靜白等人前來送別,摩陀老道也死皮賴臉地趕到現場,許聽潮遁走後,這老怪笑呵呵地取出厚著臉皮的寐下的鏡引,將就現成陣法引動,也是投入一模一樣的鏡面之中。
這般無賴的前輩,讓夏桓這木訥之人也自面皮抽動,好半天之後,這新任夏氏之主才問:「二妹,你可是也要去那藏鏡閣?」
夏靜白搖頭:「聽摩陀前輩說,藏鏡閣中凶險極大,小妹打算修成庚辛金元磁劍煞,再將金磁破罡劍煉成,才好前去闖一闖。」
夏桓聞言,老大鬆了口氣。如今這巨木島上,夏子期和夏君豪面壁,許聽潮和摩陀老道進入藏鏡閣,就只剩下他和夏靜白兩個元神能擔當大任,夏靜白再離開,該如何是好?
……
卻說許聽潮遁入那鏡面,只覺虛空接連變幻,不知被挪移了多遠,最終出現在一處璀璨星空中。這小子四下一看,只覺頗為眼熟,忙把那得自大道宗諸天星辰銀河飛梭的珠子取出,對照其中星圖,才知自己竟已到了這百靈大界周天五百三十七星辰的正中央!左右兩旁,一邊是太陽星光芒萬道,一邊是太陰星熠熠生輝!兩星似乎正圍繞自身緩緩旋轉,體內真氣隨陰陽輪替欺負婉轉,十分玄妙!
摩陀老道曾說,藏鏡閣中寶鏡無數,一面鏡子便是一方世界,但許聽潮靜立虛空,卻不曾見到半面鏡子的身影,細細觀察良久,才忽然發現,周圍千丈外似乎有一層透明薄膜!遁至邊緣,還來不及看出其中究竟,許聽潮就感覺一道無可匹敵的大力憑空生出,攝住自身,撞入那薄膜中!
恍惚間,一面鑲金嵌玉的華麗方鏡從眼中閃過,及至視線清晰,已然身處荒蕪的戈壁之中!
四面鋪陳到天際的沙礫,儘是破碎的水晶、瑪瑙、琉璃、寶石、珊瑚、珠玉等諸般名貴物事,在上空極高處那穹頂灑下的明光中晶瑩閃爍,好不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