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初臨 十二.傷 文 / 洛水藏天
老頭聞言怔了怔，一時竟停在原地，心中不知道在揣摩什麼，忽然他抬起頭，瞥了那黑袍青年一年，心中一凜，霎時間後退了半步。
果然如此，是那種眼神沒錯，漠空一切，視凡俗為螻蟻，他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過，那是一位道人。
和此人一樣，都是修道者！
他認命的輕輕低下頭顱，在他的認知中，每一位修道者都擁有著通天徹地之能，對付己方三人不費吹灰之力，雖然眼前這頭狼妖失去了全身的精血，但是一身狼骨仍然是堅不可摧，或許眼前這位黑袍男子想拿來煉成法器吧。
「桂生，我們走吧……」老頭頓了頓，終於乾澀的向陳昊二人說道。
「什麼！難道我們辛辛苦苦……」吳老四不甘叫道。
「閉嘴！你若再拖沓一分，我便一拳打死你！」老頭厲聲道，一雙眼睛已是變得通紅。
吳老四見此，也只得懊惱的攥了攥拳，歎了一口氣，垂頭喪氣的跟在老頭後面。
陳昊同樣是義憤填膺，可得眼前黑袍男子的氣勢就如巍峨巨山一般不可撼動，事不可為，只能退而保身。
不料他剛走了幾步，眼前卻看見一道雪白的光華向自己襲來。
是劍氣！陳昊駭然，那位修道者，竟然向他動手了！
怎麼會？自己身上應該沒有能讓他覬覦之物，方才言語舉止更沒有得罪此人的地方，為何無緣無故的要對他出手！
忽然間，心頭電光火閃，是了，定然是方才血丹之光被自己莫名襠下，讓這黑袍男子認為自己身上放著什麼寶物。
來不及多想，劍氣已經臨身，唰的一下便沒入他的體內。
一股劇痛傳來，霎時，他腦子裡一片空白！
不行，不能這麼輕易死掉，不甘心，我該怎麼做？陳昊忽然回過神來，感覺全身的力氣在慢慢的流逝，驚恐，茫然，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突然落水拚命的想抓住所有能夠夠得著的物體，這是每一種生物的求生本能！
對了，金剛金經！陳昊忽然想到，方才自己被狼妖的血丹之光擊中，就是這篇經文救了自己，可到底該怎麼樣才能將他激發，他卻毫不知情，似乎方才是那篇經文主動護主。
如今卻是毫無聲息，難道是方才阻擋血丹已經耗盡了它的能量？陳昊忽然想到此處，一顆心猛地跌下深谷。
片刻後，無盡的黑暗如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只來得及最後看了一眼天空，雲彩依舊，風卻刻骨的冷。
「陳昊！……小子！」吳老四和老頭驚呼，他們親眼看到了這一切，可那道劍氣實在太過迅速，竟都是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著陳昊被擊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啊！敢殺我成風武館的兄弟，我跟你拼了！」吳老四忽然如同受傷發狂的野獸一般嚎叫一聲，狂奔上前，舉刀便砍。
「桂生，不要！」老頭目眥欲裂，驚呼道。
劍光如雪，血濃如梅，狂風如刀，烏雲欲泣。
「好！好！好！」吳老頭苦嚎三聲，語帶嗚咽，「我吳君海空活七十年，一聲武藝好不容易進階，卻到頭來連我自己親侄兒都保不住，罷罷罷！我今日便用這把老骨頭跟你拚一拚，看看修道者究竟有多厲害！」
黑袍人不置可否，依舊默然，陳昊與吳老四倒在地上，血濺滿地，他的臉色甚至沒有一絲動容，仿若死去的不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只不過是在路邊不小心踩到了幾隻小蟲罷了。
吳老頭深吸一口氣，臉呈現病態般的酡紅，他的全身都顫抖起來，口中呢喃著幾個字眼，幾不可聞。
不過在他說完之後，忽然之間「彭」的一聲，他全身都冒出血紅的罡氣，長約尺許，就像一團巨大的火焰，狠狠的朝著黑袍男子撲去。
後者終於有所動容，他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口中緩緩說道：「竟然是血罡，想不到這等窮鄉僻壤竟然也有人會此等禁術，不過縱使如此又如何，你殺不了我，只會白白賠上自己的性命，真是愚蠢！」
黑袍青年往懷中掏出一張符菉，往身上一拍，頓時淡淡黃色光罩將其包裹，同時嘴中唸唸有詞，他咬破指尖，輕觸雪白劍身，頓時劍光大放，如同烈日當空，刺花人眼。
無數劍氣從劍身中游出，像一條條兇猛的白鯊，狠狠的朝老頭撲來，沾上一絲，那血色的火焰便弱了一分。
「呔！」老頭見狀大喝一聲，雙拳狠狠擊出，竟是將數十道劍氣生生擊碎，形成一個小小的真空，可更多的的劍氣像潮水般湧來，剎那之間便把它給填滿了。
劍勢愈急，火勢愈弱，老頭更是面若死灰。
忽然，他睜開雙眼，本是渾濁的眼瞳裡射出道道精光，他赫赫笑了一聲，往懷中掏出一物，將全身的火焰凝為一條火龍，將此物包裹在其中，往前方風馳電掣般射去，而他自己卻瞬間被無數劍氣吞沒。
這一次，無窮劍光再也無法阻擋火龍的去勢，縱然深深刺入，卻被它裡面所包裹之物所阻擋，從而無法將其分解開來。
它就像一把利箭一般，擊破重重阻礙，砰的一聲射在黑袍男子週身的淡黃色光罩之上，血色與黃色交織，最終「啪」的一聲，火龍嗚咽著被擊散，不過那淡黃色光罩上也開了一道細細的小口，約莫三指之寬，正隨著真氣的調動漸漸合攏。
這時，一個淡紅色長條物體忽然從消散的火龍體內竄出，從裂口中魚貫而入，將目標的身體貫穿。
黑袍男子愣愣的低頭看了看，雙手死死按住不停湧出鮮血的傷口，滿臉的不可置信。
「竟然是一把符劍，難怪如此鋒利，雖然劍身已斷，卻還存著一點靈性，可惜，你以為這樣就能殺掉我麼？沒那麼簡單！」
男子咳了幾聲，吐出幾口血來，喃喃說道，他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淡青色的丹藥，眼神中有些不捨，仰頭服下，臉色頓時紅潤起來。
他輕輕的握住劍柄，緩緩的將其拔出，傷口竟然瞬間結咖，生出淡紅色的肉（禁詞）芽來。
方纔他服下的丹藥叫做青木丹，取青綠盎然，生機不絕之意，在傷口恢復時更有著神妙無比的功效，不過此藥十分珍貴，他也僅僅隨身帶有一粒。
黑袍男子看了看手中的斷劍，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包裹起來收好，又走到死去的狼妖身邊，將狼骨收集，然後走至倒下不動的陳昊身旁，在他身上仔細搜尋。
忽然他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只有一把破木劍，一串爛佛珠，竟然沒有什麼寶物，難道之前是我感應有錯？」黑袍男子恨恨的道。
不死心的又看了一遍，終於確定此行除了得到幾塊尚可的獸骨之外，再無其他收穫，反而賠上了一顆價值連城的丹藥，他哼了一聲，身形漸漸消失在遠處的高大林木之內。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地上，有一位他認為已然死去的人仍然存有生機。
風愈加急了，空中被吹皺成了一團，最後猶如一座巨大的黑山，轟然崩塌下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像是老天爺也不忍看到這場殺戮，從而落下淚來。
冰冷的雨滴擊打在大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鮮血匯成了一股股淡紅色的水流，慢慢的朝地下深處滲去，紅色越來越淡，到最後已經幾不可辨，一切似乎又回到原來的樣子，只是原來站在這片土地上幾個活生生的生命倒了下去，從此再也站不起來。
忽然間，在這一片泥濘中，一隻手忽然顫動了一下，緊接著它撐在地上，將整個上半身給頂了起來，嘩嘩雨聲中，傳來重重的咳嗽聲，一朵鮮艷的紅梅從口中噴出，又被雨水打得零落瓣瓣。
手的主人抹去臉上的泥土，露出一張淡黃色的茫然面孔，竟然是被劍光擊中倒下的陳昊，他望四周望了一望，忽然睜大了眼睛，身形猛地一顫，整個人趔趄幾部，再次摔倒在泥水之中。
老頭跟吳老四竟然都倒在泥濘之中，死狀慘烈，都是被萬道劍光穿身而過，而他能夠逃過一劫，很可能又是那串神秘的佛珠相救。
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會活著，交淺情深，朋友都死光了，自己卻活得好好的，那活著又有何意義？
陳昊感覺整個人喉嚨就像火燒一般，想喊喊不出來，想哭淚早已哭干，最後留在胸膛的，只剩下無盡的仇恨。
他找了些樹枝做了一個木架，將二人的屍身輕輕的放在上面，用樹籐拖著向青稼鎮走去，他拳頭攥得緊緊的，嘴唇已經咬破，鮮血湧出，他卻渾然不覺。
黑袍男子如此強大，短時間內要報仇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有韜光養晦，增強自己實力後方可行動，所以，他只有將這段仇恨暫時刻在心中，像一頭關入閘中的猛虎，到有朝風雲動，必破困而出，嘯傲天下。
……
喪事由成風武館主辦，畢竟吳老四在這小鎮分館中也算是一號人物，即便是為了武館的臉面，他死了，後事也不能太寒酸，整個過程中陳昊一身素白，沉默不語一聲。
至於武館方面為此報仇之事，則被人輕描淡寫的揭了過去，想來縱然如成風武館在世俗界也算一大勢力，也是無法挑釁修道者的威嚴。
靈堂裡一片愁雲慘霧，屋外狂風呼嘯，電閃雷鳴，暴雨傾盆，一片片早已枯黃的樹葉死命的拉著樹枝，不肯與這孕育它的溫床分割，可終究力有窮時，被一一打落在地上，在某個角落靜靜等待著腐爛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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