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三十二章 英雄 文 / 先生亂
奧雷城外的灌木林經過了四天四夜的大火，那些原本高大茂密的灌木林，終於全部化作了灰燼，隨著風飄了漫天。
整個天空被滾滾的濃煙籠罩著，連續數天都沒有一絲陽光投下來，就是惡魔們也覺得壓抑無比，鼻腔裡塞滿了灼熱的味道。
殘餘的惡魔們湧向了奧雷城高大的城牆，面對這座空城，他們想盡了辦法想要進去掠奪所有可見的資源。
有意思的是，這些圍在城牆邊的惡魔們顯然比以往在這裡駐守的數量還要多出兩倍。
沒有人會記得這裡發生的戰爭，在潘恩斯大陸上，這場戰役只不過是邊稜的一角而已，那些懦弱的，勇敢的人類，那些瘋狂的，殘忍的惡魔，他們的血肉同樣化作了灰燼下的泥土，沒有分別。
刀與劍，錘子和鎧甲，這些東西成了他們最終的墓碑。
華貴馬車的一角還露在了灰塵之外，這是廢墟中唯一能夠辨別的華麗物品，如今也不會有人猜到這裡面曾經是一位掌控城池的城主，甚至在開戰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們忘記了。
一些屍體被燒成灰燼之後，仍然保持著死時的模樣，包括人類，包括惡魔，一陣清風吹過，將這些灰燼吹上了天空。
如果不去看他們的表情，這倒是一副優雅而又富有詩意的景象。
在風中唯一佇立不動的，是一座塑像。
老法師在吸納了過多的土元素之後，他將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給了這片大地，雖然只有那麼短短的一個小時，對於一個高級魔法師來說，能夠撐到那麼長的時間，已經是個奇跡了。
塑像漸漸抖落著泥土，但是這些土元素似乎並不想過早地將老法師的形象散去，倔強地不落下來。
沒有名字，沒有年代，更沒有朝拜者，倒是有一個獨角魔走近過這裡，他只是看了一眼老法師，就轉身離開了。
他無法塑造不朽，他的輝煌也只有這些惡魔能夠記得了。
蘇堤看著身後數量越來越少的隊伍們，心中百感交集。
蘇克拉賽最終沒有趕上來，這位陪伴了他許多年的導師，看他的最後一眼忽然記不清楚了。
同樣失去了老師的魔法師學徒們一路上低著腦袋，拿著他們手中簡易的法杖，他們很想像老法師一樣能夠獨擋一面，但是他們釋放的魔法威力實在太低了，不過作為露營時點燃火堆這樣的小事情還能做到，但是他們唯一的用處也被蘇堤否決了。
「你們是想招來更多的惡魔嗎？」
在連著趕路了一百多公里之後，僅餘的兩百人群終於疲憊地走不動了，就在他決定好好休息一下的時候，又遇到了一隊惡魔的襲擊。
除了他之外的最後一個白衣武士，也死在了這場戰鬥中，除了他之外，也僅有三名灰衣武士活了下來。
人群的沉默讓蘇堤感覺到十分頭疼，他擦拭著手中的長刀，在砍了這麼多惡魔之後，長刀終於卷刃了，不由地歎了口氣。
「或許我可以幫你修復。」一個魔法師學徒走了過來，站到了蘇堤的身後。
蘇堤懷疑地將長刀遞了過去，年輕的學徒吟唱起了咒語，一陣金色的光芒灑在長刀上，那些被捲曲刀刃漸漸地舒展了開來。
「雖然沒有原本那麼鋒利，但這是我能做到了極限了。」魔法師歎了口氣，將長刀遞了回去。
「謝謝你。」蘇堤點了點頭。
「不，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們的保護，現在估計沒有人會活下來，刀影武士是奈瑞爾的傳奇，也是我們奧雷城子民的傳奇。」學徒微微施禮，微笑了一下。
這個學徒白皙的臉上還有沒有擦乾的淚痕，兩隻眼睛通紅，看來一直聽到的抽泣聲就是來自這個傢伙的。
那抽泣聲不知道有多煩人。
如果這個男人放在軍隊中，一定會成為家喻戶曉的男寵。
蘇堤心中笑了一下，他不喜歡這麼柔弱的男人，但仍是有禮貌地說道：「那是我應該做的。」
忽然，一群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人猛地站了起來，朝蘇堤走了過來。
他們的表情並沒有什麼善意，蘇堤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個男人帶頭走到了蘇堤面前，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指，直對著他的鼻子，「刀影武士，我希望你給我們解釋一下！」
蘇堤對這種無禮的舉動十分反感，將這跟手指從面前撥開，毫無表情地問道：「解釋什麼？」
「黑衣武士曾經說過，只要突破了這些惡魔的包圍，我們就能夠找到奈瑞爾的軍隊，但是如今我們都走了四天，卻還沒有見到一個人！」
旁邊一個人拉扯著男人，輕聲說道：「小聲點，萬一惡魔們聽到怎麼辦？」
男人臉上有些恐懼，但是轉而抬高了語調：「有惡魔又怎麼樣，這幾天我們見到的還少嗎？如果再這麼走下去，我們恐怕要走到惡魔的大本營裡！」
「就快到了。」蘇堤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蘋果，擦都沒擦，直接放在嘴裡吃了起來。
「你們這些騙子，明明說只要走三十公里就能走到，但是現在早就已經走出了你們說的地方，為什麼我們還要繼續趕路！」
蘇堤猛地站了起來，將男子一隻手拎了起來，後者懸在半空，四肢不斷掙扎起來。
「如果不是你們走得這麼慢，我們早就到了！既然這麼有力氣，當惡魔們追過來的時候，你就不應該躲在隊伍裡，而是應該和我站成一排，站在最前面！」
男子被扔了下來，坐在地上發愣，從人群中又走出一個女人，哭喪著臉，聲音就如同被凌辱的烏鴉般，叫了起來：「刀影武士，他說的對，我們不能這樣一直走下去，為什麼我們仍然沒有走到奈瑞爾的庇護下？在這麼走下去，我們還沒有被惡魔殺死，就已經累死了。」
蘇堤皺起了眉頭，刀影武士中沒有尊重女性這一個條例，但是卻有無視性別年齡執行命令的規定，即使是這樣，他仍然對女人沒有辦法。
看到白衣武士的沉默，其他的人們紛紛走上前來，將這個落寞的武士圍成了一團，漸漸地從哭訴變成了指責，蘇堤只感覺到腦袋都要炸掉了。
這些真的是他應該做的嗎？救出這些被困的居民？
當蘇克拉賽違背了上面的命令帶著他來到這裡的時候，這並不是上頭命令給他們佈置的部分，他只是跟著蘇克拉賽的背影走到了這裡，如今黑衣武士已經不在了，他沒必要去遵守什麼了。
他甚至想立刻就離開這裡，立刻就與這些偏激的人們分開，留著他們自生自滅，至少他們的死由自己負責，而不是讓他一個人背上。
一隻手搭上了蘇堤的肩膀，後者身子猛地一震，回過頭，看到那個學徒朝著他笑了一下。
在這種情況下，笑容變得如此可笑。
「如果你再不給我們答覆的話，我就不走了！我看黑衣武士死了之後，你也是根本就不知道奈瑞爾軍隊在什麼地方，與其被你耍著在這裡兜圈子，我還不如自己去找！」一個男人叫了一聲，轉頭就往回走。
他甚至以為自己能夠用這些話威脅到黑衣武士，當然了，對於一個善良的人來說，拿對方的善良作為攻擊的對象，這種威脅相當有用。
蘇堤雖然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但對於這種人根本沒有心情去搭理。
幾十個人隨即附和了起來，圍成了一圈，看了一眼刀影武士，似乎是就等著他開口求他們留下來。
這些人愣了一下，他們對於武士的冷漠十分不滿，開始拉扯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他們的隊伍，彷彿是要從這個白衣魔影的籠罩下走出來。
「如果不制止他們，他們離開之後會很危險的！」學徒輕呼道，輕輕推搡了蘇堤一把，後者不耐煩地將肩膀上的手打掉了。
「他們是我的老師，也是黑衣武士拼了生命救出來的，我們不能讓他們的努力白費。」
蘇堤皺起了眉頭，這句話的確有說服力，想要站起來，但轉而又專心地對付起了他的蘋果，因為最終走掉的人只是少數而已，在與惡魔無休止的戰鬥之後，他甚至沒有睡超過三個小時，已經沒有精力去組織和鼓舞了。
「蘇克拉賽大人要救出的，並不是這些傲慢，自以為是的人們。」
「你是個冷血的人。」學徒咬著嘴唇，轉身走開，「我的老師不會原諒你的，我也不會。」
蘇堤抬起頭，發現所有的人都在看著自己，這些呆滯的目光讓他覺得十分不舒服。
「奈瑞爾的軍隊在五十公里外，我希望你們都能活下來，這也是我們來到奧雷城的目的。」
說完，他使勁咬了幾口蘋果，過了許久之後猛地站了起來，在眾人注視下，朝著剛才那群人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當他追到這些人的時候，人們只是不屑地瞥了下他，等待白衣武士向他們承認錯誤。
活著跪地求饒？
蘇堤擋在了人群前面，將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帶頭的男人冷笑一聲，從他的身邊繞了過去，其他人同樣如此。
蘇堤咬著牙，再次擋在了人群的前面，他不懂得如何苦口婆心，也不懂得如何花言巧語，「我希望你們能夠回去。」只說了這麼一句。
就在這時，一聲慘叫從人群休息的地方傳了過來，蘇堤愣了一下，連忙趕了過去，當他看到一隊托卡惡魔正在殘殺毫無還擊之力的人群的時候，心臟如同注鉛了一般沉了下去。
快救救我。
這是他聽到最多的話，休息的人們被四散趕走，在震驚的一個愣神，他沒有注意到一個托卡惡魔從他的背後蹦出來，尖銳的雙爪在他的後背留下了兩道極深的傷口，此時此刻，他的白衣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了。
「給我死！」蘇堤猛地轉身，朝著惡魔的腦袋劈了下去，長刀深深地砍刀惡魔的脖子才停了下來。
最後一個托卡惡魔將人類撲倒後，長刀從他的脖子上橫切而過後，惡魔的腦袋撕裂者僅連的筋掉落下去，那個學徒躺在地上，尖叫著躲開落下的腦袋。
蘇堤一把摀住了他的嘴，將這個學徒從地上提了起來，按著他的腦袋，叫道：「這就是你老師想要看到的，啊？這就是蘇克拉賽大人想要看到的，啊？」
學徒被他一把推開，趴在地上嚶嚶地哭泣著。
蘇堤看著四周僅剩的數十人，忽然冷笑了起來，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如果這個世界有神的話，能否聽到我的祈禱？
神啊，我到底該怎麼做。
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了眼前一個瘦弱的小伙子，正跪在地上，朝天拜倒。
「這個世界有個狗屁！」蘇堤嘲笑著，朝地上啐了一口，「剛才跑掉了兩個惡魔，將會有更多的惡魔來到這裡，如果你們想要活命的話，最好拿起你們的東西，立刻跟著我走！否則，只有死在這裡！」
三天之後，這支疲憊的隊伍終於見到了奈瑞爾軍隊的營帳，當蘇堤想要鬆口氣的時候，當剩餘的幾十人狂叫著朝營地跑去的時候，幾個灰衣武士從陰影中跳了出來，擋在了他們面前。
「呼，這糟糕的日子終於到了盡頭，你們不知道我見到你們有多親切，嘿，告訴武士會，我帶著奧雷城的居民們安全返回了。」
蘇堤雙腿一軟，勉強撐住了身體，他現在不需要什麼嘉獎犒賞，更不需要什麼列隊歡迎，那些對他來說都是狗屁，他只想好好地吃上一頓，洗洗熱水澡。
但回答他的，卻是一把把朝向他的長刀。
「你們在幹什麼，我是白衣武士蘇堤，蘇克拉賽的手下！」蘇堤啞著嗓子叫道，「這些都是奧雷城最後的居民，我們……」
「我當然知道，蘇堤大人，但是上頭有命令，只要見到黑衣武士蘇克拉賽及其手下，立刻處死。」
處死？
處死！
蘇堤瞪大了雙眼，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這是一個夢境嗎？這是一個噩夢嗎？難道我在半途中睡著了？
但是蘇堤身上的疼痛告訴他，這一切是真實的！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如果是因為蘇克拉賽大人違背了命令，按照軍法，也沒有立即處死這一條！」
「當然沒有，但是蘇克拉賽背叛了奈瑞爾，他被證實與惡魔為伍。」
「被證實？被證實什麼？」蘇堤狂笑了起來，咬緊了牙關，「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可笑的話，不要開這些無聊的玩笑了，我不喜歡你這麼噁心的幽默，別管我沒有提醒你！」
「這並不是玩笑，這不只是違背了命令的事。他同惡魔打賭，能從奧雷城中救出十名居民，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們的賭注是什麼，但是上面已經下令，蘇克拉賽與其手下，將被視同一級的叛國罪論處，立即處死，是上頭決定的！」
「什麼！」蘇堤愣在原地，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即使他能集中精神，想破了腦袋也無法理解這個灰衣武士所說的話。
「我……我們不是和這些武士一夥的，請放我們過去！」
「是啊，我們和他不認識，我們只不過是奧雷城的平民而已，一路趕到了這裡！」
髒兮兮的人們擁擠著朝前衝去，將愣在一旁的蘇堤推在了身後。
「抱歉，我們並沒有接到有奧雷城居民逃出的消息，而且凡是和蘇克拉賽一夥在一起的，以同樣的罪名論處，立即處死。」灰衣武士的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這，也是上頭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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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這條線暫時完了，所以後面合在下一章一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