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章 卑微 文 / 先生亂
遊牧仰望著天空劃過的飛艇，眼中充滿了無限的嚮往。
「真想看看，從天空中俯瞰世界是個怎麼樣的景象。」他茫然地歎了口氣，低著頭看了看自己那雙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的大頭皮鞋，苦笑了一聲。
一聲輕響打斷了他的思緒，在他身邊的一堆儀器緩緩運轉了起來，先是一些指示燈開始閃爍，緊接著一條條射線不斷在交織掃瞄。
這半人高的儀器看起來就像用破銅爛鐵拼湊而成的一般，但是仔細去看，一條條看似有些拙劣銜接上，佈滿了無數精密細緻的電路。
遊牧倒退了一步，在手腕上套上了一隻笨拙的手套，隨著手指輕動，他面前的空氣輕微抖動，浮現了一個老人的模樣。
這位老人雖然白髮蒼蒼，但雙眼透射出明亮的異彩，整個人精神抖擻，讓人不敢去輕易猜度歲月的尺度。
這個真實無比的老人也不過是一個信號而已，遊牧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輕輕調節著連通的穩定性。
「我們知道，人類經過了千萬年的時間，進化到了智慧的生命體。在第三科技時代，信息通信越來越發達，許多潛科學的理論也是在那時做出了基礎鋪墊，但是人類陷入了發展的怪圈中，越發看不到變數的局勢，差點造成大滅絕的出現！你們雖然已經從得到的信息中瞭解到了大滅絕的含義，但是想像永遠也無法企及那時的苦難。在絕望之際，我們發現了新的能源，那就是被稱為異量的能量，因為這種能量，從前的幻想變為了現實！歷遍古今，每一個幻想莫不是都會成為現實。而你們能夠聽我授課，包括你們生活中的一切，都是拜異量的功勞。」
老者環視一周，眼神並未在遊牧身上停留片刻。
「我想問一下。」從儀器中傳出一個女孩的聲音來，這是有學生在發問了，「我剛剛經歷了傳輸授業，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這些課程是我父母給我報的，既然傳輸授業可以得到我們需要的知識，還要報這個課程幹嘛？」
不論在什麼時代，都有富與窮之分。
那些富有的人在異量的幫助下則舒服度日，這些聽課的學生，都是經過傳輸授業的富家子弟，只要一年時間，他們就能夠輕鬆記載原來數十年的知識,可以比得上舊時代的一個博士了。
速成的智者！
顯然遊牧原本並不在這些行列之中，要知道聽這麼一堂課足以花費他一年所有的開銷了。
「你們擁有的知識雖然龐大，但那也只是理論，異量端再強，也不會教導你們如何思維，一個不懂得思考的人，與一台機器沒有區別！」
老者冷哼一聲，「不要再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天啊，這可是偉奇教授的課程，你知道能聽到這麼一堂課要花多大的功夫嗎？」
「這個女的真是腦子生銹了。」
「以為得到了一些知識，就沾沾自喜的不知道哪跟哪了嗎？腦殘貨。」
頓時有幾個聲音輕輕嘈雜起來，抱怨剛才那個女生浪費了他們的時間。
女生在指責下不敢再吭聲，老者才繼續說道：「今天，我要講的是關於時空的開發。你們都知道，曾經人們幻想過時空的變化，相對論，宏觀學，變量學，這些都是你們所瞭解的知識，但是對於這方面的開發和探討，也是在近幾年才剛剛興起，時空窺鏡的方案已經完成，再過不了多久，真正的時空穿梭就會成為現實，時空軸線彎曲的探討，已經在理論上無限延長，也就是說，想要縱橫寰宇，再也不是夢想！距離和時間再不是擋住人類發展的絆腳石！」
「重力同樣能夠彎曲時空曲線，但是當質量達到極限密度的時候，不就會形成黑洞嗎？時空的塌陷，不就代表了時空軸的斷裂嗎？異量彎曲時間軸，會不會也有斷裂的可能？」
聽到這個問題，老者緩緩抬起頭，雖然只是影像，但深邃目光無比真實，讓遊牧全身一震，立刻感覺到了自己的冒失。
老者忽然一笑，「30215號，任賓賀，呵呵，我說聲音這麼熟悉，原來是上次在我課上提問斐波那契的學生。」
遊牧吞了口口水，他從來沒想過這老者能與他如此對話，更沒有想過對方竟然記得自己！
對一文不值的他來說，這是一種榮幸。
能讓這種尊貴的人看一眼，都是一種榮幸。
「是的。」
老者溫和地一笑，「我們在時空窺鏡的上百次實驗中已經驗證了，宇宙是有自我修復能力的，時間軸的彎曲並不會造成黑洞或是物質層的重疊，反之，異量甚至能夠打碎密度的組建，不過能夠提出這個設想。嗯，我倒是想要見見你這位聰明的學生了。」
一聲聲輕呼從儀器中發出，顯然無數的學生都十分羨慕遊牧的運氣。
遊牧也有些飄飄然的感覺，但是當面前的粒子線圈轉動代表來訪者之時，他猛然回過神來。
絕對不能讓這老者見到自己！
他猛然衝向複雜的儀器，手忙腳亂地操作起來，一時間忘記了正確的方式，反而連緊急關閉都沒有做到。
「你是誰？」
遊牧全身一震，緩緩地回過頭，見到老者正轉頭詫異地看著自己。
死一般的沉寂。
遊牧能聽到從胸口傳來的砰砰聲，彷彿要炸裂一般。
老者的目光與他近在咫尺，彷彿能夠看透一切，「你不是任賓賀，你是誰？」
遊牧喉結晃動了一下，發出了急促的呼吸聲。
有的同學發覺到了異常，同樣連接登陸到遊牧的儀器中，一道身影悄然無息地出現在了老者身後。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人連續不斷地出現，剛剛還空無一人的荒地，彷彿恍然出現了無數鬼魅，轉眼間近千人的身影已經將遊牧圍得水洩不通！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荒涼？」
「天啊，這裡不是一級城市！」
「這個少年是什麼人？怎麼會用這麼古怪的儀器？」
「這是用異量和電子組建的，其中涉及到了磁力共振，單面電壓，異量的分流，以及……以及……」當下就有想要表現才華的人指指點點，但是擁有了龐大的理論知識，也不能講明這台儀器的工作原理。
這些人彷彿在看著一個怪物一般，指點間毫不避諱地議論，遊牧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扔到人群的猴子。
老者伸手示意，片刻的騷動之後，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你是個三等公民？」老人眉頭不曾鬆開。
「三等公民？」
「三等公民怎麼會有高級異量端？」
「肯定是偷來的！」
新紀元中，三等公民雖然也能偶爾接觸到異量，但是往往使用的是最低等的異量設備。
在聽到偷這個詞的時候，遊牧全身一震，若是他背上了小偷的案底，將永遠不能成為二等公民，更不要說一等居民了！
永無翻身。
他知道如今關掉異量端已經太晚了，索性深吸一口氣，說道：「這個異量端在我撿到的時候已經是壞的了。我費了半年的時間將它修好，並沒有偷別人的東西！」
「什麼！修理異量端？」
「不可能！」
老者驚訝地看著遊牧，問道：「既然是三等公民，肯定也不曾接受過知識灌輸，我講的你能聽懂？」
遊牧誠懇地說，「有些不能聽懂，也是後來想了許久之後才弄懂的。」
他的話顯然引起了更大的軒然大波，這個老人乃是科學的巨人，所講述的並不是什麼啟蒙的九九乘法表，而是基於無數理論實踐的高深課程。
只要有足夠的資金，一等居民經過腦部測試通過之後，就可以用錢買到知識，涉及地理文學物理化學等許多方面，只要你有足夠的金錢，只要大腦承受能力沒有達到極限，可以無限地急速吸取知識！
但這是一個沒有經過知識灌輸的三等公民！他們眼中無知的愚民！
遊牧聽到了這些人的質疑，說：「我是看書學來的。」
「書！」
「書！」
「是書？」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那種古老的東西，他們平時只當做不值錢的古董對待，遊牧建造異量端的輸出儀器。完全不能想像靠著這種沉重複雜甚至無法忍受的學習方式，竟然能夠與他們這些天之驕子相提並論！
甚至有所超越！
「書……」老者在一次次震驚下不禁露出了有些誇張的詫異，愣了許久之後，最後只吐出兩個字來。
「天才……」
科技發展到今天的時代，可以造就高水準的天才，這些速成的天才遠遠超越了常人，所以天才這個詞幾乎很少被人提起了，如今這個讚許可謂是意味深長。
在聽到讚許的一刻，遊牧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對於一個三等公民來說，能夠得到這種高位者的青睞，很有機會能夠一躍成為上等居民！
他一臉期待地與老者的影像對視，後者鬍子忽然抖了下，冷笑一聲，說道：「你是在北一省嗎？似乎只有一家舊書店能擁有這麼全面的書籍，你是老游的什麼人？」
「你認識我爹？」遊牧驚訝地說道，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激動，沒想到這個德高望重的學者，竟然認識老爹！
竟然認識那個守在舊書店裡的老古怪！
重要的是，如果他和老爹有交情的話，那麼有這種人的引薦，成為二等公民簡直輕而易舉。
原來真的有奇跡會落在他身上的！
「原來是老游家的孩子，我早就聽說過，他有個孩子，不知道老游最近還好嗎？」
「他已經去世一段時間了。」遊牧低下眼瞼，聲音中有些落寞。
「唉，真是可惜。」老者輕輕搖了搖頭，「有這等才華，也不過竟然是個盜用別人身份終端的賊，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教導你的，三等公民，終究就是三等公民。」
什麼！
這句話急劇轉變的語氣讓有些飄然的遊牧猛然驚醒，腦子中反反覆覆迴響了數遍，如同從高空直接墜入冰窖一般，連嘴唇也瑟瑟發抖起來。
終端機上亮起了一盞紅燈，那是被鎖定的跡象，也就是說，老者已經報警了！
遊牧呆呆地看著那老者露出了一絲笑容，圍觀的男女們露出或是嘲諷或是可惜的表情，低聲的私語如同夢魘的叮嚀，說是和死神的聲音一樣都不為過，遊牧只感覺自己陷入了無窮的漩渦，扶搖下墜，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滴下。
他猛然踹向終端機，伴著一陣陣輕響，身邊的影像一個個陸續消失了。
四周重新恢復了平靜。
但是遊牧知道，他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盜用高級異量端，一個罪名足以讓他成為二等公民的希望成為泡影！
老爹原來跟他說過，才不可外露，尤其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才華。
現在並不是那個擁有才華就可以大放異彩的舊時代了，新時代的復興，也造就了一批傲慢的一等公民。
在新時代剛剛到來之前，沒有任何律法能夠約束那時的*，為了生存到處都是猜忌與罪惡，這才有了公民的分級，能者多勞，多勞多得，對這個世界擁有貢獻的人，就可以晉陞級別。
然而短短的幾十年，人性就讓這個公正無比的制度習以為常的退化了，各種各樣的蕪雜滋長蔓延，形成了如今的貴族資質。
進化永遠伴著退步。
遊牧忽然吸了口氣，冷笑了起來。
他不能回到那個混雜的小巷子裡了，執法者的高額罰款，足以毀掉他唯一的財產，那家舊書店。
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在眾目睽睽之下，成為巷子中永遠的笑柄。
他瘋狂地踩向自己辛辛苦苦組裝起來的儀器，乒乒乓乓一頓亂砸。發洩過後，他深吸了口氣，臉上流出一絲落寞。
「這裡不容我，那裡也不容我，我自己容得自己就行了。」
「我走了。」遊牧朝著書店的方向磕了個頭，不需要收拾行囊，他也沒有任何行囊可以收拾了。
天空彷彿也感受到了遊牧的心情，原本被洗滌過一般的湛藍，漸漸蒙上了一層漆黑，發出了隆隆的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