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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掃蕩女真 五四二 武毅軍!二十衛之規模! 文 / 竹下梨

    他頓了頓,道:「就這些,擬好之後,給內閣幾位大學士看過之後,無須回京了,立即明示天下,責令所有地方官員嚴辦。還有,把這個也給江彬傳一份過去,地方上的錦衣衛,也要一併配合!」

    劉吉祥趕緊應了,便要下去擬旨然後找馬永成用印,走到門口忽然想起身來似地,道:「皇爺,方才前面的探騎來報,林雄奇林公公離咱們這兒還不到五里地,怕是這會兒就要來了。」

    「哦?林雄奇來了?」正德精神一振道:「讓他來了之後立刻來見朕!」

    「是,奴婢知曉了。」劉吉祥應了一聲,哈著腰退了出去。

    只是在他關上那一扇精雕細刻,做工極佳的紫檀木門之後,眼中卻是露出一抹怨毒和不甘來。

    林雄奇前些時日,讓皇帝派到大朝殿去監督那邊兒的工程去了,皇帝是極為看重這工程的,讓他去做,自然乃是了不得的榮耀和寵幸,只是當事人卻未必領情——離得皇帝遠了,這情分也就遠了,而且若是被人在皇帝面前詆毀,那簡直是毫無還手之力。尤其是這等一切權力都來自於皇帝皇帝,自己沒有根基的太監,就更是看重這一點。

    但是皇帝的命令也不能不去,林雄奇只好捏著鼻子認了,本來想就這麼幾天,也沒什麼事兒。卻沒想到宮裡變天也是極快,劉吉祥靠著正德嘔血那一晚的出色表現。讓皇帝很是欣賞,現如今這個御馬監大太監有蹦到司禮監的跡象,那被頂下去的,可就是林雄奇了!

    看林雄奇這般急匆匆的趕過來,分明也是不甘心大權旁落,要往聖上身邊湊活了。

    劉吉祥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狠毒的笑意。心中暗暗道:「林公公,咱們便走著瞧吧!」

    很快,正德便聽到抄手遊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那熟悉的恭敬聲音便傳了過來:「皇爺,奴婢林雄奇求見。」

    正德淡淡道:「進來!」

    外面應了一聲,林雄奇便推門進來。他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內監蟒袍,只是上面卻是沾了不少灰塵,臉上也是頗有些疲憊之色,顯然是一路趕過來,頗為的辛苦。

    而且太監的體力比一般人更要差一些。

    正德這輩子,最是親近宦官,信任他們,遠遠的要超過外廷的武將文臣,這會兒見了林雄奇的樣子,也是心中聯繫。微微笑道:「老林,這路上可是辛苦了。坐!」

    林雄奇來了之後,也沒擦臉,也沒歇息便來了,要的便是這個效果。心中欣慰,趕緊道:「奴婢不敢。」

    「要你坐你就坐,有什麼不敢的?」正德瞪了他一眼,笑道:「若是我讓那些文官兒們往這兒坐,他們定然不會客氣。」

    這等話,林雄奇可是不敢接茬子的。訕訕一笑,趕緊在那小几後面跪坐了。

    正德待他坐下,別按捺不住的急切問道:「老林,大朝殿那邊兒,建築的如何了?」

    林雄奇趕緊挺直了腰板兒,笑道:「奴婢這會兒急急的趕過來,便是知道皇爺您心中擔了心思,生怕你著急。」

    這話卻是說的熨帖,也讓正德心中很舒坦。

    林雄奇繼續道:「好教皇爺得知,現如今這大朝殿的工事,算是已經建好了三成有餘了。」

    「一共是分為前後兩宮,前宮乃是上朝和諸位大臣辦公之所,前宮的大朝殿,業已完工,另建有配殿東西各自兩處,以供內閣諸位大學士及六部辦公之用。另外,後宮規模,按照皇爺您當初說的,長寬各自五里,乃是紫禁城十倍大小,有十八宮三十一殿,亭台樓閣不計其數。規模委實是太過浩大,現如今,只修好了清涼宮、琳琅宮等三處,另外昆陽湖和島上的摘星閣,也已經建好了。皇爺,您看?」

    這燕山大朝殿的規模,確實是極為的浩大,說是大朝殿,實際上乃是一組佔地面積極大的宮殿群,前面乃是朝殿,後面則是龐大的宮殿群,亭台樓閣,數以萬計,供皇帝巡遊觀賞。

    其規模,遠邁紫禁城,不遜色於歷朝歷代任何一座大宮殿。

    若不是這般規模,也不會對這天下造成那般影響了。

    林雄奇心中還略有些忐忑,卻沒想到正德一聽,卻是很滿意,對他來說,能有這等進度,已經是非常之不錯了。

    他哈哈一笑,道:「得,老林,你這活計幹的不錯,該賞!」

    「奴婢豈敢貪天之功?」林雄奇心中高興,嘴上自然是趕緊謙讓。

    「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正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很是有深意的話。

    林雄奇迎著正德的目光,頓時是渾身一個機靈,趕緊低下頭去。

    他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心裡緊張到了極點,只是一個聲音在迴響:「皇上什麼都知道,皇上什麼都知道,我們做的這些,焉能逃得了他的眼睛?」

    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帝會怎麼懲罰自己這個賣弄心思的內襯。

    正德敲打了林雄奇一下,便也不為己甚,揚聲道:「來人!」

    外面伺候的小太監趕緊進來,正德沉吟片刻,道:「傳旨,賞林雄奇五爪坐蟒蟒袍一,玉帶一,烏紗一。黃金五百兩,白銀千兩,玉如意一柄。」

    那內監滿臉的不敢置信,回過神來之後便是應了,急匆匆的跑下去擬旨,林雄奇卻是愣了片刻,等他回過神來之後,立刻便是撲倒在地,激動的聲音都有些哆嗦了:「奴婢,謝主隆恩!謝主隆恩啊!」

    話音剛落。竟然便是嚎啕大哭起來,苦的可謂是傷心至極,涕泗橫流。

    他本來以為皇上不悅,自個兒今日也少不得一番斥責了,卻沒想到,不但沒有被斥責,反而是獲得了這般巨大的賞賜和榮耀!

    重點。就在那五爪坐蟒的蟒袍上面。

    蟒袍乃是象龍之服,與至尊所御袍相肖,但減一爪耳……凡有慶典。則著蟒服,於此時日之內,謂之花衣期。如萬壽日。則前三日後四日為花衣期。

    蟒袍並不是多麼的罕見,或者說,是很罕見,但是子啊高層中卻不多麼罕見。

    像是一些高階的文臣武將勳戚,多半都有一件皇帝賞賜的龍袍穿,就算是位階不怎麼高的,只要是立下大功,照樣也是有蟒袍可穿。比如說正德三十四年的時候,貴州播州宣慰司土司叛亂,四川雲貴交接處的野人山花苗蠻首領。畢節衛指揮使拓跋稚女率領蠻族大軍平叛,戰後帶著八千收集進京朝見皇帝,正德皇帝大喜,當下便也賜下蟒袍。

    這位拓跋稚女指揮使大人,可是個女的……

    蟒袍不罕見。但是坐蟒蟒袍就相當罕見了,只有那些極為親近或者說是器重的大臣、內監,才會賞下。

    本朝至今為止,賞賜有坐蟒蟒袍的,不過是錦衣衛指揮使江彬、首輔楊慎、壽寧侯張燕昌、英國公張侖、內廷第一人馬永成而已,當然。已經死了的劉瑾和谷大用也都有。坐蟒蟒袍少見,這兒五爪坐蟒的蟒袍就更是可以說是罕見了。

    「蟒袍乃是象龍之服,與至尊所御袍相肖,但減一爪耳……」

    『若頒賜五爪龍緞立龍緞,應挑去一爪穿用』

    俗話說五爪金龍,五爪金龍,自然這龍是有五個爪子的,而蟒袍上面的蟒則是比起龍來要少了一個,為四爪。是以按照慣例,蟒就是四爪之龍。

    其實不盡然。

    在這片中華大地上,自從龍這個概念誕生以來,在各個時期對蟒和龍的概念界定並不是固定的。龍不完全是五爪,蟒也不完全是四爪。儘管在名稱上將龍、蟒劃分得十分清楚,但在圖像的反映上往往是一致的。

    地位高的官吏照樣可穿「五爪之蟒」,而一些貴戚的到特賞也可穿著「四爪之龍」。至於,何時為龍,何時為蟒,則是時情況而定。龍被視為帝王的化身,除帝后及貴戚外,其他人不得「僭用」,所以同樣是一件五爪龍紋袍服,用於皇帝的可稱為龍袍,而用於普通官吏時,只能叫蟒袍。

    當然,這顏色是不能亂了的,只有皇族可用明黃、金黃及杏黃,內外廷的官員們,多半是紅色、石青色和海藍色。

    當今內朝外朝,一共賜了五爪蟒的只有一個——司禮監掌印大太監馬永成!

    而林雄奇也是很清楚,今日皇帝賜了自己這五爪蟒袍,自己便是正正的坐實了內廷第二人的地位!

    這幾日不斷從京中傳來的消息讓他變得很是煩躁不安,而這會兒,知道了皇帝對自己還是信任器重的,一切都是煙消雲散,怎能不讓林雄奇激動到了極點?

    由此也可以看出這位至尊的高超手腕和玩弄人心的本事,先是重用劉吉祥來讓林雄奇產生危機感,繼而給林雄奇吃下一顆安心藥,讓兩個人都用心做事之餘卻定然是都一個水火不容!

    「好了,老林!」正德皇帝咳嗽一聲,淡淡道。

    林雄奇也是知道適可而止,趕緊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謝罪道:「奴婢太過激動了,倒是驚擾了皇爺,還請皇爺恕罪。」

    「你有大功,治你罪做什麼?」正德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陪我上去走走!」

    林雄奇受寵若驚,趕緊在後面緊緊跟著。

    在書房的一側,靠著牆的位置,卻是有一道樓梯,由此可以直通到上面的天台上,雖然只是一道樓梯,卻也是製作的相當精緻,乃是紅木板做成的,兩邊的扶手上還雕刻著龍鳳的花紋。

    拾級而上,再一拐,便是到了大轎頂上的天台之上。

    這頂轎子簡直就像是一棟移動的樓房,上面乃是一個寬敞的天台。四周有雕刻精美的護欄,在天台的中央。還有一個小小的亭子。

    如此精緻。

    林雄奇來到這天台之上,比那深秋的涼風一吹,才是猛然間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經是濕透了。

    正德皇帝走到欄杆邊上,頭頂是巨大的黃羅傘蓋遮擋了陽光。他的視線豁然開眼,眼中立刻便看到了那廣袤無盡的原野,還有在路邊跪著。那些小小的人兒,大大的木料和石材。

    正德皇帝細細看了半響,頭也不回的淡淡問到:「老林。這次興建大朝殿,地方上的官兒們,可有些效力的?」

    這話問的語焉不詳,不過林雄奇伺候他這麼多年,自然是能明白什麼意思。這位至尊臉皮薄,卻又好強,許多話他想問但是又不好意思問,便換一種方式來說,若是那些不常在身邊伺候的,還真是明白不過來。

    林雄奇笑道:「皇爺天威浩蕩。一聽說聖上您要修建大朝殿,地方上的官員們,都是支持的很。修建大朝殿所有的木料石材,乃至是金、玉、漆、角、絲麻綢緞等東西,大致有五成乃是役夫們開採並採買而來的。其餘的五成,則都是地方府縣進貢上來的。」

    「哦?說詳細些。」正德聽了這話,心情大好,望著在陽光下一片金黃色的原野,只覺得胸中開闊,忍不住揮了揮手臂。深深吸了口氣,又說了一句。

    「是,皇爺。」林雄奇頓了頓,繼續道:「天下十三個布政使司,都有州縣進貢,其中多以木石居多。屬下去了這幾日,把工部存留的那些文牘都調出來了,仔細察看了一遍,心中也有了底兒,便一一說與皇爺聽。」

    「四川重慶府知府運送了五十根金絲楠木來,每根長有兩丈五尺,周圍五尺,卻是中等的楠木木料。貴州播州宣慰司銅鑼蠻進貢了一萬斤上等白銅,青溪蠻進貢了一千屁上等的青緞。廣西桂林府知府進貢了一百根酸枝大木,最小的一根長有六丈,周圍七尺,最大的一根長有十一丈五尺,周圍有一丈九尺。廣東瓊州府知府進進獻了一百五十根共八萬九千斤小葉紫檀木,品質都為上等。廣東布政使司布政使進獻南珠十斗共三千四百五十粒,柞木一百五十棵,柚木一百棵,都是極上等的。雲南黔國公……」

    「黔國公?」正德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黔國公也送東西來了?」

    「送來了,前個兒剛到的,還是奴婢負責接收的呢!」雖然皇帝的話語神情都沒什麼異樣,但是他卻是知道皇帝內心對黔國公的複雜感情,便老老實實道:「黔國公敬獻各蠻族及南蠻各國奴隸一千五百,沙金兩萬兩,白溪緞五百匹,雲南矮種馬三千匹,各色絲綢綾羅三萬匹,雜色毛料一千捆。奴婢都一一看過來,乃是最上等的。」

    正德點點頭,不再言語。

    林雄奇繼續道:「蘇州巡撫進獻上等綢緞一千五百匹,海中珍奇無算。四川蜀王府敬獻蜀錦一萬五千匹,毛竹五萬根,上等陰沉木五十根,最大者長三十七丈,周圍三丈。另有侍女三百,內監一百五十,雜役五百。廣州知府敬獻海西之地舶來之上等崑崙奴三百,藍寶石十五塊,紅寶石十五塊。湖廣荊州府知府敬獻湖湘緞子一千匹……」

    「咦?」正德皇帝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指著路邊的一處道:「那是什麼?」

    林雄奇正說得興起,卻是又被正德皇帝打斷了,他順著正德皇帝的手指頭看去,便見路邊的枯黃荒草中,正是站著一列運送大木的隊伍。

    這隊伍跟別的

    運送大木的隊伍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只不過所不同的是,這隊運送大木的隊伍,大車的數量格外的多,足足有數百輛之數,而且他們運送的大木也是極大,放眼望去,長有二十丈,周圍三四丈的大木比比皆是,便是最小的木料,也是比周圍那些運送隊伍中最大的還要大上不少。

    就像是鶴立雞群一般,相當的扎眼。

    而且別的都是無精打采衣衫襤褸的役夫在運送,唯獨他們,卻是一群穿著大紅胖襖,明顯是大明軍兵打扮的士卒在運送,一個個精神抖擻的。仿若這並不是個跋涉千里的苦差事。

    正德打量了一番,道:「這隊伍卻是有點兒意思。」

    林雄奇仔細看了看,笑道:「好教皇爺得知,看這木料的大小,這隊伍,想必乃是武毅伯連大人遣來的。」

    「哦?連子寧的人?人都說東北產大木,果真是名不虛傳。看著木料,一根便勝似其他人送來的十根!」正德卻是忽然起了興趣,道:「去。招他們過來說話。」

    林雄奇一聽,不敢怠慢,趕緊過去吩咐了。

    少頃。便看到那運送木料的隊伍中駛出來一騎快馬,快馬奔到大轎外圍便給攔了下來,接著,林雄奇便是領著一個軍官打扮的人上了天台。

    林雄奇向那軍官笑道:「還不快見過聖上?」

    那軍官一聽,立刻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撲倒在地,高聲道:「末將武毅軍伐木衛麾下第三千戶所千戶,陳六子,叩見皇帝大老爺,給大老爺磕頭了!」

    一邊喊著,一邊是砰砰砰的磕了九個響頭。把上好的紫檀木做的地板給磕的砰砰作響,顯然是很用力,很實誠。

    正德最是喜歡這等沒什麼心機,莽撞粗魯的漢子,認為此等人才最是忠誠可靠。一看陳六子這憨了吧唧的架勢,頓時心中便是喜歡,笑道:「起來說話!」

    這陳六子起來,正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也就是二十來歲的年紀,一臉的誠樸。還帶著些木訥,跟正德眼神相交,便是憨憨一笑,也不知道避諱。

    正德更是喜歡,問道:「你叫陳六子?喲,不錯,也就是二十來歲的,就是千戶了?」

    陳六子憨厚道:「末將今年二十五了。」

    陳六子這廝便是當初和二錘子一起去山東尋找不見音訊的董三林少當家的那位,能被董老虎委以重任,能是個夯貨?這廝鬼機靈的呢!看上去木訥木訥的,憨厚老實的很,實際上心裡卻是很明白,而之所以裝出這個樣子,卻是得自於連子寧面授機宜。當初連子寧委了第十一衛這個差事,便是從第十一衛中選了幾個精明能幹的人物,讓他們負責往關內運送大木,而更是考慮到他們可能會碰上皇上或者是其它的高官顯貴,便交給了他們一套問答時候的套路言辭。

    雖說未必能用上,但總是防患於未然,由此可見連子寧心思細密之處。

    而果然,今日便派上用場了。

    「二十五,也不大。唔」正德皇帝有些納罕的問道:「方纔你說,你是武毅軍伐木衛的,怎麼,武毅軍還有這麼一個衛麼?」

    「不瞞皇上大老爺您說,俺們本來是叫第十衛的。」陳六子摸了摸腦袋,有些尷尬道:「後來從三月份兒開始,伯爺便開始讓俺們衛去深山老林子裡頭砍樹,而且還專砍大樹,時間長了,別的弟兄就管俺們叫伐木衛,到了後來,咱們自己也這麼叫。剛才俺一不留神,說漏嘴了。」

    他這個表情,卻是很有些憨厚可愛的意思,正德看了,不由得莞爾。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後,正德心中卻是很高興,心中暗道,看來對朕修建大朝殿這件事兒,最上心的反倒是連子寧這個邊將,竟然派了一個衛的士卒專門去伐木,這份兒心思,倒是難得了。

    想到這兒,心情大好,剛才對那些邪教的煩惱早就拋諸腦後了,他很暢快的哈哈一笑,道:「跟朕說說,你們運送的,都有什麼木頭啊?」

    「這個可多了!」陳六子擺著指頭道:「有柞木、有白樺、有紅松、有雪松、有鐵樺木……」

    「鐵樺木,那卻是什麼東西?」正德打斷了他,納悶兒的問道。

    陳六子得意一笑,這若是換成別人,未免被正德認為是猖狂不自重,而有了剛才的印象墊底兒,他這會兒卻是覺得這陳六子很有幾分爽朗直率的可愛,當真比那些朝臣們的嘴臉好看百倍!

    只聽陳六子道:「這是俺們東北特產的一種木材,只有在長白上雪峰上才有,這木頭比鐵還硬,刀也砍不進去,槍也扎不進去,往水裡一扔還下沉,就算是把木頭泡到水裡一年,刮開之後,裡頭還是乾的。俺們都管這玩意兒叫鐵木。後來伯爺見了,說這玩意兒是樺樹的一種,這才改了名字,叫鐵樺木。俺們想盡千方百計,砍了兩棵給皇帝大老爺您給運過來。」

    正德一聽,卻是不信,臉色一沉。道:「這世上還有比鐵更硬的木頭,你怕不是撒謊欺瞞於朕?」

    「這哪兒能啊!」陳六子頓時叫起了抱天屈:「現在俺們車隊裡就有兩根兒鐵樺木,大老爺您要是不信。俺給你運來瞧瞧?」

    林雄奇斥道:「無禮!」

    正德卻是擺擺手,眼中帶著笑意:「那便瞧瞧。」

    陳六子饞著臉道:「嘿嘿,大老爺。不過那玩意兒忒也沉了,俺們若是運到這兒來,怕是您這轎子撐不住。要不,您……」

    「你小子!」正德皇帝那手點了點頭,卻殊無怒色,道:「也罷,便隨你去瞧一瞧。」

    罷,幾人便是下了這如意齋。

    皇帝要去旁邊兒瞅一眼,可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劉吉祥眼見有了表功的機會。趕緊下令要禁軍隨著護衛,正德皇帝不耐煩道:「朕不過是去瞧瞧,何須如此麻煩?隊伍繼續前進,不得停下,你帶上二十個騎兵隨朕過去便是。」

    劉吉祥趕緊應了。帶了二十個精悍的御前侍衛帶刀官,有著人抬了步輦過來,便簇擁著皇帝向著一邊的野地裡行去。

    只是剛才他被訓斥這一幕,落在眾人眼中,不免就是林太監蒲一回來就把劉太監給兌了個趔趄,不少見劉吉祥勢大已經投靠了他的宮人內監都是動了別樣的心思。

    隊伍繼續前進。皇帝卻在侍衛的簇擁下來到了一邊的野地裡。

    皇帝駕到,上千運送大木的武毅軍士卒山呼萬歲,聲勢浩大。

    在這麼近的距離上,才更能感覺出來這些木料的龐大之極,帶來的那巨大的視覺衝擊力。

    正德向一邊策馬的陳六子道:「陳六子,那什麼鐵樺木呢?若是拿不出來,朕可要以欺君之罪治你!」

    「得勒,您就請好吧!」陳六子翻身下馬,一溜快跑的進了隊伍,沒一會兒,一隊軍士便是趕著大車過來。

    陳六子帶著眾人把車上的木頭扔到地上,正德打眼看去,這鐵樺木比起武毅軍運送的其他大木來要遜色不少,不過也有七丈來長,要兩人合抱粗細,筆直筆直的,還帶著樹皮,樹皮呈暗紅色,接近黑色,上面密佈著白色斑點。

    看上去也是其貌不揚。

    陳六子笑道:「皇帝大老爺,要不您就選個人來試試?」

    正德點點頭,向一邊的眾將士道:「你們誰去!」

    劉吉祥剛剛被訓斥一番,這會兒卻是有心補救,他也是不信這鐵樺木如此之堅硬的,只以為陳六子是扯謊,也是想揭破其謊話,讓皇帝面上有光。便自告奮勇道:「皇爺,要不便奴婢試試?」

    正德瞅了他一眼,道:「去吧!」

    「誒!」劉吉祥趕緊應了一聲,下了戰馬,三兩步走到那鐵樺木邊兒上,打量了一番,拔出腰刀便是狠狠的向著的樹幹上砍去。

    他也是賊,選的卻是一截手臂粗細的樹枝,這樣便也省力一些。

    他雖然是個太監,卻是身材孔武,若不是下頜無須的話,見到的人也只以為是個猛將,而且他執掌御馬監多年,手底下數萬軍兵,本身武藝也很是高強,這一刀斬下,竟是凌厲生風,看這意思,經要把那小臂粗細的樹枝一刀斬斷!

    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腰刀重重的砍在了樹枝上,眾人臆想中的一刀兩斷並沒出現,樹枝上只是出現了一道淺淺的白痕,而且刀砍在上面的時候,還崩出來無數的火星子。

    劉吉祥這一刀用勁兒極大,竟是震得虎口都出血了,不過他可管不了那麼多,傻愣愣的看著的那道白痕,心道,這樹當真是硬的跟鐵一般?

    眾人也是齊齊訝然,正德皇帝訝然之餘,卻還是有些欣喜。

    這鐵樺木,自然是如此之堅硬的,其木質堅硬程度,比橡樹硬三倍,比普通的鋼鐵硬一倍,乃是這天底下最硬的木材,在後世,人們把它用作金屬的代用品。前蘇聯曾經用鐵樺樹製造滾球、軸承,並用在快艇上。且其質地極為緻密。所以一放到水裡就往下沉,即使把它長期浸泡在水裡,它的內部仍能保持乾燥。

    鐵樺木的硬度是鋼鐵兩倍,更別說是這個時代的鐵了,怕是三倍都有餘!子彈打在這種木頭上,就像打在厚鋼板上一樣,只會迸飛。木板紋絲不動。

    崩裂了劉吉祥的虎口,這算是好的。

    陳六子得意洋洋道:「皇帝大老爺,俺沒說錯吧!」

    劉吉祥自請。卻是一刀之下,被崩裂了虎口,手上也疼。心中更是驚怒,當下便是黑著臉冷喝道:「放肆,敢在御前這般說話?尋死不成?」

    「唉~~」正德皇帝擺擺手:「他一個鄉野粗人,你跟他置什麼氣?」

    劉吉祥趕緊唯唯諾諾的應了,此番又吃了掛落,便更是沮喪。

    正德笑道:「傳旨,武毅軍陳六子一行,體貼朝廷,運送大木有功,著賞白銀百兩。」

    頓了頓。又向陳六子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陳六子這會兒福靈心至,趕緊道:「一千五百整!」

    正德微微一笑,又道:「再賞一千五百副棉甲罷了。」

    罷,便是擺擺手,步輦轉了個彎。向大轎的方向抬去,身後一片山呼萬歲的感激之聲。

    一邊往回走,正德一邊向林雄奇問道:「武毅軍運來的大木不少?」

    「可不是麼!」林雄奇心思一轉,他這次險些失勢,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弱點,便是在外朝沒有一個強力的引援。因此此時心中一動,便是道:「西南那邊兒的大木現在少得多了,奴婢聽工部那些官員說,一開始的時候,連大朝殿的一千零二十四根大柱子也湊不齊,還是多虧了武毅伯,他著人送來的那些大木,都是極為龐然的,很快便湊足了那些柱子,現如今還剩餘了不少呢!陛下您不是要建銅雀台麼?奴婢看那些都能用得上的。」

    他頓了頓,又道:「朝廷裡的事兒,奴婢不懂,不過在這事兒上,武毅伯是很盡心的。」

    他說的總體來說乃是實情,不過略有誇大,但是人這兩片兒嘴,碰一碰,說的話稍微褒獎或者是稍微貶低,便是能帶來截然不同的效果。尤其是對於正德皇帝這等喜怒無常的君王來說,就更是如此,下人們都是揣摩著他的心思說話,一句話說的不對,這心裡,便是記恨上了。

    正德皇帝點點頭,卻是沉吟不語。只是心裡,對於連子寧卻是多了一份愧疚之情。

    他本來就是那等性情中人,愛憎分明,愛恨強烈,最是恨背叛和欺瞞,但是這個人的性格卻不是那等很涼薄的,更多的時候,他看自己,並不是一個皇帝,而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視角。

    他也是那等非常執拗的人,典型的跟牛一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朝臣越是勸誡,他就越是不聽,其實心裡,已經是明白過來這個事兒了。

    當初聽了江彬的密告,便是對連子寧非常之厭惡,因此下了那道旨意,不但是要懲戒,更是要剝奪其軍權,甚至若不是這會兒東北實在是無人鎮守,女真擾邊,乾脆便把連子寧給捉拿到京師來,下了錦衣衛的詔獄。

    後來,連子寧蕩平海西女真,立了大功,本來是應該大賞的,群臣也是這個意思,便在朝堂之上力勸。但是偏偏正德卻是拗不過面子,便硬是壓著,那去東北責罰的欽差,也未曾召回來,但是心裡,已經是有些過意不去了。

    而這會兒修建燕山大朝殿,連子寧又是如此的出力盡心,說實話,對於正德皇帝來說,在這事兒上出力,比打了一場大勝仗,那可是要重要的多了。

    這心裡,對連子寧的惡感一掃而空,更是起了一些愧疚,便尋思著,要不要把那欽差給召回來,但是想想,君無戲言,這心裡卻是拿不下。

    這會兒林雄奇也沒摸準皇上的心思,若不然的話,只需要在旁邊進言一二,連子寧那一番羞辱,便是可以免去了。

    大部隊前進的非常之緩慢,少頃一行人便是攆了上去,來到了如意齋下面,正德皇帝正要上轎。忽然便看到後面跑過來幾匹快馬,一頂轎子,向這邊急匆匆的趕過來,他打眼看過去,便看到那騎著馬的有暫代兵部尚書戴章浦,內閣次輔謝廷式,內閣三輔林靜宜。都乃是朝中一等一的大員,正德頓時心裡便是咯登一下,臉色便拉了下來。心道又有什麼事兒來煩自己了?

    隔著遠遠的,林靜宜便是揚聲道:「皇上,大喜啊!有大喜事了!」

    正德心裡一寬。轉而便是疑惑,心道難不成是安南或者是西北那邊兒打勝仗了?

    幾匹馬在不遠處停了下來,三個重臣下馬,那轎子裡面,卻是內閣首輔楊慎走了出來,四人一道向皇上走來,見禮。

    正德擺擺手:「無需拘禮了,走吧,別在這兒站著了,上去說話。」

    罷。便是上了如意齋,四個重臣也依次上去。

    林雄奇打了盆水,擰了個熱毛巾把子遞給正德,正德一邊擦臉一邊道:「怎麼,有什麼喜事了?」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見戴章浦眼觀鼻觀心擺明了是不管了,謝廷式吸了口氣出列,喜形於色道:「啟稟陛下,有大喜事了!武毅伯率軍大破福余衛老營,斬首三千餘,福余衛死傷無數。老營被一把大火燒成了白地!武毅伯派來報訊兒的信使剛剛才到達京城,留守兵部的司管不敢怠慢,趕緊著人把折子……」

    他還沒說話,正德皇帝便是已經豁然站起身來,滿臉掩不住的急切,道:「折子呢?」

    戴章浦這才是從袖子裡取出一份折子,遞給了正德皇帝。

    正德趕緊接了過來,打開細細看。

    看著那奏章上的一行行文字,正德皇帝臉色變幻無定,喜悅、驚訝、振奮、釋然、內疚等等,交雜在一起,很是複雜。其中更是透著骨子大快人心的快意之感,讓人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很是舒暢。

    戴章浦悄悄地打量了他兩眼,看到這等神色,心裡便是長長的舒了口氣,有底兒了。

    正德皇帝來來回回的看了好幾遍,足足用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臉上那笑意再也壓抑不住,似乎眼角的每一條皺紋都是笑了起來。

    他一把把奏章摔在御案上,仰天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快意和舒爽,就像是一個人被摁在水中無法呼吸好幾分鐘,終於是浮出水面,暢快自由的大口呼吸新鮮空氣一樣的感覺。讓人感覺到這是發自內心的愉悅和歡欣。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暢快的大笑過了。

    正德皇帝現在心情非常之愉快,很是舒坦,似乎從那天嘔血昏迷開始就一直糾纏於他的胸悶的感覺,現在也是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他也沒理由不高興。

    大明周邊這些國家,臣服於大明的只有朝鮮一個,除此之外,就是諸如琉球、小琉球島上面的幾個小國這等撮爾小國了,其它的那些地區性的大國——北有哈密王、葉爾羌、吐魯番、韃靼土默特部、韃靼、瓦剌、朵顏三衛,三姓女真,南有高棉王國、吳哥王國、新羅王國、黎氏安南四個大國,無一不是跟大明朝呈現敵對態勢。像是早年永樂朝那般萬國來朝,四海臣服的場面,早就已經是明日黃花了。

    而究其原因,也是因為自秦漢以來,在整個大東亞,包括東南亞,東北亞甚至是中亞這片廣袤的地區內,中華民族始終是佔據著無可置疑的主導地位,中原王朝是北至北海,東到大洋,南及南海,西極流沙,這片廣袤地區不折不扣的主人。周圍的這些國家和民族,被中原王朝——漢唐元明——壓制了上千年,一旦做大,自然是瘋狂的反撲和仇視。

    而在周邊這些敵國中,要說正德皇帝最恨的一個,自然是非朵顏三衛莫屬了——他恨得不是從來意義上的敵人,而是背叛者。偏偏這個背叛者,又給了大明一個最為沉重劇烈的打擊——三十萬京軍戰死於大寧城下,讓大明朝元氣盡喪。

    數十年間才緩過來。

    是以當初正德得知了連子寧和福余衛勾結之後,哪怕是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解女真之圍,但是兀自是心存芥蒂,極為的不悅,更是將連子寧狠狠訓斥了一頓。

    而現在得知朵顏三衛之一的福余衛受到武毅軍的重創,連老營都給燒了,如何能不高興?

    這是對宿敵倒霉的幸災樂禍兒。

    這等情緒,這些重臣自然都是理解的,實際上,也他們對於正德的性格,也是頗為通透,若不然也不會在這個位置上這麼多年。

    但是正德接下來的反應,卻還是出乎他們的預料。

    正德看了幾位重臣一眼,道:「幾位卿家都在,卻也是正好,朕有些話,便於你們商議商議,何如?」

    楊慎幾人齊聲道:「還請聖上訓示。」

    正德沉吟片刻,沉聲道:「松花江將軍轄地,北臨女真,連子寧掃平了海西女真之後,與之接壤的建州女真更是勇猛凶悍,極難對付,西邊兒則是朵顏三衛,往南,高句麗與之也相距不遠。連子寧要抵禦強敵,還要駐守松江以北新開的數百里土地,內腹更有野女真等蠻族未曾馴服,十衛之兵力,怕是艱難,是以朕想著,便允其擴大規模,增加至二十衛之兵力,眾卿看來,何如啊?」

    要給武毅軍擴大兵力?

    這話說完,大夥兒在腦子裡一轉,便都是明白了——什麼為了邊疆大計考慮啊?之前怎麼也沒見考慮過呢?不過就是一個幌子而已。看來皇上對連子寧很是滿意,這會兒這等行為,自然就是變相的嘉獎獎勵了。只不過皇上愛面子,不好意思說之前自個兒錯了,便尋了個訓了這麼個由頭兒來說話。

    眾人心中暗笑,多少年了,這位爺愛面子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不過他們自然是不會反對的。

    這四位重臣,戴章浦乃是連子寧的岳父,這個年代,還不怎麼講究親屬避諱,一人為官,家人不得經商之類的,而是更加的講究人情味兒。所謂舉賢不避親,只要是有能力,便是親手提拔,也是可以的。以戴章浦和連子寧的這地位,若是戴章浦不為其鋪路,不事事照顧,那眾人反倒是會感到奇怪,言其冷血。

    至於楊慎,則是和戴章浦交情甚好,更是連子寧婚事的主婚人,有這麼一份兒情意在裡面。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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