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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烽火山東 二七九 進京 文 / 竹下梨

    但是卻也知道,自己身為六縣鎮守,守土有責,馮言為百姓而死戰,任誰都要翹起大拇指一句忠義無雙!此時著他們衣衫襤褸,可憐兮兮的模樣,心中也是忍不向有些憐憫之意,回頭對王大春道:「傳回命令去,給他們送三百頂帳篷過來,再送一些米面糧油,鐵鍋柴薪,棉被毯子,莫要讓他們凍餓而死了。{《》.}(百度搜索.,《》)王大春應了,消息傳了下去,下面的百姓更是感激,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連子寧終於還是難忍心結,拂袖而去。

    到了鎮子裡面,這個鎮子基上已經給燒成廢墟了,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房屋。眼瞅著是必須要重建了。

    而在鎮子北邊,則是一片血染的戰場,方圓數百米內,到處都是血跡,到處都是破碎的人體,折斷的長矛羽箭,斷刀殘劍。

    可以想見,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這裡發了一場多麼慘烈的大戰。

    地上,則是橫七豎八的躺著百多具屍首,他們都是五短身材,頭上梳著高高的髮髻,有的兩邊兒還剃光了頭髮,留著一個跟豬尾巴似的辮兒一般的醜惡東西。身上穿著寬大的黑色或是青色和服,腰間繫著細細的腰帶,大冷的的天兒,腳上還是踩著木屐。

    連子寧一眼就的分明,這正是典型的日人的打扮。

    果然是倭寇不錯。

    他們的屍首橫七豎八的,自然是沒人管,幸是冬天,倒是也不怕腐爛產瘟疫。

    而在另一邊,一溜排開了百多具屍首,上面都蓋著白布,顯然,這便是戰死的武毅軍的屍首了。

    眾人的腳步都有些沉重。

    連子寧走過去,半跪在地上,微微哆嗦著伸出手去,在空中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輕輕的將那覆蓋著的白布揭了下去。

    這是一個年輕人,上去還不到二十歲,臉上還有細細的絨毛,猶自帶著稚氣,他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似乎還要與敵人奮力搏殺。而此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連子寧心裡一酸,強自忍心裡的悲痛,輕輕地伸手,將他的雙眼闔上。

    他起身來,緩緩的走著,一個一個的過去,似乎要把每個人的樣子,都在心裡。

    他身後的一種軍官們,已經是目眥欲裂,心裡怒火蒸騰,武毅軍和白袍軍連番大戰,一共才死了多少人?而眼下,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一百多兄弟,讓這些已經心高氣傲的武毅軍軍官們如何能忍?

    連子寧完了最後一具屍首,緩緩地為他蓋上了百步,深深吸了口氣,驀然回頭,他的臉已經完全扭曲了,猙獰可怖:「倭寇殺我武毅軍兄弟,我連子寧在此發誓,定然要取他們項上人頭,來此血祭!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先是一陣安靜,眾軍官將士也是隨之大喊:「報仇雪恨!報仇雪恨!」

    連子寧心志極為堅定,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自然是要去做,但是眼下,卻是不能因為一時熱血而壞了大事。當他到那些倭寇的兵器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完全平靜下來,頭腦無比的清醒。他此時已經完全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來這一次的倭寇襲擊,果然是事出有因啊!

    數十把大明制式的腰刀,不知道多少支制式羽箭,還有大明朝制式的弓弩等等,但武器的話,若是不知道的人,定然還以為襲擊武毅軍的是一支大明的正規軍。

    此時連子寧身邊只有楊滬和熊廷弼兩人陪著,其他人,怕他們心裡存不事兒,便沒打算把這個消息告知。

    熊廷弼在一邊低聲問道:「大人,您可是和朝中哪位貴人有天大的仇怨?」

    連子寧沉默不語,只是冷笑,拳頭已經死死的攥緊了,掌心已經被刺破,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孫挺,我連子寧和你不共戴天!」

    只是,這一切都要暫時放下,眼前最緊要的,是如何度過眼前的危機——對,便是危機。

    他其實是盼著倭寇打過來的,若是打過來,大不了就開戰罷了,武毅軍也不怕,但是現下那些倭寇一打就走,只留下一個廢墟一般的山鎮,這就麻煩了。

    防區被偷襲,士兵死傷百人,城鎮被焚燒一空,居民流離失所,這一切,都已經足以構成一個相當嚴重的罪名,嚴重到甚至可以把連子寧革職查辦!

    若是在九邊,這也是尋常,但是大明朝海疆這些年平安無事,此時出了這一檔子事兒,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罪名只能更重。而偏偏,此時朝中就有某些跟連子寧過不起的有心人!

    朝廷不會你殺了多少人,只會你做的如何差!更別那些文人的春秋筆法,此次的損失,只怕更會被他們誇大十倍,連子寧甚至已經能想到了某些人奏章中的話——連員懈怠享樂,守土不力,致使我大明海疆破碎,經受區區倭奴侵襲,城池毀壞,天地崩塌,將士冤死,百姓流離,山東之地,民怨沸騰,傳於鄉野……

    因為連子寧自己就很擅長幹這個。

    他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向著今次應該如何應對,但是怎麼想,都是這麼一個死局,不得不面對,不得不承受其後果的死局!

    連子寧長長吁了口氣:「孫挺,來有長進了啊,這次下手真夠狠的!」

    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招呼道:「大柱,立刻趕回大營,咱們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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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終於是到了!」連子寧搓了搓幾乎已經被凍得發麻毫無知覺的雙手,摘下手套,使勁兒的揉了揉臉,感覺臉上也是已經完全麻了,就像是一片死肉一樣,而且臉上也到處都是寒風皴出來的傷口,剛剛暖和了一下,便是一陣鑽心的疼。

    回頭身後的數十名騎士,也是一般的滿臉風塵,都是掩不的疲憊,臉上嘴唇上,都是細細的裂口。

    那一日回到大營,他們便是立刻換了保暖的棉甲,一人三馬,向著京城方向一路狂奔。

    一日一夜,狂奔六百餘里,終於是在這大年初二的清晨,到了正陽門的城樓。

    連子寧暗自盤算一番,現下是大年初二,新年第一次的大朝會昨個兒剛剛過去,就算是孫挺等人下手再快也不可能昨天就動手,他們也要籌劃,也要運作,也要各種利益之間的勾心鬥角,最可能的就是在下一次,也就是正月初六的那一次大朝會上發難。

    自己差不多還有五天的時間,已經算是足夠了。

    連子寧回頭道:「你們先都回去京南大營,劉良臣領著數十人在,一應熱水吃食都有,先去那裡休息兩天,若是有事,官派石大柱來傳喚你們。」

    「是,大人!」百餘龍槍騎兵齊聲應道,連子寧只留石大柱一人在身邊,兩人事先已經脫了棉甲,換了一身棉袍,上去像是兩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和保鏢,但是卻也不怎麼起眼兒。

    這大清早的,正陽門已經很是排了不少人,連子寧兩個人下了馬,低眉垂目,都是一嘴流利的京片子,卻是沒有花費什麼力氣便進了去,那些守城的兵丁們懈怠慣了,連路引都沒有查。

    進了京城,便是直奔戴府而去。

    戴府門口,依舊是那般的車水馬龍,熱鬧如同集市,兩人也是趕上點兒了,剛剛過年,除了連子寧這等靠山極硬,情況特殊的異類之外,地方上的哪個文武官員不是開始活動開來?四下運作,以求在新的一年中挪挪窩,就算是不能更進一步,至少也不能讓別人更進一步強了自己的位置。

    京城中最為實權,最為紅火的衙門,除了那幾個內閣一二三四輔之外,便得數六部衙門,而六部衙門,吏部天官那就不用了,天下文官的命運都是操於其手。而兵部,也並不遜色絲毫,戴章浦這個實權堂官兒,就更是個大熱門。

    就能到,戴府門口,到處都是手裡拿著大紅色的拜帖,雖然穿著便裝但是依舊能出來一股昂揚挺拔氣息的軍官,每個軍官身邊都是簇擁著一堆親兵,正自大聲笑,而毫無例外的,每個軍官的身後,都是跟著一些馬車,上面滿滿堂堂的,塞的都是大箱子,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有戴府的家丁在維持秩序,這隊伍足足派出去三五里地長,比後世買火車票上去還要壯觀。

    這種近似於直接行賄的所作所為,在大明朝其實已經是司空見慣,皇上已經年紀大了,也不願意管這些了,正德朝五十年來,早就已經形成了官場上的無數潛規則,大夥兒也都不把收受賄賂當回事兒了,千里做官只為財,憑什麼不能收錢?

    那戴府的家丁都是對連子寧很熟悉的,遠遠的見兩個人走過來,走近了一是連子寧,立刻迎上來,笑道:「連相公,您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聽您現在可是官居四品了!」

    連子寧趕緊豎起指頭噓了一聲,低聲道:「莫要聲張,帶我去見戴管事。」

    那戴府的家丁一愣,趕緊應了一聲,了四周無人注意,低聲道:「連相公請跟我來。」

    罷,便是領著連子寧從一個門進去了。

    雖然連子寧現下也做了官,但是戴府眾人都還是稱呼他為連相公,想來是在他們眼中,連子寧這個四品武官,也確實是算不得什麼。而他們更加尊重的,是連子寧名動京師的大名士的身份。

    現在在戴府外面排隊等著的那幾百人裡頭,四品的可不老少!

    進了側門,很快便見到了戴秉全,在人前,連子寧可不會表露出那等焦急如焚的神色來,不過他眉宇間的愁色,自然是瞞不過戴秉全這老狐狸。

    戴秉全不動聲色,哈哈笑道:「連相公不見了。最近一切可?」

    連子寧擠出一絲笑意:「承蒙管事掛念,一切安。」

    回頭對石大柱叮囑道:「你先呆在這裡,莫要亂走動。」

    石大柱趕緊應了,第一次進這等朝廷大員的府邸,這個戰場上殺人無數,縱橫捭闔的大將,此時卻是拘束無比,入眼的都是雅致精美,奢華氣象,緊張的他都不知道雙手往哪裡放。

    「請隨老朽來。」戴秉全伸手一引,兩人便進了後院,循著石子路,向著戴章浦精舍的方向走去。

    「剛才老朽聽了連相公你過來,便差人報告了老爺,老爺這時候正在書房批閱文書,咱們直接過去變成。」戴秉全著連子寧,頗有些擔心的問道:「你滿臉風塵,想必是一路趕過來的,星夜入京,又是未帶隨從,身著便裝,而且在府外還不願意暴露身份,想必是有極為重大的事情發了吧?」

    連子寧點點頭,心下對戴秉全佩服不已,不愧是這麼偌大一個府邸的大管事,心機眼裡絕非常人能比,這麼快便出這麼多事情來,實在是厲害。

    「山東那邊兒,是發了一些事情,情勢已經不妙,那不是學自己能夠解決的了,所以才會專程趕來京城求助。」連子寧歎了口氣,滿嘴都是苦澀。

    在這個府邸中,時間似乎都是慢慢悠悠的,連子寧在這裡,也只是一個學,一個晚輩的身份而已。

    「哦?」戴秉全神色凝重起來,擰了擰眉頭:「嚴重到了什麼程度?」

    「輕則申斥貶黜,重則罷官免職!」連子寧輕聲道:「這事兒不複雜,但是奈何朝中有人借力使力,學也是毫無辦法。」

    戴秉全倒吸一口涼氣兒,他自然很清楚連子寧的能力,因此也更加清楚,從連子寧口中出來的毫無辦法四個字,是何等的沉重!是何等樣的大事?讓連子寧這等出道以來從未吃過虧的少年人傑,都是這等的束手無措?

    戴秉全心裡也不由得蒙上了一層陰影,心裡很是為連子寧擔心,而更擔心的,卻是戴清嵐,他們兩人的事情,都已經鬧得滿城皆知,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連子寧自然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事實上,這也是他為何這麼自信戴章浦定然會拉他一把的原因。首先,他現下手中還握有京南鈔關,這是一個大大的財源,戴章浦不可能放棄。第二,則是他和戴清嵐的事,正陽門外那一曲一一世一雙人,就此兩處*的絕唱,又一次震驚了整個大明朝的文壇,就憑這這兩首詞,連子寧就已經被目之為北地第一詞人,而他和戴清嵐、寇白門的故事,也是已經為人所熟知。

    他身上已經牢牢打上了戴章浦一派的標籤,若是戴章浦放棄他,就像是於是向所有人釋放一個信號——我戴章浦是軟弱可欺的,官場之上,只要是稍微露出一絲軟弱,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窮的打擊!而且他連自己人都護不,誰還會投奔他?誰還敢做他門下走狗?為他效力?

    連子寧歎了口氣,終究是不想讓戴清嵐為自己擔心,那個孩兒,為自己付出太多,而自己所回饋她的,卻是太少太少了。這等事,便不該讓她再操心。

    他低聲道:「戴管事,這事兒,還請莫要讓清嵐知道,她心事重,若是知道了,又要瞎操心。」

    戴秉全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點頭道:「這一點,老朽醒的,定然要瞞過去才是。」

    兩人一路向戴章浦的精舍走去,卻渾然沒有發現,一個穿著青衣的孩兒,正在在遠處癡癡的著連子寧,眼中滿是狂喜和激動。

    到了精舍,敲門進去,戴章浦果然是在批閱文書,戴秉全道:「老爺,連相公到了。」

    戴章浦並沒抬頭,只是唔了一聲,指了指門口,戴秉全便帶著那幾個侍下去。連子寧正想找個角落著,便聽到戴章浦頭也不抬道:「過來,為老夫研磨。」

    連子寧一愣,應了聲是,便走到他身邊拿起那塊兒上的端硯,往裡面澆了些清水,仔細的研磨起來。作為一個曾經的秀才,研磨可是必修的功課,古時文人,從研磨的火候力度,研出來的墨濃實厚重與否,便是能出一個人的氣度修養,文章如何。

    連子寧磨得很仔細,只盯著自己的雙手,一遍一遍,細細的動作著。靜室之中,唯有輕不可聞的書寫聲,唯有紙頁反動聲,唯有書香之氣,在這等書香翰墨的環境中,如此數十下,連子寧忽然感覺,自己來充滿了焦躁的心,竟然也是漸漸變得安靜淡然下來,真各個人心裡恬淡安寧,於是手上的力道,也更是收發自如了。

    戴章浦感覺到了這種變化,抬起頭來,道:「現下心裡不著急了?」

    連子寧點點頭。

    「你也是堂堂的四品鎮守了,做事卻也是如此的急切毛躁,又有什麼大事,值得你自己親身入京?你是守土武官,守土有責,手上有兵,擅自離開防區,這可是大忌!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又是一番風章浦恨鐵不成鋼的教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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