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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鳳鳴京師 十三章 生而知之者 文 / 竹下梨

    因此這於靜官打小兒心中便有些自卑,從未和人說過自己的出身來歷,深恐引得別人的歧視,在京師生活了這麼多年,一口京片子那是順溜兒的緊,一言一行再也看不出原先絲毫的痕跡。這個深藏在心底的秘密,雖說不是多麼的要緊,更不會對他造成什麼樣的損害,但是陡然間被人給揭出來,又怎麼會不震駭莫名?

    以至於他那略帶著一些倚老賣老色彩的『連小相公』都不敢出口,而是換成了『連相公』,這隱隱然就是把連子寧當成平輩相交了。

    連子寧又是微微一笑:「老先生祖上可是壕鏡一帶?」

    那於靜官更是臉色大變,連屁股都坐不住,豁然站起身來,風度蕩然無存:「這,這,這,連相公,你真是神了!」

    所謂壕鏡,位於廣東布政使司廣州府的東南一角,也就是後世的珠海市所在地,而壕鏡再往南,就是後世的澳門了。

    「呵呵,老先生不必驚慌,不必驚慌,坐下來。」連子寧一臉溫和的笑,但是此時他在兩人的交鋒中卻是立刻就佔據了上風,兩人一個溫和淡定,一個驚慌失措,所謂高下立判,不外如此。

    「其實這事兒,說來也是簡單,您的那家書社名字叫做翡冷翠書社。翡冷翠,這個名字,若是別人的話,雖然會覺得怪異,但是卻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但是偏偏學生就知道一點兒這關於翡冷翠的事兒。翡冷翠,本名弗洛倫薩,乃是極西處一個白蠻國家之中的城市名字。而這個白蠻國家,也有不少的商人不遠萬里,泛舟而來,在我大明朝做生意。他們做生意的主要地點,就集中在廣東廣州府壕鏡一帶,若不是那邊的人,必然是不會知道這個翡冷翠名字的。怎麼,老先生以翡冷翠為店名,竟然不知道翡冷翠的由來麼?」

    連子寧淡淡的笑著,雖然說的是略帶些諷刺的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毫無嘲諷之意,反而是顯得很是真誠,不會讓人反感。

    說起來,這一絕技還是連子寧和自家導師學來的,乃是老頭子的壓箱底兒的絕技,老頭子不但是考古專家,而且也是國內有名的漆器和古玉器方面的專家,經常受邀參見一些諸如鑒寶之類的節目做嘉賓,給一些藏友鑒別真偽。這可是個得罪人的活兒,沒有誰會認為自己家傳了幾年的寶貝是假的,而且人家既然上了電視,那就是很有信心,這時候您若是當著全國觀眾的面直言這藏品是假的,那未免就是當眾扇了人家一個大耳刮子。有的那性格尖酸刻薄的專家,明裡暗裡諷刺幾句人家瞎了眼那也是有的。後來就曾經爆出來參加鑒寶這類欄目的專家在出了錄製現場之後逛街的時候被人攔下來暴打一頓的惡性事件,那顯然就是得罪人了。

    老頭子為了不得罪人,同時又能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事,便鍛煉出了這樣的一副表情來——雖然是很直爽的指出對方的錯誤並且表達自己的不解,但是卻是給人一種就事論事的感覺,絲毫不會引起人的反感,認為這老頭子是譏諷自己。甚至老頭子還專門去請教了心理醫生,研究出讓人好感爆棚的所謂笑容來,嘴角翹起的高度有多高都有講究。當初連子寧為了以後自己的泡妞之路順暢無比,死纏了很長時間老頭子才面授機宜,將自己的這套絕技教給了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於靜官滿臉都是歎服之意,向著連子寧翹起了大拇指:「連相公學究天人,連這等生僻的學問都是知曉,不愧是十五歲就能考上秀才的,當真不是我輩所能及啊!」

    他歎了口氣:「說起來也是慚愧,這翡冷翠書社,乃是在下的已經逝去的家考打拼起來的,在下也不過是守成而已。當初在下還小的時候,也曾問過這翡冷翠一詞所謂何意。但是家考也是不得而知,只是說從白蠻商人那裡聽到了這個詞,覺得好聽,便是拿來用了,這個問題也算是困擾在下半生了,卻想不到此時在連相公這裡竟然得以解惑,實在是,實在是,酣暢淋漓啊!」

    於靜官哈哈一笑,那笑容到不是作偽。

    他這時候自稱在下,隱隱然已經是有些落於下風的感覺了,連子寧輕描淡寫的就揭開了他的大秘密,不動聲色的就佔盡了上風。這樣的學問固然是極為出色的,但是此時於靜官回想一下,卻想到眼前這年輕人的心機肯定也是相當的深沉,不動聲色的就讓自己感覺到了壓力。

    此時他之前對連子寧的那一絲輕視已經是蕩然無存,心中更是隱隱的有些敬畏,這年輕人,小小年紀竟然是如此的博聞強識,自己也算是看書多的了,竟然根本不知道他說的這些出自何處。這人,莫非是那種生而知之者?

    「那,老先生,咱們現在總算是該說正事兒了吧?」連子寧小小的刺了他一句。

    剛才的那一番話,他也是刻意為之,這於靜官上門多半是談生意的,那麼自己當然就要一上來就在氣勢上壓倒他,這樣才能佔據主動。就像是後世的談判,如果一上來就佔據壓倒性的優勢的話,那麼這談判也就贏了一半兒了。

    經過了剛才的那個小插曲,於靜官也不敢再賣弄什麼玄虛,乾笑一聲:「在下此次前來,是聽說連相公寫了一本兒話本兒,不知道,是否有出手的打算吶?」

    素不相識的書坊老闆前來登門,連子寧已經隱隱的猜到了幾分他的來意,此時也證實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從裁縫鋪王嬸兒那兒得到的消息?」連子寧品了口茶,不動聲色的問道,腦子裡面轉了轉,已經有了幾分計較。

    「正是!」

    對於連子寧能猜到這裡,於靜官倒是絲毫也不覺得詫異,畢竟剛才連子寧表現的實在是太過於妖孽,單單是從一個名字上就能推斷出那麼多了,心思之縝密敏捷可見一斑,若是想不出來這一層反而是讓人詫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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