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二十九：這，才是人性，才是強者啊(下) 文 / 信飛鳥Nask

    雪中的風如馬毛蝟磔，狂風驟雨般吹動著那纖細的鋼架，搖晃的鋼條牽動著三人的雙腿，更牽動著他們脆弱的心臟。

    張天傲也沒有想到，這鋼架看似比腳掌還寬上了兩公分，但實際走在上面完全是兩種感覺，任何一絲微風吹動鋼架，都會帶來劇烈的搖晃，注意腳下的同時，不得不去注意那百米的高度，完全不恐高的人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更何況都是平民出生的三人，光是站在鋼架上，雙腿就軟的有種發抖，邁不出步伐的感覺。

    真的是寸步難行！

    [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那區區三四十米的距離，如此的近在咫尺，卻又好像變成了三四十公里一樣遙不可及。

    呼…

    凜冽的寒風如今吹在身上，寒冷已是其次，那搖晃的恐懼才是摧毀著他們意志的元兇。

    已分不出那雙腳，究竟是因為寒冷在顫抖，還是因為恐懼在顫抖！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節奏的四肢重踏聲愈來愈近，從聲音來看，距離應該只剩一兩千米，但腳下的鋼筋，已能清晰感覺到那龍騎兵踐踏著橋樑時的震盪！

    那巨大的身軀的話…的確能帶來那麼大的震盪！

    張天傲雖然三年來只見過三次，但那巨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身軀，詭異的速度和遠超認知範疇的破壞力，終身難忘，銘記！

    「我…我受不了了！！」飛沙走石般的寒風吹的島瘦郊寒，僅僅是五公尺，方文興的雙腿已抖的無法再向前半步。

    但說起來，張天傲的狀態也絕對好不到哪去！

    嚴寒，烈風，恐懼，三重考驗下，他的雙腿早已顫抖不已！他和方文興在同一根鋼架上，方文興在害怕，他又何嘗不是！

    生存了三年，不代表他麻木了，相反，三年來，他一直生活在恐懼的陰影下，如今死亡離自己如此接近，他又不是什麼超人，不是什麼傳說中的英雄，縱然戰鬥力接近400，面對失敗必死的局面，又怎會不怕！

    死神的鋼鐮是無情的，你失敗，他收魂，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這腳下的鋼架，又何嘗不是死神的鐮刀？他們三個，就好像是走在刀刃上的小丑一般，死神，只需默默的欣賞著他們的醜態，只要一厭倦，刀刃彈動一下，就可把三人性命收入囊中！

    「哥…」步到過半，鋼條的晃動最強的區域，縱然有著中級防護服幫助保持平衡，伊利亞也再也承受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我受不了了！救救我…哥！！風好大，我站不穩啊。」

    「振作點！」

    強壓下聲線的顫抖，烈語雷言，他試圖用嚴厲的話語鼓勵他們兩人。「當成平衡木就好了！還有十五米，努力一把，很快就能過去的！我們三個…大家，都要活下去！活下去啊！！」

    但這也只是枉然！

    身後，龍騎士的步伐聲越來越近，若是被它追上，而他們三人依舊在鋼架上的話，毫無疑問，龍騎士會將鋼架轟斷，結果便是三人同時墜河死亡！

    那江水的低溫，足以在十秒內讓常人麻痺，一分鐘內就奪走他們的生命，即使是張天傲和有防護服的伊利亞，也只能撐兩三分鐘而已。

    快點！

    一個大步跨前，即使是踩下去那細微的震動，兩側襲來的狂風都吹讓張天傲差點失去平衡。

    雙腿只能慢慢的，一公分一公分的邁前，稍有不慎，就是墜河身亡。宛如…

    他們就如同走在地獄的枷鎖之上，左邊是地獄，右邊…還是地獄！

    而且不能蹲著爬過鋼架！絕對不能蹲下來爬過去！

    確實，在鋼架上爬比在鋼架上走更容易掌握平衡，但蹲下身時，身體的力對鋼架的影響會變得更大，手腳並用將會讓鋼架的搖晃比起走更加劇烈兩倍以上。如果吹來颶風，站著可能只是失去平衡，還有一定幾率重新掌握平衡，但若是蹲著，可能會被直接吹飛！

    況且，鋼架上是一層冰結，若是不將體重集中在雙腳上，根本沒有半點抓地力，因此，在鋼架上，他們唯一能選擇的，只有走，不能爬，這無疑更加增添了那莫名的恐懼！！

    轟隆！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昏暗的天空中，掠過一道明亮的藍色電蛇！沉重的吼聲如同狂蛟，準備吞噬那走在狹窄鋼架上的三人。

    糟了！

    牙關一緊，聞聲看去，卻見那昏黑的雲天之上，淡淡的雷鳴正徐徐靠近！

    要下暴雪了！

    這種時候如果下暴雪的話…

    呼~~~~~

    和藹的風婆婆也好像變成了一個殘忍的巫婆，在這最最危難的時刻，刮起了奪命的狂風！

    驟升的颶風吹的三人瞬間失去了平衡！

    「哥…哥！！！救救我！！」哭喪的伊利亞好在有防護服，瞬間就校正了平衡，但卻再也沒有勇氣向前邁進一步！

    但張天傲這邊根本無暇去安慰她，身後的方文興搖晃著眼看就要失去平衡落下去！

    「大叔！！」

    大驚之下，張天傲邁出了神的步伐，兩步大躍，瞬間退了近一米之遙，單手扶住了近乎失去平衡的方文興：「大叔，冷靜下來，冷靜，保持平衡，你能做到的！慢慢來，你能行的！」

    在張天傲的鼓勵之下，方文興總算是勉強的穩下了搖晃的身軀，但也已在這嚴寒之下嚇的渾身虛汗，氣喘如牛！

    「很好，很好！」鄭重的鼓勵，張天傲點頭表示認可，旋即再次轉身：「快點吧，龍騎士快要追上了！」

    但背對著的方文興，好不容易穩下了身子的方文興，此刻，卻突然臉色一變。

    在那破碎的眼鏡鏡片之後，那雙膽怯的眼中，似乎劃過了一絲什麼異樣的東西，左手，也在同時摸向了右手腕的石英表…

    「天傲！」

    「嗯？！」

    好不容易又邁出了一步的張天傲聞聲回頭。

    脫下了手中的手錶，方文興的臉上，恐懼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希望，彷彿是穿透了地獄底層，即將回到人間的希望，那看到了光的希望！「我…有點東西…想要托付給你！」

    「呃…啊？！」看著他搖搖晃晃遞上前的手錶，張天傲的眸子，微微的收縮，彷彿是明白了什麼。呆滯的看著方文興。

    「天傲…」方文興的臉上，勾勒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狂風之下，那笑容，顯得何等的無力疲軟。

    「如果你願意的話，請你，收下這隻手表。送到我老家去，跟我母親葬在一起。我有個可憐的母親，從小就在貧困中把我養大，直到半年前她死了，我都不知道她葬在哪裡！請送到我的老家吧，放在她那張老床底下，算作我死後，在下面找她，照顧她指條明路吧。位置，在崇明島的堡鎮，向陽新村57號…」

    「你tm的在說什麼啊！！」

    張天傲，徹底明白了方文興的意思。

    他已經無力再向前了，再也不敢向前了！他想要將他一生的夙願，寄托給他！「這麼重要的事，你自己去做啊！死的話！也給我過了這座橋再說！別口口聲聲就說自己要死了！活下去，大家不是說好了要活下去的嗎？！你想要博取我的同情嗎？那是不可能的，我可是人渣，我才不會管…」

    「不，天傲，你是個好人！雖然你說話，做事都看起來只管自己，不顧他人，心狠手辣，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惡人的話，早就把我這個累贅扔下了！怎麼可能在救自己心愛的人同時還有閒情來管我呢！」

    方文興悲烈的話語，怔住了張天傲，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呵呵。」他苦澀的一笑，繼續將表湊上前：「這只表，是我母親給我的唯一的遺物，所以，請你…請你…啊！！」

    一個平衡的喪失，方文興又差點墜落，張天傲急忙兩步上前將其扶住，卻也剛好，抓住了他握表的雙手！

    「拿著！！」

    將表塞入他的手中，方文興的老眼中，再一次流出了曾經流過好幾次的淚水：「天傲，去吧！別管我了，我只是你的累贅，走！活下去，你有活下去的價值，而我這種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我這種懦弱的人…」

    「你開什麼國際玩笑啊！都成功一半了！都說好要一起…」

    「這種事我知道的！！」

    方文興，生平第一次，爆發出了深沉的咆哮！

    「我知道的！人，生來就有兩種！注定要做英雄，在困難面前永遠不低頭，不退縮，領導者別人邁向成功的人，和注定要失敗，在困難面前只會屈服的人！我…就屬於後者！但是，天傲，你不同，你是注定要做英雄的人，注定要領導別人邁向成功的人！像你這樣的人…像你這樣有能力的人…千萬…千萬別…」

    「千萬別像我一樣啊！！！」

    仰天的哭泣，這一刻，蓋過了那身後龍騎士的恐懼，伊利亞，張天傲，都呆滯的看著仰天哀號的大叔。

    「我明白的，這個世界上的英雄。只管自己，殘暴對人，有了點實力就沾沾自喜，那就是我兒子那種，但你是另一種英雄！比誰都冷靜，比誰都睿智，比誰都易怒，比誰都強勢！包含著清濁，正是你這一類人，才能讓人折服，讓人羨慕。我失敗了，我是一個失敗者。我就是一個軟弱的人…明明知道只要再走十幾米就能成功，我卻…我卻偏偏辦不到！！單單是站著，就已經是我能忍受的極限了，天傲…你…你不能成為我這樣的人啊！你要做英雄，做跟那十位英雄一樣偉大的英雄！活下去，然後變強！」

    「活下去，天傲！！活下去！！！」

    「你給我閉嘴！跟我一起走下去！！別說這種沒用的喪氣話！」張天傲的眼角，這一刻，微微的濕潤起來：「說什麼自己是軟弱的人，這種情況，誰都會害怕的吧！勇敢的戰勝恐懼才是活著的人能做的吧！大叔，過來！跟我一起走！一起活下去！！我不會丟下你，拋棄你的！」

    一段義正言辭之下，方文興，卻只是苦澀的搖頭，仰首，哀求著注視張天傲：「求求你，你到了崇明島後，去向陽新村57號704，那裡，就是我和我母親的老宅，我母親贍養我的地方。現在，快走吧！別管我了！快走吧！！」

    這一瞬，張天傲的心頭漸漸的浮現起了淡淡的酸意，緩慢的垂首，看著手中那破舊的，有著數十年歷史的石英表，喉嚨，像是卡了石頭，肺葉，像是塞滿了水泥「我…我…」

    「要活下去！活下去，成為英雄，天傲！！！」方文興一雙無力的拳頭，緊緊的捏住：「人生就是這樣，成功，或者失敗！我就是那失敗者，沒能為母親盡孝，長大後又無能找不到好工作，沒辦法保護好我的妻子，又沒能教育好我的兒子。真的是…度過了一段毫無意義的人生…像我這樣的人，卻被你挽救了！天傲，你能行，你能成為英雄！我聽說，傳說中的英雄楚賢，當年也跟你一樣，是從一個弱者逐漸變強的，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夠成為這個災難的楚賢！別變成我這樣的人！好了，那怪物快來了，去吧，天傲。去吧！」

    「我…」

    這一刻，身為一名強者，擁有400戰鬥力，學會了氣功彈的強者，張天傲面對著這個軟弱無用的大叔，竟產生了一種違和的感覺！

    我才是弱者，在方文興面前，我軟弱的真的連一頭螞蟻都不如！！

    「哥~~~」另一條鋼架上，伊利亞呆滯的看著張天傲。

    「別說了。」微微抽泣一聲，無言，他，回過神又一次邁出了步伐！

    而這一次，恐懼，嚴寒，似乎都徹底從他身上消失了一樣，變得無比堅毅。

    「不是毫無意義的。」

    眼角，微微滴落兩點淚水。「你錯了，你的人生根本不是毫無意義的！不是毫無意義的啊！」

    那淡淡的話語，搖晃的方文興，臉上露出了意思欣慰的笑容。

    「在這個世界上…」再次邁出一步，張天傲略停，猛的側身咆哮：「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毫無意義的…」

    但是…

    人生二字，再也無法從那喉嚨中脫離！！

    身後，除了鵝毛般的飛雪，早已空空如也！

    原本站著大叔的位置，現在…卻只剩下了飛雪！方文興那托付人生的笑容，彷彿還在眼前迴盪！

    掉下去了！

    張天傲的瞳孔不由自主的左右徘徊，似乎想要證明自己眼花了，產生幻覺，其實大叔還在那裡！

    但，那就是事實。

    鋼架下，傳來一個沉悶的噗通聲，徹底打碎了他最後一絲希望！

    他掉下去了！那個大叔…那個軟弱的大叔…一直膽小怕事的方文興，明明是那麼的怕死，卻…卻…

    為了避免他分心，硬是沒發出慘叫就掉下去了…

    「那…那個大…大叔他…剛才…」伊利亞的一雙美眸，這一刻充滿了淚花，摀住了嘴，無法發出半點哭聲。

    「大…大叔…」

    頭顱，僵硬了般扭動，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張天傲無法相信！

    好像看到臨死前，墜落時還捂著嘴的大叔，還捂著嘴流淚的大叔恐懼的摸樣！

    沉默…

    沉默…

    然後是爆發！

    火山般的哭嚎！

    「啊！！！！！！~~~~~~~~~~~~~~~」

    這一天，狂暴的風雪之下，響徹了張天傲的哭喊！

    那歇斯底里，彷彿有著永遠傾倒不完的悲傷的哭喊，成為了這一秒，這個世界，唯一的主題！！

    …

    什麼是強者？！擁有無敵的力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才是強者？擁有號召萬人臣服之威，怒斬逆君的才是強者？擁有絕對的財勢，權利和幸運，即使坐著，光靠天生的一切就能執掌世界的才是強者？還是說能永遠活下去的才是強者？

    重生前的三年來，張天傲一直在思索著這個問題。一直反覆的在問自己一句話…什麼，才是強者？

    直到今天，這個答案，終於分曉於眼前！

    無敵，號召萬人，極端的幸運，高超的智慧…擁有這些的，充其量，僅僅是能人，算不得強者。

    真正的強者，應該是…

    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軟弱，卻敢於面對自己的軟弱，擁有人性中至善一面的人！就好像…方文興！

    大叔臨終前一大段的話語，沒有哪句是慷慨激揚的，沒有像電影漫畫裡的那樣，能讓人熱血沸騰的，但是…這確實是出自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強者口中的！出自方文興之口的！

    那天，大叔說的話，張天傲銘記了一生，那天，張天傲，三年來從未改變過的張天傲，和伊利亞一起，改變了！

    那人生觀的轉變，最終有朝一日，將讓這個地球，讓這個世界，都為之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