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皆大歡喜 文 / 老矣
自然有下人備馬,除了三人之外,同去的還有四十名團練隊員。王一騎在馬上,好奇地看著同去一行人的裝備,讓他吃驚的是這幫人竟然是清一水的美式槍械,團練隊員們還好說,背的是斯普林菲爾德m1861前裝步槍,而張全德背的竟然是溫切斯特m1873式拉桿步槍。
「夠新潮的!」王一心說。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張家所在的八角台離海城不遠,往南不多久就是營口,因此他們與美國人有接觸也不奇怪。
張全德見王一盯著自己的步槍看,便笑道:「王兄弟認識老哥背的這槍?」
王一點點頭,道:「溫切斯特m1873拉桿步槍。」
張全德自己倒是暗吃一驚,他這人表面看著粗獷,實則心細如髮。雖然與王一相識不久,表面上也很尊重。當然,主要也是看在王一是自家老爺子救命恩人的身份上。但兩天的接觸下來,他赫然發現王一的年紀雖小……應該說非常小,卻學識淵博,眼界開闊。在許多問題的分析上,能直指根源,找出癥結所在。張全德明白,單單王一周遊列國的這份見識,就不是自己可以比得了的。這件事他明白,跟在王一身後的侄子張敬孝也明白。
「古有項橐七歲為孔子師,甘羅十二歲為秦國上卿,難不成天底下還真有生而知之這一說?」張全德心中感歎,旋即笑道:「王賢弟果然好見識,確是你說的那個名字,老哥我愚鈍,到現在也記不住那些洋人起的怪名!」
王一嘿嘿一笑,說實話,這槍他也就在電影裡看過,實物也是第一次見,如果不是前兩天無意中在平板電腦裡看到了此槍的圖片以及詳細的介紹。他即便覺得此槍眼熟,卻也是叫不出名字的。
「這槍不錯,被花旗國稱為征服西部之槍,使用簡單,用wcf子彈,彈管最多能裝17發,不過這樣會過度壓縮彈簧,所以為了保持彈簧的彈性,一般只裝15發子彈,有些短管的型號,只能裝10發子彈。」王一盡量顯擺道。
其實說起來這槍雖然大名鼎鼎,但還是有些缺點的。例如:短管步槍和卡賓槍型號,裝彈量有限。更大的缺點是因為彈管內子彈首尾相接,所以無法使用尖頭彈。不過這兩個問題在現今來說還都只是杞人憂天而已,王一自然也不用操這個心。
「想不到王兄弟對火槍也是這般瞭解!」
「略知皮毛而已。」
之後一路走下去,王一就開始給張全德介紹洋人的裝備,軍隊的組成,還有近幾年發生的大的戰役。這小子的嘴皮子那是相當的給力,說起事情來條理分明,頭頭是道。若是今人聽來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但是對在場的諸人來說,倒是從未有過的新鮮。本來略顯煩悶的單調路程,倒是因為他這張嘴而別開生面,不在乏味了。
整個過程中,聽得最仔細最用心的,到不是張全德,而是落後王一半個馬身的張敬孝。他看王一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尊敬,甚至崇拜。
三懷裡與八角台之間隔著兩座山,大概三五十戶人家,除了一座被焚燬了的府宅還算有點規模外,其餘的都是簡陋的土石房。
「這就是老劉家,上下十八口,全被鬍子給殺了!」
看到團練來人,三懷裡的老少爺們都走了出來,其中一個穿著破衣的中年人介紹著情況。不少人都在啜泣,有些上歲數的女人則開始嚎啕大哭。看來被害的不光是被滅門的老劉家,整個三懷裡怕都沒落下好去。
殺人放火,糟蹋婦女,搶奪糧食財物。不在這個年代,根本就無法體會胡匪們的凶狠歹毒,以及普通村民的生活艱辛。王一看在眼裡,只覺得說不出的悲涼。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現今這麼個世道,土匪綹子也不會如此多如牛毛。
光王一知道的就有同治二年(1863年),農民徐五,劉錦凱,劉訪等聚集千餘人,以大孤山為根據地,武裝抗清,打死勒捐增稅欺壓民眾的官吏多人。岫巖城守尉奕榕率兵進行圍剿。起義軍轉移到附近海島,繼續抗爭,抗清鬥爭達三年之久,直至同治六年,盛京將軍都興阿增派安定、色楞額、沙克都林扎布三個都統率領眾兵分路圍剿,起義軍才寡不敵眾,被驅散到各地。同治五年7月,以王作福、翟永亮為首的一支三四百人的農民起義軍奪取大孤山之後,又轉戰在西山坡、龍王廟、大東溝一帶抗擊清軍,並有以於正潞為首的農民起義軍在龍王廟進行呼應,共同抗清,使得許多清軍頭目被革職。後來,清軍靠人海戰術,才將起義軍驅散。同治八年8月和同治十年10月,先後有叢俊茂、趙日先率領的起義軍刀傷岫巖廳通判英斌和李汶生。義軍在岫巖境內抗清,使得官吏和清軍終日不得安寧。
這一路算下來,十多年的時間裡就沒消停過,而清軍對這些造反者沒能力圍而殲之,只能勉強地進行驅散。雖然表面上似乎平息了反叛,但實際上,大多數的起義者最後都虎嘯山林,成了胡匪。過起了天是王大,自己是王二的生活。
水滸上寫梁山好漢,替天行道,聚義分贓,不過在這個年代。兵匪雖然不是一家,可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最倒霉的還要數沒槍沒權的小老百姓。
劉家的廢墟旁鋪著幾張破草蓆,下面並排放著二十多具屍體,大部分都是劉家的,還有幾具是村中人的。有四具女屍死前明顯曾被人強暴過,遺容淒慘,讓人不忍卒目。
見到此情此景,王一眼睛不自覺瞇了起來,前幾天白胖子做過的惡事又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團總,事情查清了!」有一名團練此時騎馬趕了過來,在張全德身邊低聲道。
「說!」
「是大孤山萬家窯的總瓢把子齊**領人幹的!」
「齊**?……他手下四梁八柱都有誰?多少人馬?」
齊**,張全德還真沒聽說過。這年頭雖然比不得二十多年後,日俄戰爭時的土匪遍地,可也確實不少。有些人乾脆把土匪當成了第二職業,在民和匪的身份中,變來變去的,連自己有時都鬧糊塗了。
四梁八柱是東北土匪行話,通常指土匪中擔任一定職務的骨幹分子。
所謂四梁:是指托天梁(搬舵先生),其實就是軍師,參謀長和神棍的混合體。頂天梁(炮手),前敵指揮加敢死隊長,管要直,百發百中,關鍵時刻能夠一錘定音。順天梁(糧台),後勤處長,也管糧食安全。應天梁(水香),分配放哨,站崗和警戒任務。
八柱:分為內四柱和外四柱。
內四柱:掃清柱(總催),相當於秘書長,辦公室主任,督戰官,外加討債隊長的集合。狠心柱(秧子房掌櫃),負責看押人票,催票,撕票。白馬柱(馬號),運輸和馬匹管理。扶保柱,大當家的貼身保鏢,侍衛長。
外四柱:插簽柱(刺查),諜報處長。遞信柱(傳號),聯絡官。房外柱(花舌子),聯絡苦主家人,談人票價錢的。房內柱(字匠),主管文墨。
四梁八柱的具體設置與綹子規模的大小有關,大的綹子裡四梁與八柱是分開的,既有四梁,也有八柱。較小的綹子裡四梁八柱是互兼的。有的綹子只有四梁,沒有八柱。有的綹子只有八柱沒有四梁。有的綹子雖然設有四梁八柱,卻不齊全。有的規模很大的綹子所設置的管理性職位遠遠超出了十二個,比四梁八柱要多的多。
張全德心中琢磨著,看來這綹子也不算小,估計和老劉家也有仇,不然土匪一般以幫人票為主,即便有時也明火執仗的進行搶劫,可真要這麼滅人滿門的,其實也不多見。
聽到問話,團練答道:「據熟悉的人說,萬家窯共有兩百來人,帶冒煙傢伙的,五十多人。如果算上老人,女人和孩子,人頭怕是要超過四百人了。」
「這麼多?!」張全德也吃了一驚。
「這是唐家房鎮趙掌櫃傳回來的消息,本來要提前兩天到的,不過因為路上出了意外,傳信人摔折了一條腿,所以信件現在才到。」
張全德明白了,三懷裡這場劫難本來是可以避免的,不過在陰差陽錯下,還是沒能倖免。
王一此時正在給受傷的村民包紮傷口,消毒,清創,縫合,手頭可用的東西不多,只有些消毒用的碘伏和雲南白藥。除此之外他倒是還有兩袋青黴素,葡萄糖液,和幾管注射麻醉劑,但他卻小心眼地沒拿出來用。給自己找的理由就是對外解釋不清,外加不夠用。其實說白了,就是心疼自己的小命,怕出意外的時候,自己沒得用。
想想也能理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當然了,他這二鬼子打扮,敢讓他看病的老鄉倒是沒幾個人。張敬孝倒是隨前隨後的,幫著他燒開水,給器械消毒。
王一此時也挺鬱悶,在離開了現代的診療手段之後,他這個正規本科大學畢業的醫生,竟然連如何在沒有麻醉的情況,替傷者縫合,如何能減少痛楚的下針方法都不知道。
「老天爺,你是在故意整我呢吧!」
王一心中吶喊著,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竟然這般沒用過,看著老鄉們因為疼痛,滿頭冒出的豆大汗珠,心中也是黯然神傷。
張全德在接到消息後,沒多久就離開了三懷裡。張敬孝倒是陪著王一留了下來,同留下來的還有三十名團練隊員。王一知道,他們是負責保護張家大少爺安全的,自己只是借光而已。
幾天之後,大概是老天爺可憐王一,當然更主要的理由是,天氣不夠炎熱潮濕,所以他負責的幾名老鄉倒是都奇跡般地沒有感染。糧食由八角台送來,剩下這些村民要熬過一個夏天,也不算太艱難。期間王一還打發團練隊員幫村民重修或加固了房子,當然這話是張敬孝吩咐下去的。王一的話在這幫團練耳中,跟個蔫屁,也沒什麼區別。
張家對三懷裡也算盡心盡力,而被滅了門的老劉家房產田地,最後也都順理成章地成了他們的囊中之物。本來是老劉家佃戶的三懷裡村民,現在也都成了張家的佃戶。讓王一沒想到的是,這幫村民還很高興。
至於給劉家報仇,踏平大孤山萬家窯,這就不是團練該做的事情了。
而清廷的官軍們似乎也忘記了這場死了二十幾口子的命案,隨便派出一百來人,在大孤山隨意放了幾槍之後,除了十多名乞丐被砍了腦袋成了土匪之外,案子就這麼完結了。陞官的陞官,發財的發財。
騎在回轉八角台的大馬上,王一心中暗自冷笑:「奶奶的,這也算是皆大歡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