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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八九節 遭遇空襲 文 / 紅場唐人

    從車站到指揮部的路上,到處都是忙碌的人群,有救火的,有救護傷員的,還有清理道路障礙的。我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重新回到了指揮部。

    當我重新來到指揮部樓外,看到這裡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和周圍的忙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這也算好事,表明指揮部在剛才的炮擊中沒有遭受什麼損失。

    門外有一名軍官背著手,在兩個哨兵前面來回地踱著步,還不時地抬起手腕看時間,似乎在等待什麼人。

    見到我走過去,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向我小跑過來。到我面前後,抬手敬了個禮,笑瞇瞇地問:「請問是奧夏寧娜少校嗎?」

    「是的。」我上下打量著他,一邊還禮一邊反問,「請問您是?!」

    「我是指揮部的後勤科長烏柳卡耶夫少校。接到希洛夫將軍的命令,我在樓裡為您安排空床鋪。從現在的情況看,您也許會在城裡住幾天了。」

    「謝謝您,能現在帶我去嗎?」我現在感覺又累又餓還冷得要命,想馬上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請跟我來吧!」

    他領著我向住宿的那個房間走去。房間在一樓,裡面擺著四張床,在昏暗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床上整整齊齊地鋪疊著灰色的軍被,一個人都沒有。烏柳卡耶夫少校向我解釋說:「這裡是通訊室女兵的宿舍,她們通常都要工作到深夜,甚至有時是通宵。」

    烏柳卡耶夫離開後,我吃了幾片麵包干,連水都沒喝,脫去衣服,熄了燈,把被子蓋在身上就躺下睡了。被套又冷又潮濕,即使蒙住頭,也依舊感覺到冷,冷得讓人無法入眠。

    我閉上眼睛,努力什麼也不去想,甚至暫時把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丟在腦後,然後按照還在兒童時代就有的、幾乎遺忘了的老習慣,開始數綿羊,從一數到一千……可是這個辦法也沒用,我依舊無法入睡、

    忽然,我好像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入睡了,我覺得屋子裡有個人在凝視著他。我把被子往下使勁一拉,從被子底下探出頭來,房間裡照舊是黑沉沉的,寂靜無聲。

    我又重新蒙住了頭,可這種感覺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了。我覺得有個人從黑暗中某處凝視著我。我看不見這個人,也看不見她的臉,只看到她的目光——那是憤怒的目光。

    我忽然明白這是誰的目光了。是那個被我從車上推下去的胖老太太的目光。她渾身血肉模糊地站在我的床前,用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著我。

    我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被凍的,我竭力把眼睛瞇得更緊,希望這種感覺會消失。我在心裡暗自安慰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如果不把擋路的老太太推下去,我和車上剩下的乘客,都有可能死在德國人的炮火之下。犧牲一個人而救了一群人,我做得沒有錯。

    我竭力用這樣的想法安慰著自己,可是那個老太太的目光依然從黑暗中望著我……

    就這樣直到快天明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睡了沒多久,下班回來的女通信兵們就把我吵醒了。雖然她們說話的聲音很輕,但要驚醒我已經足夠了。我抬頭看了看窗外,天已濛濛亮。也就起床穿衣,向一個尚未睡覺的女兵打聽了食堂的位置,直接去食堂吃早餐。

    在食堂裡,我遇到了正在吃早餐的希洛夫將軍。他招呼我坐下後,和藹可親地問我:「奧夏寧娜少校,昨天去弗拉基米爾大街,見到您的媽媽和兒子了嗎?」

    我搖搖頭,說:「我昨天去過了,沒見著。她們已經疏散了。」

    將軍聽我這麼說,歎了一口氣,說:「這就是戰爭,讓我們不得不和自己的親人骨肉分離。」話題一轉,「您是來吃早餐的吧?指揮部的就餐人員名單裡沒有你的名字,你自己來的話,根本吃不到任何東西。」然後轉身沖服務台那邊喊了一句:「服務員。」

    一名圍著圍裙的女軍人迅速地跑了過來,在我們面前微彎下腰,向著希洛夫問道:「將軍同志,請問您有什麼指示?」

    希洛夫向我一指,吩咐服務員說:「就餐人員裡沒有少校的名字,去告訴你們的食堂負責人,說我特批的,給少校也準備一份同樣的早餐。」

    「是。」服務員答應一聲,轉身跑回了服務台。功夫不大,就將一個盤子放在了我的面前,說:「少校同志,這是您的早餐。祝您好胃口。」

    我看到早餐很簡單,只有一片黑麵包和一勺粥。便把自己帶來的布袋子打開,將裡面的麵包干和灌腸取出來,請希洛夫將軍吃。他剛開始還有些拘束,把我放在他面前的食物推了回來,但在我的堅持下,他急匆匆地吃了起來。

    他邊吃邊低聲地對我說:「奧夏寧娜少校,本來霍津司令員打算接見你,和你談談如何完善防空哨。但局勢發生了變化,我們在涅瓦河邊的突擊行動失敗了,參與突擊的部隊正在遭受巨大的損失,司令員同志此刻已經趕到前線去了。本來我還想讓你在城裡多待幾天,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你必須馬上趕回冰上運輸線,那裡的防空任務責任重大啊。」

    「什麼時候出發?」

    希洛夫看了看表,說:「再過一個小時,有支坦克部隊要通過冰上運輸線開往城外,你就和他們一起走。等吃完飯,我讓司機送你去和部隊匯合。」

    飯後,希洛夫將軍的司機,將我送到了那支即將出發的坦克部隊的集結地。

    看到我們的車,馬上有位穿著坦克兵制服的軍官跑過來,向我報告說:「您好,奧夏寧娜少校。我是坦克分隊的指揮員維托爾加諾夫大尉,剛接到了上級的命令,在這裡等待您的到來。」

    「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現在就走吧!」

    「好的,」維托爾加諾夫大尉答應一聲,然後向他的部隊一揮手,喊道:「出發!」

    我們的冰上行軍開始了。

    這真是一支特別的坦克部隊,所有坦克的炮塔、發動機上的鋼蓋都已經拆下,放在用圓木做成的雪橇拖架上拖。而坦克駕駛員,在坦克底座裡站著開坦克。其餘的坦克兵,則坐上了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帶篷的卡車。

    我正在考慮是否和戰士們一樣,也坐在帶篷的卡車上。善解人意的維托爾加諾夫,彎下腰湊到我耳邊低聲地說:「少校同志,我幫你找了輛空的卡車,待會兒你就坐那輛車車吧。」然後直起身沖旁邊一指:「就是那輛。」

    我走過去一看,忍不住樂了,真巧,又是一個熟人,是昨天拉我進城的阿扎羅夫。我上車後他一邊握手一邊說:「阿扎羅夫,真巧啊,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阿扎羅夫和我握手後,邊開車邊說:「是啊,指揮員同志,真巧。他們說讓我搭一位指揮員去冰上運輸線,沒想到居然是您。哦,對了,您見到您的媽媽和兒子了嗎?」

    「沒有,」我的情緒頓時低落了下去,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別人問這個問題,而且問這話的人都是出自關心,不回答還不行,「她們已經疏散了。」

    阿扎羅夫啊了一聲,然後關切地問:「您知道她們疏散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知道。我問過鄰居,她們也不知道,就只知道是疏散了。」

    阿扎羅夫沉默了,眼睛望向前方,全神貫注地開著車。

    在冰上運輸線行駛了大概十分鐘,離高炮營的駐地已經很近了,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清脆的槍聲。先是一聲,隔一會兒又響一槍,再過一會兒再響一槍。

    「空襲!」如果第一聲槍響,我還有點摸不清頭腦,響到第二、第三槍時,我再反應不過來,我就是得了老年癡呆了,這可是防空哨的報警槍聲。「快找地方隱蔽。」

    「出了什麼狀況?」阿扎羅夫估計還不知道新推出的防空哨,更不知道外面接二連三響起的槍聲,是發出的防空警報,依舊繼續往前開。

    「停車!」我情急之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大聲地呵斥他:「你耳朵聾了,沒有聽見外面的報警槍聲嗎?敵機來空襲了。」

    阿扎羅夫猛地踩下了剎車,巨大的慣性讓我向前猛地一衝,頭部重重地撞在窗玻璃上,假如不是棉帽起了緩衝作用,估計已經頭破血流或者撞破玻璃飛了出去。

    一架敵機向我們前面的坦克部隊俯衝下去,機載機槍射出的子彈從車身上犁了過去。我首先看到車子兩邊的擋板被打成了碎片,像羽毛一樣飛了起來,接著輪胎也被打穿,吱的一聲癟了下去。

    敵機拉起機頭飛起來的時候,卡車猛地燃燒起來,看來是油箱被打穿了,幾個渾身是火的坦克兵從車上跳下來,在地上翻滾著,想把身上的火撲滅。

    阿扎羅夫打開車門跳下去,朝著那幾名坦克兵跑過去,邊跑邊脫衣服。跑到一個在地上打滾的坦克兵身旁,用大衣蓋了上去。坦克兵身上的火頓時小了許多,阿扎羅夫掀起大衣又使勁蓋下去,很快就撲滅了他身上的火苗,然後他又轉身去幫助其他坦克兵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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