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二一節 犧牲 文 / 紅場唐人
聽到奧夏寧犧牲的消息,我沒有感到絲毫的難過,反而覺得如釋重負,心中暗鬆了一口大氣。我畢竟只是冒牌的麗達,和奧夏寧接觸的時間一長,早晚逃脫不了穿幫的命運。他這一犧牲,我暴露的危險係數又降低了幾分。
我們三人面對面地坐著,誰也沒有說話,屋子裡陷入短暫的沉寂。政委伸手過來,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和顏悅色地問我:「麗達,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我不解地反問。
政委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連忙為我解釋說:「我的意思是說,你想留在師部,還是到基層去指揮一支部隊?」
我趕緊站起來,向兩人敬禮:「我想到基層去指揮部隊,希望師長和政委同志能同意。」
「那你想去哪支部隊呢?」政委笑盈盈的問道。
我把自己在316師裡所認識的人和熟悉的部隊都想了一遍,以前指揮警衛營的時候,曾經一級指導員克羅奇科夫搭過檔,不過他已經光榮犧牲了。而剩下和我關係密切的費爾斯托夫、巴甫洛夫、阿吉、阿古明特等人,他們正駐守在車站地區。他們目前都屬於1077團的建制,要下部隊的話,和這些人搭手是最合適的。於是我委婉地提出:「師長同志,能讓我到1077團去擔任指揮員嗎?」
潘菲洛夫笑呵呵地站了起來,招呼著我坐下,然後走到我的身後,輕輕地拍著我沒有受傷的肩膀說:「我們師在近期的戰鬥中減員很大,不少基層部隊都缺合適的指揮員人選。目前的1077團倒是有個位置,他們的副團長剛犧牲,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人選來接替這個職務。不過他們防禦地段現在每天的戰鬥很殘酷,隨時有犧牲的危險,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話音剛落,我便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師長同志,不用考慮,我願意去。」
他聽了我的回答,背著手在我的身後走了兩個來回,然後說:「你的工作能力我倒不擔心,你在戰場上的表現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關鍵是新上任的團長是名將軍,沒有事先和他打招呼,就為他配備一名女副手,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想法?」他停下腳步,對政委說:「葉戈羅夫同志,你給1077團的團長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下,讓麗達和他先見見面。」
政委答應一聲,拿起桌上的電話開始撥號。潘菲洛夫才繼續往下說:「麗達,待會兒新團長來了,我讓你們先見見面,彼此溝通一下,這樣方便你以後到1077團開展工作。」
我趕緊又站起來說:「師長請放心,不管和誰搭檔,我會盡力做好的。」
師長拍著我的肩膀,再次讓我坐下,說道:「麗達,你可要有點心理準備。我和政委很熟悉你,也非常信任你。而這個團長是新來的,不瞭解你,我擔心他可能會排斥你。」
「沒問題,」這次我沒有站起來,而是坐在位置上,仰頭望著面前的師長,說:「只要不是原則問題,我聽他的,這樣矛盾會少很多。他既然是位將軍,帶兵經驗豐富,我有很多地方需要向他學習。」
師長點點頭,讚賞地說:「看來,你是很有信心。」:「那好,就先試試吧!待會兒等他來了,我讓你們先溝通一下,只要他沒有什麼意見,你可以馬上跟著他到部隊去上任。」
「師長同志,」我突然有和原來的那些部下先溝通一下的衝動,便主動向潘菲洛夫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我可以和防守車站的費爾斯托夫和巴甫洛夫他們通個話嗎?」
「沒問題,」潘菲洛夫非常爽快地回答說,剛好政委打完了電話,他便拿起話筒撥了一個號,然後對裡面說:「我是潘菲洛夫將軍,給我接車站的費爾斯托夫。」略等了一會兒,他又大聲地說:「是費爾斯托夫嗎?我是潘菲洛夫。……不,沒有,沒有……我沒有什麼指示要向你下達,只不過是一個你們的熟人要和你們通話。你等著。」說著就把話筒遞了過來。
我接過話筒,貼到耳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說道:「你好啊,費爾斯托夫,我是奧夏寧娜!」
「中校同志?!是您嗎?」話筒另外一端的費爾斯托夫用遲疑的口吻問道。
「費爾斯托夫,你好!當然是我,這還有假嗎?」我用肯定的語氣回答著他的提問。
「巴甫洛夫指導員,你快過來,是奧夏寧娜中校同志打來的電話。」我聽到他在大聲地喊著另外一個熟人巴甫洛夫,隨即我便隱約聽見裡面傳出了巴甫洛夫興奮的聲音:「真是中校同志嗎?快點把電話給我,我要和她說幾句話。」
很快聽筒裡就清晰地傳來了巴甫洛夫的聲音:「您好!中校同志,最近好嗎?」
「很好!」聽到這些熟人的聲音,我真是倍感親切,反問道:「你們呢?」
「我們也很好,雖然戰鬥很殘酷,但我們都還活著。」他的聲音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除了我和費爾斯托夫,還有阿古明特、阿吉,我們大家都好好地活著。」
正在和巴甫洛夫閒聊時,忽然一陣冷風灌進屋裡,把我凍得打了個哆嗦。我朝入口一望,正好瞧見一名撩開門簾走進來的軍官。這位身材魁梧的軍官一走進來,潘菲洛夫馬上迎上前和他握手,連剛才一直坐著的政委葉戈羅夫也站起身來。
我瞥見來人的領章是紅色菱形,還鑲著兩顆金星,趕緊掛上電話,站起身向他敬禮。
那人和師長、政委握完手,一扭頭看見了我,不禁驚喜地叫了起來:「原來是你啊,奧夏寧娜中校,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面了。」並向我伸出手來。
聽他這麼準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應該是我認識的人。我一邊和他握手一邊瞧著面前這位將軍,覺得有些面熟,可倉促間就是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就在我發愣的這個時候,政委葉戈羅夫開口說了話:「麗達同志,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1077團的新任團長列維亞金將軍,是前天才到師裡來的。……」
一聽到列維亞金這個名字,我馬上想起這個人是誰。前兩天就是他奉集團軍司令部的命令,帶著上千戰士和奧夏寧的反坦克軍犬連到第316步兵師來的。「原來是您啊!將軍同志。」在前線又遇到個熟人,我顯得格外興奮,握手的力度也不由加大了幾分。
我們重新回到桌邊坐下,潘菲洛夫問列維亞金將軍:「團長同志,部隊的傷亡情況如何?」
列維亞金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師長同志,簡直是糟透了,全團的指揮員傷亡三分之二,戰士傷亡超過了一半。我的副團長也犧牲了,希望您能盡快幫我配備一個得力的助手。」
潘菲洛夫聽到他這麼一說,顯得有些興奮,說:「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然後沒頭沒腦地又補充了一句:「既然你和奧夏寧娜中校彼此認識,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的話讓列維亞金一頭霧水,他不解地問道:「師長同志,您把我搞糊塗了。我和奧夏寧娜中校是否認識,和您把我半夜從陣地上叫到師指揮部來有聯繫嗎?」
「有的有的!列維亞金同志。」政委葉戈羅夫搶先接過話題:「我們打算任命奧夏寧娜中校為你的副手,當1077團去擔任副團長職務。把你叫過來,是為了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列維亞金扭過頭來,沒有說話,只是直瞪瞪地盯著我看。當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轉過頭去,看著師長和政委,緩緩開口說:「我在集團軍司令部的時候,曾經聽羅科索夫斯基同志介紹過奧夏寧娜中校的情況。對於派她到我團擔任副團長職務,我個人認為……」
說到這裡,他居然賣起關子停了下來,不光師長和政委集中精神盯著他,連我也異常緊張地等待著他的答覆。幸好他沒有讓我們等待多久,便說出了他的答案:「我個人認為:以她的工作能力和頑強的戰鬥精神,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職務。」
聽完他的意見,我們三人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師長馬上接過話題說:「既然你也同意師部的這個任命,那麼就讓奧夏寧娜中校待會兒和你一起回1077團吧。」
「這個!」列維亞金有些猶豫地說:「師長同志,能否讓奧夏寧娜中校換個時間到我團裡上任?這個時候回去,我怕路出問題。況且你們也知道,如今經常有騎著摩托車的小股敵人潛入到我軍的後方來進行騷擾,我要為中校同志的安全負責!」
雖然列維亞金的理由異常充足,但潘菲洛夫還是皺著眉問:「那您覺得推遲到什麼時間最合適?」
列維亞金扭頭看了看我,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湊近師長耳邊低聲地說了幾句什麼,因為聲音太小,我根本聽不見他說的是什麼,但是我很明白他是在向師長陳述暫時不能讓我到部隊去的理由。不過時間很短,他低語完畢,:「明天中午,怎麼樣?」
潘菲洛夫用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叩擊著,皺著眉頭在考慮列維亞金的提議,良久才緩緩點點頭說:「那好吧,列維亞金同志,就按照你說的辦,我讓奧夏寧娜中校明天中午到你團裡去報道。」
三人把我的工作安排妥當後,列維亞金站起身來,用雙手拉了拉軍裝的下擺,然後說:「那麼就這樣說定了,團裡還有任務要佈置,我先回去了。」
潘菲洛夫和葉戈羅夫也站了起來,叮囑列維亞金說:「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我會的。」列維亞金回答著舉手向兩人敬了個禮,隨即轉身離去。
天剛濛濛亮,德軍的新一輪進攻又開始了。
密集槍炮聲從外面傳來,屋子裡的電話開始響個不停,我們三人輪流接聽打進來的電話。這些電話的內容大同小異,不是報告德軍在什麼地方發動進攻,就是向潘菲洛夫請求增援。對於前者,潘菲洛夫說句知道了,然後用鉛筆把德軍進攻的位置畫在地圖上。而對於求援的,他非常乾脆地回答:我沒有預備隊,你們必須象釘子一樣地釘在陣地上,一步也不許後退,因為你們的後面就是莫斯科。
聽到潘菲洛夫這麼說,我心裡非常明白,不是他見死不救,而是他手上確實無兵可派。據我所知,最早的師警衛營早就戰鬥中損失殆盡了,如今的警衛力量不過一個排,而且還是由師部的參謀和一些機關的後勤人員所組成的。這樣的部隊擔任警戒任務還湊合,如果派他們去前線,和送死沒有兩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形勢對我方越來越不利。從反饋的消息看,我軍的防線雖然還沒有被德軍突破,但是卻在不停地後撤。
十點鐘的時候,我接到了阿吉從陣地上打來的最後一個電話,他在電話裡語氣激動地說:「……中校同志,法西斯匪徒已經衝進了陣地,我們正在進行著頑強地戰鬥,和他們爭奪著每一個地下室。……」
聽到這裡,我打斷了他的話,問:「費爾斯托夫呢?」
「剛才他在戰壕裡和敵人肉搏,現在沒動靜了,估計犧牲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裡一緊,接著追問:「指導員巴甫洛夫呢?」
「犧牲了!」
「阿古明特呢?」
「也犧牲了!」
聽完這些的噩耗,我的心如同墜入了冰窖,完了,我最得力的部下都犧牲了!沒等我說話,聽筒裡忽然傳來了一陣密集的槍聲,隨即阿吉的聲音再次傳來:「敵人進來了,中校同志您保重!」
裡面驟然槍聲大震,一聲巨響過後,話筒裡便再沒有了任何聲音。
阿吉也犧牲了!
一連串的打擊讓我停止了思考,大腦裡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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