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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三節 閒談 文 / 紅場唐人

    「小師,你先回辦事處吧,我留下來和奧夏寧娜同志聊聊,過三個小時,你再來接我。」林師長聽翻譯向我介紹完情況,便直接對他下了逐客令。

    聽了他這話,我不禁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要把翻譯打發走啊?如果沒有翻譯在場的話,他怎麼和我交流呢?

    「師長同志,」不光是我,連師哲也愣住了,他遲疑地說:「您不懂俄語,如果我走了,誰給您當翻譯啊?」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服從命令吧。」

    「是!」師哲無奈之下,只好向他敬了個禮,又看了我一眼,才轉身離開並順手帶上了房門。

    我幫著林師長把脫下來的軍大衣掛到了門邊的衣帽架上,這才看清楚,除了這身蘇軍的軍大衣,他裡面還是穿著灰色的八路軍制服。他坐在了桌旁,看見我有些拘束地站在一旁,便伸手向椅子一指,說:「請坐吧,奧夏寧娜同志,這可是您的房間,別太拘束,坐下來我們好好地聊聊。」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們可以開誠佈公地談談嗎?」他用誠懇地語氣對我說道。

    我有些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說俄語吧,他聽不懂;說中文吧,又怕嚇著他。所以只是安靜地注視著他,沒有說話。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為難,笑了笑說:「奧夏寧娜同志,這裡就我們兩個人,您就不用掩飾了,我知道您懂漢語,而且還說得非常棒!」

    我多少有點詫異:「林將軍?」這句話我還是用俄語說出來的。

    他用平靜的語調說道:「昨天在辦事處見面時,您說的那幾句中文特別標準,絕對不可能是臨時學會的。而且在整個談話過程中,我也仔細觀察過您,有時師哲同志還沒有把我的話完全翻譯完,而您已經開始回答我提出的問題了。」

    我對著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將身體盡可能舒適地靠在了椅背上。表面上我雖然很淡定,但是心裡卻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究竟能不能承認自己會說中文呢?

    他接著說:「您放心,您懂中文的事情我會保密的,您沒看見我連翻譯都支開了嗎?這件事情只有您知我知,絕對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的。」

    既然他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我再裝不懂中文就沒多大的意思了,況且我也相信他是一個一諾千金的人,說出來的話就絕對不會食言。於是我點點頭,用標準的普通話回答他說:「林將軍,您猜的沒錯,我確實懂中文。」

    聽到我說得如此流利的中文,他感慨地說:「您的中文說得真流利,是跟學的?或者說您的父母有哪一位是中國人嗎?」

    我心說我的父母都是中國人,我只不過是在借用別人的軀殼而已。但是嘴上卻只能說:「林將軍,我的父母都是蘇聯人。至於說到為什麼會說中文嘛。」說到這裡,我略為思索了一下,也就沒用以前的那個中國校工教我的理由,而是含糊其辭地說:「我幾個月前負過一次傷,傷勢很重,差點就沒命了,幸好被醫生搶救了過來。傷勢痊癒後,我突然就會說中文,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呵呵一笑,饒有興趣地重複著我的話:「負了一次傷,傷好以後就能說中文了。」然後調侃地說:「我也負過傷,同樣差點把命丟了,可是到現在還不會說俄語。看來老天還是挺照顧你的。」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你覺得莫斯科能守住嗎?」他終於問出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

    「這是當然,」我用一本正經的口吻回答說:「別看德軍如今攻勢兇猛,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即使短期內能佔到優勢,取得一些小勝,但最終還是會在莫斯科城下碰得頭破血流的。蘇軍正在大量地向莫斯科城下集結,等到雙方的兵力和技術裝備大致相等的時候,就是反擊的最佳時機了。」

    「可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說了出來:「我剛得到消息,最高統帥部已經發佈了命令,讓西方面軍動用了第5、第16、第30三個集團軍所部的十一個師部隊,在一周內對德軍進行了全面的反擊。」

    「什麼?!」我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準備對德軍進行反擊!我沒有聽錯吧?」

    看到他肯定地點點頭,但我還是抱著僥倖的心理問:「林將軍,您的消息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也許是訛傳吧。」

    他搖搖頭說:「不會的,這是斯大林同志在接見我的時候,親口說的。」

    我無力地跌坐在椅子裡,心想:完了,這十一個師全完蛋了。在我記憶裡,蘇軍是十二月初才對德軍進行全面反攻的,整個十一月德軍都佔據著優勢,並一步步地逼近了莫斯科,從來沒聽說過蘇軍在這期間進行過有效的反擊。

    屋子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我和林師長就這樣面對面呆坐著,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問:「你也覺得這次的反擊進行得太倉促了嗎?」

    「不錯。」我毫不猶豫地回答說:「不光是太倉促了,而且是完全錯誤的一次軍事行動。反擊的失敗,會把我軍目前的預備隊全部消耗殆盡,後果就是德軍將在一段時間內把握住戰爭的主動權,我們將不能不被迫向莫斯科方向繼續退卻。」

    「在這種情況下,你還堅持莫斯科不會失陷的觀點嗎?」

    「是的,德軍永遠不會佔領莫斯科。」我用肯定的口吻回答他說:「為了保衛自己的首都,蘇軍將會戰鬥到最後一個人。」

    「要知道從今天的會面的情況來看,即使你們的最高統帥對是否能守住莫斯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你,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德軍永遠不會佔領莫斯科。好像是事先預知了戰爭的結局一般,難道你在無師自通學會中文的同時,也有擁有的預知未來的能力嗎?」

    「您覺得呢?」我把難題推給了他。

    「對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請教你。」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聰明地轉移了話題:「我看過你在克里姆林宮的講話,裡面對蘇軍前期失敗原因的總結,和我黨主席在1935年遵義會議上的總結大體相同。按理說這次會議的記錄,雖然也抄錄給了蘇聯政府,但能看到這份文件的人屈指可數,而你卻似乎對此次會議的內容瞭如指掌,在講話中曾多處引用了該內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英雄所見略同嗎?」

    聽到他這樣問,我心裡暗暗叫苦,林總啊林總,這哪裡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我根本就是照搬主席的講話。雖然在這個時代,能看到主席講話的人屈指可數,可在我所處的那個時代,這些內容在歷史書都可以輕鬆地找到。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敷衍地說道:「自打我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中文後,腦子裡也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克里姆林宮講台上所說的一切,都是憑空從我腦海裡冒出來的。」

    「真有趣,真有趣!」他感慨了兩聲又問我:「你覺得我到20集團軍以後,該幹些什麼,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要做的工作不少,」我向他建議說:「比如說你可以向指揮員們傳授一下你們的游擊戰術,讓他們也學學什麼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別讓他們老傻不拉唧地和敵人硬碰硬拚消耗。」

    「哦,看來你對我們的戰術還是挺熟悉的嘛。」聽到我嫻熟地說出了游擊戰的十六字方針,他不禁驚訝起來。

    「那當然,除了游擊戰術以外,我還知道對你們不少的指揮員。」得到他的誇獎,我不禁有些飄飄然了。

    「是嗎?說來聽聽,你都知道那些人。」

    「八路軍129師的劉師長、鄧政委,386旅的陳旅長,還有新四軍裡的陳粟兩位。」

    「就這幾個,沒有了?」聽到我只說了這麼幾個名字,他明顯有點失望。

    「我說的都是特別能打仗的。」我趕緊向他解釋。

    「可是120師的賀師長,新四軍的葉軍長,也屬於特別能打仗的,怎麼沒聽你提他們的名字啊。」

    「賀師長的名氣不小,但在指揮打仗這方面似乎還欠缺了一點,以他的能力比較適合管理後勤供應。至於說到葉軍長,我承認他是挺能打仗的,不過他在已經被架空了,根本不能指揮部隊,一個大權旁落又不能指揮部隊的指揮員,再會打仗又有什麼用處呢?」

    他聽了以後,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隨即點頭同意了我的觀點:「你說得有道理。」停了一下,他又問我:「能談談你對蘇軍的整體看法嗎?」

    「可以。」我先給他面前的杯子裡續了水,然後接著發表自己的觀點:「在前期的會戰中,蘇軍之所以會在野戰條件下,被兵力火力處於劣勢的德軍吃掉。主要原因是進攻時候遲疑不決,撤退時候首尾不顧,這和總體缺乏訓練,軍官水平多不到位是密切相關的。相反,一旦部隊處於堅固設防地區,已經有獨立作戰的訓練和準備時,蘇軍的表現就好一些。這也從另一個側面驗證,從戰爭開始之時,蘇聯對於戰爭的意圖是盡可能禦敵於國門之外,打好築壘地區堅固設防條件下的防禦戰。」

    他掏出本子和自來水鋼筆,認真地記下了我所說的每一句話。為了讓他記得更全面,我有意放慢了語速,個別地方還重複兩遍,直到看他把我闡述的觀點完整地記錄下來後,才接著往下說。

    本來一直是我說他記,但談到具體戰例的時候,我引用的那些論壇裡觀點和看法,就受到了他的反駁。剛開始我還要和他爭辯幾句,但很快我就住嘴了,後世泡論壇的人有幾個是親自帶過兵,並打過多年仗的,所以在我們那個時代看起來順理成章的很多論點,其實是完全不切實際的。所以他再反駁的時候,我就馬上乖乖住嘴,並虛心地請教於他。我們之間的閒談,在不知不覺中就成了軍事研討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沒等我起身,房門便被人推開了,阿克薩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麗達契卡!」

    聽到阿克薩拉聲音的那一瞬間,我的語言程序立馬從中文切換到了俄文系統,扭頭問她:「阿克薩拉,什麼事啊?」

    「外面有個中**人來找你!」

    「哦,時間不早了。」身後的林師長抬手看了看表,然後擰上鋼筆的筆帽,連同筆記本一起放進了口袋,然後說:「不知不覺都過了這麼久了,估計是小師過來接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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